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豆腐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要学会深藏不露,你才能成为个中高手。——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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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里的下人这两天私底下传言,表小姐的胃口特大特奇怪,一天能生吃十几斤豆腐,还是生吃。当然,这种传言是有依据的。王有力这些日子频频往菜市跑,别的啥也不买,每次就整回来一大桶嫩生生的豆腐,直接拿给周生生,次日再买。一个小丫头那么大食量,简直是朵奇葩。
这种说法传到顾严耳朵里,他有些沉不住气。当初就因为他态度强硬,坚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看中的人,才弄得女儿私奔出走。所以,即便听了顾玉说了周生生与沈容的事,他也不愿插手。更何况,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外甥女相处。可是,显然,周生生这等视名节如粪土的程度,已经大大超出她外公能放任其自由的范围。
顾严到走进她的院子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生生的院子早已不复原来的模样。六七支小鸡小鸭唧唧啾啾叫着满院撒欢,泥沙满地都是。四壁被彩色漆料画上了或三头六臂或身首拼接怪异的鸟兽。花架上的月季被折得七零八落,一只半死不活的八哥被绑腿吊在上面,半死不活。唯一像样的东西,便是花架下的秋千,那是按着丰祥村家中的千秋做的。
周生生正在学着路边艺人玩抛豆腐,脸蛋被午后的太阳烤的粉红。她旁边的王有力也忙着同样的事。只是动作比她生硬很多,豆腐连连被他砸在地上。
“阿力,快看快看!我弄个超大的‘天外飞仙’给你看。”说着,她从水桶里捞了一块比她巴掌还大一些的豆腐,弯腰从裤衩底下抛了出去。
人得意的时候总是容易出岔子,而周生生此时不但得意,还很亢奋,事情便不怎么受控制。那块豆腐从周生生那儿脱手,并未沿着预期的轨迹行走,而是直接朝她身后的月亮门飞出去,啪地一声,撞在某个刚走进来的人脸上,变成了豆腐渣。
周生生的笑容在看到她外公时立刻僵住了。顾严此时满脸的豆腐渣,正一点点往下掉,身子有些颤抖,消瘦的身子似乎摇摇欲坠。周生生张着嘴愣了两息,小身板忽然哆嗦了一下。她慢吞吞走过去,把豆腐渣从外公脸上拨开,凑上去看,“外公,你没事吧?”
“表妹,你怎么这么莽撞啊?”顾琳扶着她爷爷,吃惊万分。本来她是单独过来找周生生的,只是刚好碰上顾严,两人才一道过来。否则,如果那块豆腐招呼在她脸上,保不准她会怎么样。
周生生张着嘴,看看顾琳,又回头更仔细地观察她外公。后者的脸很白,白里透着青。她有些心虚,如果外公让她一块豆腐给砸死了,娘亲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外公,你还挺得住吗?”
“没事,坐吧!”顾严深吸了几口气,让顾琳把他搀扶到椅子上,“丫头,你今年十二了,该收收性子了。”
“嗯。”周生生老老实实点头,她还在盯着顾严胡思乱想,根本不知道对方说什么。
顾严轻咳着,趁着喝茶的空隙,好整以暇瞧着外甥女的模样。她长得有七分似顾婉曦,只是她的眼睛比顾婉曦要明亮灿烂。不笑还好,笑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刁钻灵怪,该是随了那小子吧?可是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顾严突然发现自己真是老了,力不从心了。
“丫头啊!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嫁人了。如果有心上人,告诉外公,外公替你做主。”
“哦。”
顾严看出小妮子心不在焉,暗暗叹气,让顾琳搀着离开了。顾琳临走前给周生生留了张请柬,是陈锦绣让人送来府上的,邀周生生和顾琳二人去参加菊花宴。顾琳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陈锦绣的父亲是个从五品官员,宴会上少不了又王孙公子,说不定还能遇上心仪之人,所以让她务必去。其实,顾琳才不管周生生去不去。最后那句,不过是爷爷交代她说的。
顾严的心思是算是白费了,周生生现在一门心思放在别处,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夜市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候,周生生和王有力二人便把她在屋顶上养的兰花一盆盆搬上车,驶向最热闹的江边。她已经连续卖了三天的花,大多时候她会坐在小板凳上兴致勃勃地看画舫人来人往和周边的热闹,偶尔心血来潮,才会吆喝一两嗓子招揽生意。
“姑娘,你这花怎么卖?”有游人过来问价。
“一两银子。”
“这么贵?”
“你给多少?”
“十文吧!”
“拿去。”
她收了银子,非常满足地把几十个铜板甩得叮当作响,揣进衣兜。她很好说话,一盆花十文,一个晚上大概能卖一百文钱,不到一年就能凑够三百两银子,她就能把那只黄玉兔子买下来了。
“呵呵!”她支着下巴,边想变兀自傻笑。
“姑娘,这兰花要怎么养啊?”刚才买花的人堪堪扯回来问。
“多多地浇水,晒太阳。”周生生回道。
“周姑娘记错了吧?”有人在一旁插嘴,“兰花喜阴,不宜暴晒,也不宜浇太多水。”
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周生生歪歪抬头,见到沈容饶有兴致地对着兰花微笑,便问:“买花儿不?”
沈容摇摇头,“你这些兰花开得好是好,品种却普通,不值得养。”
“五文钱。”她朝他比出一个巴掌。
沈容还是摇头莞尔,“与价钱无关,即便你赠与我,我也不会要。”
周生生看了他一会,便不再搭理,掏出她的炭笔在画本上涂鸦。沈容有些好奇,凑过去看了会,见她画的是两个矮矮胖胖的小人,“周姑娘的画有些奇怪,画的是何人?”
周生生头也没抬,小嘴抿着得意地笑,她指着画中披着长披风的女侠道:“这是周生生,”又指着画中向女侠跪地求饶的乱发男子说:“这是沈容,讨厌鬼。”
“你……”沈容的微笑一点点地收起,良久,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摇头,“我不过是没与你买花,怎就如此针对我?小小年纪,不该如此贪慕钱财。”
周生生没看他,用炭笔专注地在画中男子脸上戳麻子。
沈容原地站了会,轻叹了口气,蹲下来,“周姑娘,你外公找过我,他告诉我那天的事是个误会,我为我的失礼向你道歉。”
周生生猛地抬眼看他,两眼闪烁,“那你买花儿不?”
他忍不住失笑,摇摇头,“我……我是想告诉你,既然你是清白的姑娘家,我不能让你名节受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