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小伤,但侥幸能保得性命。我夫君去得早,膝下就这两个儿子,这回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了,也要谢谢我的好阿姐。”
目妪从怀中摸出了一段褐色的绳子递了过去,手绳用彩线混着牛筋编成,结成环结状,代表平安如意。看似朴素,但也是费时耗工,一手一脚制作出来的小小心意。
可沈艾却推却了。
“今番妪之大子能保得性命,乃是我一友人仗义相助,与我却没有多大关系。真的还要谢,还是要好好谢他才是。”
“呵呵,说的也是,我们都是一家人,说谢未免太见外了。那便请你把这个交给他吧,替我好好谢谢他。”
沈艾点点头郑重地接过,迎上沰妪欣慰的目光笑了笑,把两个老人送出小院方才折返。
清晨。侯府。东院——
斗虎一事后,沈艾感觉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的剑术隐隐将要有突破。她曾请教过盛,吐纳呼吸到底有什么作用,当时盛只回答了一句,“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那日在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当她放空大脑,整个人绷到极致,呼吸吐纳仿佛成为了一种本能的反应。一切都那么自然,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剑挥出去的轨迹,肌肉的每一丝力量都被运用到极致,她似乎“意会”了。
而现在,沈艾这几日所不断尝试的,就是试图找回那一瞬间美妙的感觉。
虽然身边没有人可供参考和询问,但她直觉认为,只要把那一瞬间的感觉完美掌握,能做到随手挥就,她大概就能真真正正迈入剑术的门槛了。
不断地躲闪,劈砍撩刺,挥出长剑,沈艾完完全全沉浸在剑术的世界里,一种玄妙的感觉渐渐浮现在心底。院子的屋瓦小路,地上碎裂的一颗泥土,天空中滑过的飞鸟,甚至一丝微风,一朵花开的声音都一一呈现,恍如那一晚无风无月,她还是能知道,在那个角落,遗君立在那里!
“善!”
沈艾迅如闪电刺出的一剑,被长鞭一卷,甩了回来!
待沈艾看清,原不是心底所以为的那一个人,不由地微微有些失望。但来的是银月,倒也不错,正好可以打探下盛和齐的消息。
两人在荒凉的小院里你来我往,一霎那过了几招。
沈艾这时才发现,银月看起来虽然娇滴滴,但长鞭却使得相当不错。所谓“鞭是一条绳,全靠缠得清。”如果缠绕不清,势必伤人不成反倒伤己。
它要求武者在身法上转折圆活,刚柔合度;步伐轻捷奋迅,与手法紧密配合。既要有击打速度,又要体现灵巧。尤其舞动时,上下翻飞,如银蛇飞舞,使人眼光撩乱。
银月的路数与沈艾相似,都惯走轻巧狠辣的路子。虽然没有沈艾精细,但完全做到了纵打一线,横打一扇。劲力刚柔兼具,看得出是下过苦功夫的。
自有熊氏轩辕采首山之铜以铸剑,力斩蚩尤,到时下剑风日盛,使鞭的人很少。沈艾从来没有与持鞭之人斗过,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银月虽然看起来可爱,争斗起来却像换了个人,手下毫不留情,她不得不挨了好几下。
但正是这几下,反而激发了她的犟劲,不退反进,缠了上去。又吃了好几鞭后,终于摸到长鞭不善近战的弱点,到了后来反而稳占上风。
“累死了,不打了。妇人看我气踹吁吁如蠢驴,且休战。”
银月不管不顾,鞭子一甩,就横躺在地上。精致的发辫早已凌乱,苹果脸红通通的,满身大汗。
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容易,沈艾正战半酣,有些遗憾地收回挥出去的长剑,转身跃上梅花桩,又和傲立院中的老树和麻包斗了起来。
在地上躺了半天,见沈艾不理她,银月有些懊恼地坐了起来,看了半天感到无聊,便嘟着嘴道。
“艳阳正好,你这妇人忒地无聊,就知道舞剑。”
沈艾正一心二用,思考着怎么从银月嘴里套话。那日无缘无故被抽了一顿后,她就知道银月心怡于盛,对她这个疑似情敌的人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如今她主动开口,沈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依银月看来,怎么才能不无聊?”
“今日集市开放,我们去逛逛吧。”似乎很为沈艾的搭话欣喜,银月笑眯了眼。
沈艾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集市上一如以往,人虽然不少,但还没有到摩肩接踵的地步,远没有后世那般热闹。买家卖家都彬彬有礼,说多少便是多少,不兴吆喝叫卖,也没有人讲价。
“有娇氏传来消息,说想要与我部结盟,四王子便把表兄派到南阳去了。大王子的人当然想去,不过有娇氏是西将军打下来的,虽然西将军死了,但是四王子好歹是他的孙子,宗祠的长者才不会答应呢。
有娇氏是表兄的母家,要不是阿母不愿意,我都想去了。齐这顽赖小儿真是好福气,表兄到哪儿都带着他。”
原来如此,难怪不但见不到盛,连齐都不见踪影。
盛的母家居然是有娇氏,这可从来都没听他说过。不过细细想来,自己何尝不是也有很多秘密瞒着盛么,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坦白。
恰此时,一匹烈马突然匆匆从集市当中驰骋而过,众人纷纷惊叫走避,货倒人翻。沈艾也下意识避到了一边,抬头却见银月一声娇咄扑了出去。
“啊!”
烈马长嘶,险险被掀翻在地。马的主人是个锦袍圆脸的彪形大汉,待得他把马稳了下来,就见银月搂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站在一旁,正手执长鞭怒目而视。
“多管闲事!”
沈艾立马拨开人群挤了上去,还没等她到得银月身边,那汉子似是认出了银月的身份,啐了一声,也没脸多呆,扬鞭而去。
银月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把怀中的小孩送回了父母身边。仿佛心中有事,无心再与沈艾纠缠下去,有些意兴阑珊地和她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