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森严的「森陆堡」监狱关押着姆大陆罪大恶极的重刑犯,金子般的索卡卡河流在流入这条人工开渠的河道时也全部变成了黑色,或许是阳光无法温暖这里,姆都的人都叫它为「冥水渠」。
小船颠簸着驶入了河道,芬芳的流水顿时变得有些发酸,河面上不时漂浮过一层绿茵茵的油脂。
河道的高墙上,一个火把从天而降划破了黑暗,它的光很虚弱,在接触到河面时哧得一声就灭了,但也足以短短点亮河道上的小船,“什么人?”墙垛上的几个巡逻兵正举着火把大吼着。
“瞎了狗眼吗?”船上的卫兵也毫不示弱得吼了回去,“看不出这是皇宫的船?”
“开门!”随着狱卒官的一声命令,重重铜门便以风驰般的速度一一敞开了。这条河道是进入森陆堡监狱唯一的通道,小船驶进三百米的距离后,停在了一坡陡峭而湿滑的石阶下。
石阶泛着魔法加持的诡异银光,在仆从的搀扶下,一名俊俏的黑发青年踏上了石阶。
“海因大人?”仆从想要跟上去,却被青年的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在这里等我。”海因头也没回的向着石阶顶部走去。
阶梯很窄,两旁潮湿而厚重的黑墙形成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里唯一的光源是十步才有的火把,它们的光在监狱的阴森角落里显得就如深渊中的冥火,绝望而惨白。
来到监狱入口,海因拿出了盖有皇室印章的通行令,一名狱卒官将它接过,拿到火把下仔细观摩,他盯向了海因,在确认印章没有造假后才放他通过。
刚一踏入监狱中的一座高塔,嘎吱一声,腐朽的铜门在海因身后关上了,塔内无尽的黑暗转瞬吞噬了他,停顿片刻后,前方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海因的轮廓,把他匀称的身姿投到了身后的石墙上。
“海因大人?”来者是一名年轻的狱卒,他的手心正燃着一撮小红火。
“是。”
“这边请。”
小狱卒走在前方一米远的距离为海因领路。海因不语,他紧跟在后,暗无天日的通道弯来扭去,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朽味。
海因不安的咳嗽了一声,他无法想象那个人会被关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
接着,他们走出了这座高塔,眼前是另一座高塔,它的高度几乎占据了森陆堡所有高塔中的至高点,四面八方共有八条紧密连接它的通道,这些通道离河道足有一百米高,每条通往它的进出口都被魔法加持的铜门严厉把守着。
当他们来到铜门前,年轻狱卒轻轻念了一道咒文,铜门宛如获得生命般自动打开了。
“大人,前行一百米你就能到达目的地,如果有什么特别的需要请直接吩咐。”
“我会的。”海因摸出一枚金币递给了小狱卒,接着,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那座高塔,他的便鞋在这条积满白灰的通道下一踩一个脚印,很快,他按照狱卒的叮嘱找到了那间牢房。他将手放到牢门上,心情忐忑不安,他即将见到那个人,他想象在灰暗无日的牢内历经几个月的非人折磨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最后,海因鼓起勇气叩响了牢门,里面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请进。”随即,他推开了牢门。
微弱的光晕打在里面一张年轻的俏脸上,它的主人正坐在一张书桌前画着什么,当他抬头看到海因时露出了那一贯友好的笑容。
“阿贝大人。”海因的声音明显带着严重的颤抖,他单脚下跪,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快起来。”阿贝急忙放下笔上前扶起了海因,“我现在只是一名囚犯,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
“在海因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导师。”
“好小子,你的话别被外人听到,不然你也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如果大人非得被囚禁于此,海因倒想跟着大人留在此地,也算给大人作个伴。”
“别说傻话,好小子,你能来已经很好了。”
“大人,他们说能救你的只有洛熙公主,可她远在万里之外的亚特兰蒂斯,我该怎么办?”海因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眼前的阿贝气度依旧,只是他的脸缺少阳光的照耀变得比以前苍白,这也使他看上去憔悴了几分。
“海因,我从小作为索加皇子的使从,皇子生,我则生,皇子死,我则死,你不要做任何无谓的事,你能明白吗?”阿贝转过身走到了一扇高高的铁窗下,窗外除了呼啸的风声,只留无尽的黑暗。
“为什么拉姆要如此对待你的一片忠心?”
