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的步话机②,
馆子里吃烧鸡③,
宾馆里打野鸡④。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流传于八十年代上半期(1981—1985)。当代小说《废都》第133页有引录(借作品中人物之口唱出)。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BB机:传呼机,在手机普及之前,时髦者常用的通讯工具。②步话机:俗称“大哥大”或“老板机”,在手机普及之前,时髦者常用的通讯工具,功能大致与手机相同。③烧鸡:当时的高档食品,普通老百姓难得食用。④打野鸡:嫖娼的俗称。
【点评】
在本时期,已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其中一些就成了本篇所描摹的“四机人士”。可以说,正是这些人和腐败干部一起,带头搞坏了社会风气。
69.吃肉与骂娘
端起饭碗吃肉①,
放下筷子骂娘②。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流传于八十年代中期。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注释】
①吃肉:意为生活水平改善、提高。②骂娘:意为仍不满足,还有怨言。
【点评一】
本篇采用干部的口吻。生产稍有发展,生活有所改善,但其他社会矛盾显现,群众对此不满,多有牢骚语。对各级干部来说,做“思想政治工作”变得困难,便以此来埋怨指责群众的“觉悟低”——“不识好歹”。但从另一方面看,群众敢骂娘了,干部仅仅是埋怨指责而已,而不是实行政治高压,这其实也反映了中国社会政治的进步。
【点评二】
本篇因其内涵意境的丰富性,一直为人引用,且常被赋予新的意义。据凌志军著《变化——1990—2002年中国实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1月,下略)第119页披露,1992年初国务院副总理田纪云同志在中央党校的一次讲话中,曾引用本篇批评当时的某些干部,“一面吃着改革开放的饭,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一面大骂改革开放,对改革开放就是看不惯,就是不顺眼。……还是留恋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那种短缺经济。也有人至今还留恋以阶级斗争为纲那一套”。
70.晋升谣*
年龄①是个宝,
关系②不可少。
学历③成关键,
机遇④最重要。
要说德和才,
仅仅作参考。
【注释】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流传于八十年代上半期(1981—1985),流传范围极广,尤其在各级干部圈子里。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本录多篇,无题,文句有不同。
【注释】
①年龄:由于中央提出“干部年轻化”,对出任不同级别的职务,或“加快选拔”、或“决定离退休”等,都有明确的年龄限制和具体的标准(如“七上八下”),往往一岁之差,命运迥异。因此,有人把年龄(低)视为“宝”。②关系:又称“关系户”,指上级领导人圈子以及同僚中有为自己说话的人。③学历:由于中央提出干部的“知识(专业)化”的要求,所以考试重视干部的文化水平(具体表现为学历)。在这一背景下,社会上始有“假学历(证书)”的兜售、买卖、伪造与骗取。④机遇:特定的政治形势与人事环境,但往往可遇而不可求。“机遇”一词在流传过程中或为“后台”、“靠山”等,则是反映了流传者个人的体会。
【点评】
应该说,本篇所提出的问题可能是客观的,所描绘的乃是一种政治风俗。但可怕的是有些干部却以此为信条,而采取一些相应的行动。
71.升官三张牌*
年龄是金牌,
学历是银牌,
资历是铜牌。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期(1981—1985),流传范围极广,尤其在各级干部圈子里。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点评】
竞技体育的术语被移用到这里,自然可以令人生发许多联想。
72.当官的年龄*
六十多岁为不能当官①发愁,
五十多岁为官位不长②担忧,
四十多岁为保官③惶惶不可终日,
三十多岁为升官正在多方求助④。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流传时也有从末句开始的。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期(1981—1985)。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注释】
①不能当官:面临离退休。②官位不长:即将步入晚年。③保官:官场也有竞争压力。④求助:跑官,寻找后台、靠山。
【点评】
以上三篇其实可视为一组。如此完整、系统的认识,究竟是某些干部的自我揭示的心得体会,还是局外的群众从所见闻的大量事实中归纳总结出来的东西?对此,可能谁都说不清楚,但不妨深思。
73.权就是全*
权①就是全,
权有了,就是全有了②。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有的反映当代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作品中人物也说这样的话。如阎真著《沧浪之水》第330页。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但辑录“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权就捞,雁过拔毛”等。
