她诧异的问道:“看不见?”先时只听他说鬼卒不识公主的魂魄,倒是没想到对方是看不见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我在,难道还能让那群鬼卒锁她去投胎么?”钟离昧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低声道:“若是你现在还是维持着钟离昧的凡躯,也是看不到的。”
前一句话她信,至于后一句么,她要是能信了这人的鬼话那才叫有鬼,当下也不拆穿他,只道:“既然鬼卒们看不见公主,那公主能不能看见你?”言下之意便是,倘若看不见的话,那你要如何去指引公主回归?
钟离昧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这个么,我若是想让她看见,她就会看见,若是不想,自然就见不着。”
她不屑的切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说了这么多废话,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公主就在面前了,只一味聒噪做什么?哎呦!”她忽然痛呼一声,两手揉着额头,气冲冲的怒视钟离昧。不知道此人是用了什么手法,竟然能够要她这魂魄感受到爆栗的滋味。
钟离昧凑近她,笑的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小丫头,暗自一个人聒噪什么?马上就去接你家公主。你且瞪大眼睛,看我手段。”
说完,抬起右手缓缓伸向一枝开的妖娆艳丽的曼珠沙华,口中轻道:“起!”转瞬之间,那枝绝艳绮丽的花株便已在手。
他回头看向那边趴在石头上呕吐的酣畅淋漓的人儿,忽而嘴角轻扬,眸光诡异,伸出那只闲置的手来,从自家胸口划过,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不是很想去见你家公主么,我就再给你次机会,要好好把握噢。”
紫樱正诧异他之所为,忽然感到四肢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了一般,百般努力挣扎却是动弹不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周遭陡然便静了下来。然而她自家却是静不下来了,身体好似荡秋千一般来回晃个不停,晃的她头昏脑胀。
她想要像方才那样抓住钟离昧的衣襟,却发现钟离昧不见了,眼前唯余一片似烈火燎原一般的嫣红花海。她登时心下大骇,一颗心狂跳不止,然而情急之中一抬头却见到蓝天白云依旧在,一颗心便又缓缓放回去了。
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适应着,最后得出了一个要自家恼恨的门牙发青的结论。如果没搞错的话,钟离昧那个老匹夫该是将她变作了一枝曼珠沙华,一枝随风摇曳身姿娉婷的曼珠沙华。
这厮又骗她!还说什么要再给她一个机会!只是如今才明白已然迟了,钟离昧那老匹夫已经远去了。
她陷在这块地,既动不了,也喊不出,只能够干着急,心里头将那始作俑者骂了不知道多少遍。只她目前不过是细柔的一株,纤弱的很,过不了多久便骂累了,她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待体力稍稍恢复些好寻出路。忽然听得后面有人唤她:“司马季月!”
那声音很耳熟,下意识的她便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奇迹出现了,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移动了。再一看,自家好似变作了一个人。
面前就是飞奔而来的公主,她激动的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连忙背转了身子,偷偷幻出一面镜子来照了照。镜子中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在人界时贴在公主床头的那人。
她顿时大惊失色,即刻收了镜子撒腿就跑。千万不能叫公主追上了,如果她以后知道自家冒充了她的偶像,那可不是祸事一桩?却不料公主速度忒快,眨眼之间便将她狠狠扑倒在地。她一边挣扎一边向公主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公主忽然近前来抓住她的手。
两人的手一接触,她顿觉浑身好似往死里麻,头一歪眼一闭,当即便昏了过去。昏迷不醒之时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开始叫做时枫渺,后来叫做司马季月的男子的梦。
实则上,她对时枫渺是很有好感的,这世上像他那般真心的男子不多,比那什么林小六强了十八辈子。
自打遇上时枫渺,她时常在想,倘若这人也是个神仙,自家必然会拼了老命撮合他与公主。只可惜,他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个没有仙缘的凡人,这一点颇为遗憾。
梦中,她眼睁睁看着昔日健康活泼的阳光男孩一步一步蜕变为一个断袖花心又骚包的变态。
她深深悲伤于他的堕落,很想伸出援助之手将他救赎,只是做梦本为作壁上观,有心而无力,只能够徒留一份深沉的遗憾。因而她便分外觉得自家罪孽深重,消沉的头都抬不起来。