“海因,永远别质问拉姆为什么。”
海因上前几步,几乎是跪倒在了阿贝的膝下,“大人,他们说你是叛国罪,拉姆会对你……”说到这里,海因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哽咽,他无法说出‘死刑’二字。
阿贝转过身蹲了下来,他将手扶到海因肩上,“海因,索加皇子已经不在了,而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但作为你,你必须活下去,为了我们这些即将死去的人。”
“大人?”海因微微抬头。
“姆王朝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群野心家为了皇位继承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阿贝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坚定的一如这座囚塔的黑墙,“洛熙公主是索加皇子最爱的妹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你必须保护公主。”
“大人,海因的这点薄力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你可以,当初皇子带你入宫是神的旨意,永远也不要小看自己。”
“大人,皇子的死是个意外,我们都知道他病得厉害,可为什么拉姆要将这些归咎于你,这跟你毫无关系,你是被陷害的,我可以用生命向拉姆王求情。”
“永远别这么做,海因。”阿贝望向了高窗外的空无,“我们是皇子的使从,皇子的命令高于一切。”
海因已经有些涕不成声,“大人……”
“或许一切会很艰苦,但你必须战胜它们。留在佩卡索纳王的身边好好履行你的使命。”阿贝露出了轻柔的笑容,“现在把他们要你转给我的东西给我吧。”
“大人,你不能认罪,我不会让你签字。”
“海因,这个罪就算我不认,他们也能置我于死地,我唯一的要求是让拉姆一定指派你送来认罪书,你知道为什么吗?”
“可……为什么,大人?”
“先把它给我。”阿贝的声音不容反抗。
海因缓慢的从衣服里取出了那张薄薄的纸稿,阿贝接过它走到书桌前毫不犹豫的在落款处签了字,他将认罪书还给了海因,就在海因伸手的同时,掌心火辣辣的刺痛顺着感觉中枢一路传遍了全身,海因愣在原地,怔怔的望着阿贝。
“别担心,我需要你帮我给盖乌将军送个口信,你只要找到他,他就知道怎么做。”
海因看着掌心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它们灿灿发光,很快像被某种力量吸入了掌内,“是皇子护卫队的盖乌将军吗?”
“就是他。”
“拉姆解散了皇子所有的护卫队,还杀了一些头领。”
“他是对的。”
“盖乌将军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皇宫。”
“帮我找到他,海因,必须将这个口信带给他。”
海因盯着自己的掌心,它看上去毫发无损,“大人,或许我不该多嘴,但这究竟是什么?”
“符咒。”
“符咒?”
“你得走了,海因,留得太久会让拉姆怀疑的。”
“大人,我们这是最后一面吗?”