【注释】
①权:职权,前提是官职。②全有:什么都(可以)有,一般如干部本人的晋升工资、解决住房、夫妻两地分居、孩子升学等实际困难,其他的和进一步的即以权谋私,搞“权力寻租”和享受糜烂生活等。
【点评】
本篇原是老百姓对现实的“官本位”体制的揶揄,但事实上有人把它作为信条,那就十分可怕。
【附注35】
有“权”者的“全有”程度,本时期流传的另一些谣谚,对此也有具体形象的诠释。如《贿字谣》(原刊《民间文学》1991年第2期,署刘学忠供稿):
行贿快,受贿勤,
都是自愿送上门:
前门刚走关系户,
后门又进二郎神。
云烟川酒塞满柜,
飞禽走兽挤满门;
不凭本事凭官位,
不管法纪管大印。
74.书记家里有只篮*
书记家里有只篮,
篮底方方篮口圆。
要吃什么只管说,
鸡鸭鱼肉都买全。
自由市场转一圈,
只凭手攥一块钱。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原刊《民间文学》1989年第6期,署“晓宋”。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点评】
本篇选取特殊的小角度,对一个基层的“有权”者的日常生活情况作了揭示,很能体现民间文学的特色。
75.权与钱*
有钱可以无权,①
有权可以无钱,②
甜了有钱又有权③,
苦了无权又无钱④。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原刊《民间文学》1989年第6期,署“从均”。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此句意为:有钱者可以买通有权者。②此句意为:有权者能够以权谋利(钱)。③有钱又有权:主要指腐败官员。④无权又无钱:指普通老百姓。
【点评】
本篇揭示的权与钱的关系,触及了“腐败”问题的根子:那些搞腐败的人,无非因为他们是“官”,有着大大小小的“权”。
【附注36】
本时期流传的一篇《在任》(原刊《民间文学》1987年第2期,署“卢升晨”),乃是揭示某些腐败官员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龌龊心理,其实是从另一角度对本篇的诠释:
在台上不抓①,
下台后白搭②;
两年离任回家,
早就大富大发③。
【注释】
①抓:抓钱,以权谋私。②白搭(方言):落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谈不上。③末两句实际上是对传统谚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认同。
【附注37】
类似的还有一篇,无题(王跃文著当代长篇小说《商欲》第121页引):
升官不发财,
请我都不来,
当官不收钱,
退休没本钱。
76.讲本事与讲良心*
有本事的人①,
只讲本事②,不会讲良心③;
有良心的人④,
没有本事,只会讲良心⑤。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有本事的人:或为“成功人士”,泛指社会上层人物和各界头面人物,包括官员、大款、流氓头目等。②本事:指能力、手段、办法等。③不会讲良心:不认同“良心”的说法。④有良心的人:泛指认同基本道德规范的普通群众。⑤只会讲良心:只会空谈“良心”。
【点评】
本篇表明:随着社会(政治经济)的转型,人的价值标准的分化是必然的。
77.前仆后继*
大楼盖起来①,干部倒下去②。
贪官污吏,前仆后继。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大楼盖起来:此句在各地流传时,往往应景地改为“大桥造起来”、“公路修起来”等。②干部:与“盖楼”等建筑工程有联系的有关官员。倒下去:干部因腐败而受到党纪国法的处理。
【点评】
在当代中国社会的经济活动中,负责重大工程建设的官员受贿犯罪是最为普遍的,而且接连不断。本篇即是对这一现象的揭示。
78.严肃处理*
犯了错误,严肃处理,
挪个位置①,级别维持②。
群众面前,照样神气。
*伍文采集整理。或题“照样神气”。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挪个位置:调换工作单位,或改任别的职务。②级别维持:保持原来的干部级别,不影响工资待遇。
【点评】
本篇所反映的群众意见(认为对有些腐败干部的处理太轻),与中央提出的“从严治党”的精神其实是吻合的。
79.跑基层*
嘴巴淡出鸟①,
基层跑一跑②,
每顿四菜加一汤③,
烟酒其实少不了④。
回来不怕累,
带上土产⑤一大堆。
*伍文采集整理。或题“下基层”。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但辑录类似的多篇,如“家里伙食差,下乡搞检查。……”、“嘴里没有味,出去开个会。……”等。
【注释】
①嘴巴淡出鸟:粗话,袭用历史上绿林好汉的语气。流传时,如有女性在场,“淡出鸟”或雅化为“没味道”。②基层:这里特指上级机关所直接管辖的下级单位部门。上级机关的官员(包括普通的工作人员)把到属本级机关直接管辖的下级单位部门去(通常的名义如:调查研究、了解情况),称之为“跑基层”,这往往还被视为“工作作风深入”。③四菜加一汤:当时中央规定的“公务招待”的“伙食标准”,实际上都是被突破的。即使不突破,其质量也必定高于城里的干部在家庭中的日常伙食(自费)。④烟酒少不了:政策规定,“公务招待”不含烟酒,实际上烟酒不可少。⑤土产:基层送的礼物,不管是否“土产”,一律以“土产”称之,意为“不值钱”,由此送者有“送得出”的理由,收者也心安理得。
【点评】
本篇可与前面的《下基层干部》对照起来读,认识“积重难返”的道理。某些机关干部乐意“跑基层”的真实动机与理由,竟然如本篇谚谣所揭示,不能不令人震惊,也发人深省。
【附注38】
本时期流传的类似篇什,还有如某网站2005年9月登载的《干部下乡》:
干部下乡,鸡鸭遭殃。
小车一响,乡长心慌。①
【注释】
①乡长心慌:意为不知如何招待才能让来者满意。
