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联盟总能带来新血液,然后我们有了药师族,有了这群孩子。”老贵族雷丁神色严峻的站在军事区的方柱下眺望广场上训练有序的孩子,他的仆从手撑遮阳伞为他遮挡了烤人的烈日,“国王殿下确定能从这群孩子身上发掘他们的治愈潜能?”他的语调充满怀疑。
“他们确实有。”一旁的年轻将军清晰地回答,他拥有一头亮金色的头发,蓝眼睛锐利而野心勃勃,蓝白的军装使他的身姿更为高挑。
“那么我们的国王究竟还想干什么?让一群贵族子弟跟云海部落的女人举行集体婚礼?想想那群女人的习俗我就后怕。”雷丁老爷拍了拍自己整洁的衣袍,他有一张保守派特有的面孔,最主要的是他拥有阿特兰斯家族高贵的血统,“老皇后还没死呢。”最后,他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雷丁大人,老皇后身体好吗?”
“能好到哪里去?”雷丁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国王难道听不见议会桌上那群臣子的窃窃私语?”
一旁的将军缄默不语,他奉命陪着这位老贵族来军事区参观,但不是给他传递御前会议上的新闻。
“赫西普斯最近在干嘛?”雷丁老爷问,“还跟那群野小子整日鬼混?”
“雷丁大人,亲王殿下前段时间去了一趟西卡尔,为那里的法塔主持加持仪式,他已经跟莱瑞莉亚小姐订婚了,估计他们的婚期不会拖太久。”
“订婚?”老雷丁像听到一个新鲜的词汇用错了地方,“他还年轻,没必要过早结婚,难道是国王的意思。”
“国王很尊重亲王的决定。”
“那么说是他自己决定的?”
将军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太年轻了,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过早的拥有儿子对他来说是种威胁,我应该给他一个友好的忠告。”
站在一旁的将军彻底沉默了,他觉得这老头管得太多,而且他琢磨着雷丁老头要真在波塞迪亚住上一阵子,这无疑对阿斯兰或赫西普斯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况且老头还没见过洛熙,但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这帮老顽固有多么反感他们的异国皇后。
接下来的一月,老雷丁完完全全表现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势,他见了国王跟皇后,见了赫西普斯,并在御前会议上口沫横飞、滔滔不绝,他有老皇后的庇护,有作为长辈的优势,他的出现让会议氛围变得巧妙不定,一些不敢出现的言论在他的袒护下从那些保守派的嘴中蹦了出来。
他们谈到了阿斯兰近几年对外族势力的引进与谈和有些过头,他们甚至表明帝国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跟姆王朝抗衡。
这些刺耳的言论让阿斯兰坐在王座上一言不发,他像看着商品交易市场的商人一般看着这些口若悬河的家伙。
最后,雷丁还提到了一个敏锐的话题,那就是皇后应该尽快给亚特兰蒂斯带来一个皇位继承人。
这个话题还没有真正摆上台面,就被一旁的赫西普斯给支开了,“我认为有时候对抗野蛮人,先攻后谈可以使我们的利益最大化。”
“目前白隆帝国对姆王朝的阿谀奉承,你们难道看不出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斯兰厉声说。
“国王是明智的。”裴蒂斯将军终于开口了,“他们在结成最强的东方联盟,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放下一些分歧,对抗外患才是主要。”话音刚落,军政厅的大门便敞开了,一群英气勃发的年轻将军有条不紊的站到了国王及裴蒂斯身后,会议桌上的争执转眼变得烟消云散。
一个清晨,天还没有放亮,阿斯兰走进赫西普斯的房间叫醒了沉睡中的弟弟,并叮嘱他穿件深色衣服及长皮靴,不要佩戴任何身份的饰物。
黎明刚过,国王一行翻过了波塞迪亚城东面的光明山,进入了一条连绵起伏的山脉,雾霭毫无散去的意思,能见度越来越低,空气里时不时会飘来一股呛鼻的味道,还夹着一种恶心的腐臭味。
大家带上了事先准备的隔烟面罩,赫西普斯骑着赤龙紧紧跟在哥哥身后,一路上他揣摩着哥哥一大早叫醒他的原因,他眯着眼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想不出如此恶劣的生态环境能哺育出怎样的生物。
道路越来越窄,最后他们不得不跳下赤龙步行。卫队的士兵留下两人照料着这群牲口,其余的十几人跟在了国王和赫西普斯身后。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翻过山头,眼前的景象把赫西普斯彻底震住了,如果传说中的地狱真的存在,那么这里一定就是它的入口。
山坳里堆放着无数紫金矿,散发出那种幽静而神秘的磁场,山坡上的搬运工个个骨瘦如柴,眼神黯淡无光,灰扑扑的头发一股股纠结在头顶,皮肤由于长期的缺少日照及营养不良而显得丑陋干瘪。日复一日、单一繁重的体力活使得他们的骨架扭曲而畸形。
在他们途经的小径两旁躺着一些来不及处理的腐尸,地底传出的沉闷机械声像一头低吼的野兽,把那群行尸走肉的哀嚎彻底埋没在了深渊里。
赫西普斯终于明白了一路上那股怪味的组成成分,就算是力大无穷的太阳也无法穿透这里的雾霭给它带来短暂的光明。
阿斯兰看着脸色铁青的弟弟,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无以言状的复杂神情。
这里的监工头似乎认出了国王,在他没来得及行礼时被国王的眼神制止了。国王叫卫兵全部留在了地面,在监工头的引领下,他带着弟弟向井底走去。
狭窄而低矮的矿井让他们只能弯着腰前进,赫西普斯跟在他们后面。他紧闭双唇,仔细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里面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白晶石提供光亮,他们偶尔能看到一些人骨残骸,刺鼻的粉尘中又多了一股馊臭的粪便味儿,机械的声响由外面听到的低鸣变得震耳欲聋,走了大约有一百米的距离,他们来到了一间像休息室的房间,空间终于变得宽裕起来,监工头停了下来向他们道别,在他走后,阿斯兰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你没事吧?”