这梦实在是做不下去了,她努力调动妖力妄图切断梦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司马季月与连阅启走了之后醒了过来。她松了口气,正待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忽然眼前一黑,耳边呼呼一阵风响,之后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正是那能让神妖魔闻之毙命的花椒辣椒大蒜味。
当下她气的两眼翻白,但是顾不得与钟离昧计较,两手扒着口袋的边缘,尽全力探出头来。
继她之后,公主也醒过来了。她看着公主那一脸怅惘迷茫又遗憾的表情,便问钟离昧公主是否与自己做了同样的梦。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她对洋洋自得的钟某人说,很感激他让自己看了一回3D版时枫渺的来生,但是却不明白为何要让她与公主一同欣赏一个变态的变态史。
对方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说道:“一个人看变态能有什么意思?两人一起看,便于日后相互交流一下心得体会。”
原以为自己的日子已经很无聊,没想到还有人竟然比她还要无聊百倍。她至此明白,六界之中最无聊的人是钟离昧。是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严密监视着钟离昧的一举一动,生怕他陡然生出懈怠之心弃公主于不顾。
好在此人虽然大多数时间是靠不住的,却还能够受人之事,忠人所托。虽然此间也有要她皱眉之处,比如他幻化出一个极像他们妖界之王幺子的人,说什么此人是公主在人间最大的遗憾,只有此人出来了,才能够顺利的引导公主回去。
对于回归一道她不甚懂,不懂就没有发言权,立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公主追了那人将近二十天。
可怜的公主追的身心俱疲,心力交瘁,这些她都咬牙忍了没发作。可是当她见到被公主辛辛苦苦追了那么久的人忽然消失了,便再也忍不住了。
当下怒气冲冲的责问钟离昧为何要如此折腾公主,平白无故的要公主追这么多天。钟离昧高深莫测的答道,此处一日便是人界一年,如此一来时间刚刚好。
她便问什么时间刚刚好。钟离昧推三阻四,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痛痛快快的将那缘由道出。最后被她逼问的急了,只说受人之托,必须如此。她对此很不以为然,不服气的跟他争论探讨了好久,以为他是在拿公主开涮,委实无聊又无耻。
钟离昧为她的恶言恶语激的恼羞成怒,铁青了面色,严肃了神情,任她说什么再也不理睬。后来她说的累了便不再说,专心致志的坐在一旁严肃认真的思考起来,假若钟离昧真不接引公主回归自家该如何应对。不过,她这番脑筋却是白费了,公主终于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了。
而她却因为大大得罪了钟离昧,很遗憾的又被遣回到人界守着赵紫熏去了,要想再见到公主的面,恐怕还得有些时日。不过,只要公主安然无恙,便也心安。千年万日,不管在哪里总有见面的机会。
回想前事,她很有些后怕,认为此次钟离昧在自己的猛烈攻击下仍旧能够忠人之托,想必是托付人人格魅力大的缘故。亏得那人具有堪与日月争辉的魅力,公主才得以回归,她决定等自己哪一天回归了之后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于是,她便向钟离昧打听托付人的名姓。可是那个老匹夫却只是奸诈的笑笑,死活都不肯说。她当场惊诧莫名了,难道这也是天机不成?至此心情一落千丈,本来还算是心情愉悦的回人界当守护神,现今变作郁闷的回去当奶爷爷了。
荷塘渺无边际,一湖白莲于接天碧水间蔓延出千里秀色。湖对面是一个清幽静谧的竹林,透过那碧玉也似的枝叶缝隙,隐隐可见熏染上些许翡翠光晕的几座山峰,笼住山头的云雾之中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箫琴合音。
奈何如此恬淡的景致,却是无人肯为之驻足。自打与少政分别后,漓鸳便如风驰电掣般的疾驰而去,一心一意的想着定要与如此狂徒从此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如此疾驰不下千里,头脑开始慢慢清醒,过往的记忆如同滴水穿石一般,一点一点,终于冲破了重重阻隔,将此前与少政之间的恩怨情仇回忆了个通透。
记起前事,一切本该清楚明了,可是她的心头却是越发的茫然,步子迈的越来越慢,沿着湖畔漫无目的的走着。
忽然,千里碧水在眼前逐渐褪去,秀色映天的数朵白莲瞬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竹林山峰亦不见了踪影。随之,大团大团艳红妖娆的连心罗华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慢慢覆来,袅袅婷婷的绽放一地。不过是顷刻之间,她便处身于如海一般的艳色之中惊诧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