“或许是,我并不希望你来刑场跟我道别,那样我在你的印象中只会留下血跟破损不堪的尸首,我希望你能记住美好的我,而不是作为死囚惨死在叛国法庭的我。”
很快,阿贝将海因推出了牢房,厚厚的牢门将两人隔离开来,而这对海因来说已经算作最后的道别。
“阿贝大人,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盖乌将军。”
“谢谢。”
而此刻,姆大陆邻国的一座金宫内,酒宴正酣。紫红方柱间,薄如蝉翼的白幔将中间一处宽敞的舞池层层包围。
舞池前方,一个俊朗的东方青年仰卧在铺着厚厚毛毯的床榻上,殷红色的衬袍为他古铜色的肌肤增添了一份阴邪之感,他眼睑细长,黑瞳宛如深渊让人琢磨不透,刚毅的下巴透着一股子暴戾的傲气。
床榻四周围着几个身姿妖娆、神情妩媚的妙龄女子,她们的服饰透明的几乎毫无遮掩功能,而此刻的一颦一笑似乎只为取悦那名青年。
不多时,侧门进来一群衣着难得清爽的侍女,她们端来一盘盘酒菜摆放在了席客们的餐桌上。
青年并不受酒菜打扰,他的怀里搂着一名绝色女子,一双手在女子身上从未安分过哪怕片刻。
床榻对面,正襟危坐着几个身穿战袍的男子,他们闷头吃着身前小桌上的酒菜。
他们中的首领是个年近五旬的壮年男子,常年的征战使他依旧拥有一副硬朗的身子骨,他黑发齐肩,胡须修剪得非常整齐。眼前的美味佳肴让他早感厌烦,他抬头凝视床榻上的青年,对方似乎根本当他透明。
青年旁若无人的挑逗着怀中的女子,场景不堪入目,这让在座的席客们极不自在,每当那女人的娇笑与声音传入耳朵时,他们都不得不吃进更多的食物以掩饰自己的难堪。
壮年男子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对方的忽视根本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侮辱。
时间又过了十分钟,女子的娇声越来越不堪入耳,壮年男子低下头,两只手掌放于膝盖,那被拧得一团糟的战袍标示着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这个小兔崽子简直太目中无人了,完全没有一国国王该有的尊严。男子在心里不停的诅骂,直到女人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最后,一切都变得安静。
“你怎么这么快?”青年并无责备的宠着怀里的女人。
“殿下,我真的不行了。”
女子衣服凌乱得倒在他的身旁,脸上带着快感后的虚脱。青年细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算作安慰,他站起身,泼墨般的长发顷刻间散落下来,摇曳的火光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深紫。
他整理着自己的衬袍,右肩仍然裸露在外,露出了那处结实的肌肉,“将军,找我有事?”他将目光移向了那几个灰头灰脸的家伙。
“殿下,听说你要去姆大陆。”
“你的消息很灵通。”青年揶揄的说。
“殿下,我国从未真正跟姆大陆有过建交,你此刻出访会不会太唐突了?”
青年敏锐的眼睛盯向男子,他露出了一丝模糊的浅笑,“将军,先皇临终前让你辅佐我,难道也赐予了你教训我的权利?”
“殿下宽恕。”男子急忙低头。
“即便如此,这桌为你准备的饭菜我看好像不太合你的胃口。”青年的视线落到男子身前的餐桌上。
“感谢殿下为我准备的晚宴,只是在下担心殿下出访姆大陆的安危。”
“呵。”青年轻蔑一笑,眼前这个曾经效力于先帝的将军怎么看怎么让他不顺眼,但此人除了固执以外,心还是忠诚的,“将军,看来我让你担惊受怕了。”
“殿下,保护君王的安危是在下的责任。”
“那就回去休息吧,我不想让你累倒在这等小事上,失去你我将万分悲痛。”
“殿下,你非得此刻出访姆大陆?”
换作其他人,眼前的国王早叫人把如此无礼的家伙给拉出去重罚了,“将军,出访姆大陆是为了表示我白隆帝国诚挚的哀伤,姆皇子的死足以让老拉姆老泪横飞,我得为他带去点喜气。”
“殿下的意思是?”
“他们可以嫁个公主给亚特兰蒂斯,难道就不能嫁个给我?”
“殿下,与外族联姻可不是我们的传统。”
“帝王只娶一妻也不是我们的传统。”年轻国王邪气的一笑,这老家伙简直到了顽固不化的境界,但只要他最后从姆大陆带回整个龙石海域的统治权,这帮老家伙就无话可说了吧?
将军听罢急忙叩头,然后顺从得起身带着属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