赫西普斯的表情已经由开始的震惊变得沉静,他看着四周凹凸不平的石头墙面,上面刻着一些古老的符咒与看不懂的文字,也许那也只是一种符号,“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淡淡的说,也许是隔着面具的缘故,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起伏。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任何辉煌的文明背后都隐藏着代价。”
“他们犯了什么罪?”
“无罪,除了无知。”
“你不是说要让你的子民幸福吗?”
“是的,我也一直在努力,只是这需要过程,而这个过程需要代价。”
“我不明白。”赫西普斯眼底出现了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光亮,“你一直在召集那些拥有伟大头脑的人帮你研制智能生物,为什么它们不能代替你的子民完成这些残忍的任务。”
“因为还没有成功,我们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这些智能机器,却可以毫不费力的控制这些劳工,他们为我们的帝国创造着用不尽的财富,而我们却只需其中一小部分来雇佣监工继续压榨他们,直至死亡带走他们。”
当国王一行从矿区出来时,天色渐晚,他们骑上赤龙准备往回走,阿斯兰看着满脸沉重的弟弟,对赫西普斯来讲,他从小看到的都是亚特兰蒂斯的辉煌,却从未见识过它如此阴暗的角落。
“我很感激你把那幅地图带了回来。”阿斯兰说,“但是你作为它的发现者,却没有用哪怕一点时间好好看看它。”
“在我看来那就是一张普通的世界地图。”赫西普斯说。
“那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姆大陆把它取回来?”
赫西普斯显得有些烦躁,他迟疑了一下,“海神庙大祭司的请求我无法拒绝。”
阿斯兰挑起眉打量着弟弟,那双睿智的眼睛让赫西普斯挪开了视线,最后,赫西普斯叹了口气,“好吧,很大程度上是我主动的,我想找个借口去姆大陆看看,如果我事先预见佩卡索纳会如此阴险,我绝不会断然前往。”
“我不认为火灾是你的行踪被人暴露引来的暗算。”
赫西普斯望着阿斯兰,他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你可以直接的说吗?”
阿斯兰眼底闪烁着灼热的光芒,这是他认定一件事后绝不会更改的眼神,“你听说过阿尔西亚吗?”
赫西普斯疑惑的望着哥哥,沉默不语。
“它是一个与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如我们世界的影子,那里是万物之灵的居所,远古以来,它被人类敬为万物之神,生命的本源之地。传说当人类的贪欲勾起自身的野心,做出很多罪恶行径时,它便会照单全收,在一定的时候孕育出一颗毁灭的种子,将它洒向人类所居住的世界。”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可以,我愿意承担亚特兰蒂斯所犯下的一切罪行。而你就算跟西瓦德这些人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我不希望你们之间发生争斗,我们的杀戮会促使阿尔西亚恶灵的到来。”
“这听上去很像神话。”赫西普斯轻笑着。
“在很久以前,它的确就是个神话,但是现在它随时可能变成现实。”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告诉我这些?”
“赫西普斯,人类的生命有限,时间有限,我不希望亚特兰蒂斯人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尽的战争中。”阿斯兰严肃的望着弟弟,“阿尔西亚的报复随时可能应验,这个古老的预言只有亚特兰蒂斯世代的君王才熟识,并将代代传承下去,这也是为什么姆王朝的拉姆索纳会跟我们制定那项人质条约的所在。”
阿斯兰一袭不着边际的话让赫西普斯彻底迷糊了,他愣在原地,这无疑在挑战他多年来早已根深蒂固的认知世界。
“父亲的死并不是意外,虽然我无法找到证据,但是直觉告诉我,姆大陆的大火,索加的暴毙,还有你差点死在姆大陆,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实却存在众多的联系,我们面对的威胁不是已知世界的同类,而是一股无法触碰的暗势力,它来至另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
阿斯兰的神色黯淡了下来,赫西普斯只在父亲或母亲的葬礼上见到过他的这副表情。
“既然如此,我们能做什么?”
“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势力,对抗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厄运。”阿斯兰疼爱的回望弟弟,“赫西普斯,如果我将来发生不测,你将接替我的位置统治亚特兰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