80.这样的干部不得了*
揣着大红包①,
走上主席台,
党风廉政作报告②。
理论一大套,
政策一条条③。
脸不红,心不跳④,
这样的干部不得了⑤。
*伍文采集整理。或题“党风廉政作报告”。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大红包:受贿的钱财。②上句和本句,或合为“登台作报告”。作报告:有一定级别、职务的腐败官员,在被揭露受处分之前,照例要在本单位本部门作相关的“学习动员报告”。③政策:其中必然包括中央如何处理腐败干部的政策等。④此句形容(讽刺)作报告者的“镇静自如”的面目。⑤不得了:(嘲讽)有伪装手段,了不起,有本事,仕途看好。
【点评】
当年的“大吃大喝作报告”者可能升迁了,于是又来作报告了。本篇为某些善于伪装的腐败官员的画像别具一格,强烈的反差,带来明显的戏剧效果。
81.几等爸爸*
一等爸爸不说话,①
二等爸爸打电话,②
三等爸爸跑断腿,③
四等爸爸没办法。④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下半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注释】
①此句意为:因为有权,自有别人主动把事办好。②此句意为:因为有一定的职权,可以请人帮忙把事办好。③此句意为:因为职权不大,得亲自出马,花费精力才能把事办好。④此句意为:因为无职无权,无论怎样花费精力都办不好事。
【点评】
本篇揭示的社会现象,反映了“官本位”的实际影响的问题。但最可注意的是选用了儿童的视角和口吻。这在当代民间谣谚中是少见的。
【附注39】
《民间文学》1996年第8期所发表的《四等爸爸》(署“乐振发搜集”),与本篇是近似的:
一等爸爸批条子①,
二等爸爸串门子②,
三等爸爸提兜子③,
四等爸爸绕圈子④。
【注释】
①批条子:意为有实权。②串门子:意为有拉关系的能力。③提兜子:意为需要送礼才能办事。④绕圈子:意为办事找不到门道。
82.丧事与喜事*
丧事当作喜事办①,
各个方面好交代②。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丧事:治丧活动;喜事:庆功会或表彰会。所谓“丧事当作喜事办”,指在发生严重的生产安全事故(有人伤亡)后,该单位的负责人有意把某死亡者宣传为“舍己救人”的先进人物予以表彰。②各个方面好交代:以单位负责人为中心,对上级的“交代”一般为:“已妥善处理”,并因发现和树立了“英雄”典型,进而促进和推动了本单位的各项工作(尤其是精神文明建设);对下级(本单位群众)的“交代”一般为:“向英雄学习”、“化悲痛为力量”;对丧家的“交代”:由于把死者树为“典型”,或“追认为先进模范”,给予“烈士”的荣誉称号等,丧家一般会表示“满意”。
【点评】
“丧事当作喜事办”,此乃中国当代的官僚主义者的一大发明,而本篇能够揭示出来,则表明了老百姓的政治智慧(悟性)。
83.不得了与了不得
改与不改不一样:
不改革,不得了①;
一改革,了不得②。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此谣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前一句。
【注释】
①不得了:危险,可怕。②了不得:了不起,伟大。
【点评】
我国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以来实行的改革开放政策,在很短的时间里,即以其各个方面的巨大成绩证明了正确性。本篇表明,广大老百姓对此也是完全拥护与肯定的。
84.拾荒者之歌*
马路是银行,①
工厂是钱庄,②
两手空空来,
回去盖楼房。
*伍文采集整理,或题“盲流之歌”。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凌志军著《变化》第43页引录。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字句有所不同。
【注释】
①此句意为:在一些大城市的马路上随便地堆放着重要物资(生产资料),很容易“拾取”来换钱。②此句意为:在一些大城市的国营大工厂里,有许多“废品”、“废料”与“垃圾”,从中“拾捡”来的东西,也很值钱。
【点评】
所谓“盲流”中的“拾荒者”,是本时期里涌现的一个特殊而复杂的社会群体。它们的“致富之路”,暴露出了本时期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农民失去土地、农村富余劳动力的出路、农民工的使用、城市管理、工厂管理和社会治安等)。
85.大学校园之声*
风声、雨声,不闻读书声;
歌声、舞声,还有叫卖声①。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个别用字不同。
【注释】
①歌声、舞声:本时期,部分学生滋长了“厌学”倾向,所以校内多舞会(不限于周末);叫卖声:本时期也有学生在校园里做小买卖的。
【点评】
本时期内,社会上的“经商风”给高校也带来了冲击,本篇讽刺了这样的现象。
【附注40】
与本篇的内容相呼应,反映本时期部分大学生的“厌学”倾向问题的,还有这样一篇(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辑录):
六十分万岁①,
多一分受累。
【注释】
①六十分:课程考试的及格分数。此句意为:满足于及格,不追求优秀。
86.大学生进行曲*
一年级理想主义①,
二年级浪漫主义②,
三年级现实主义③,
四年级批判现实主义④。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主要流传在各高校。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个别用字不同。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