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时候,我的身上盖了一条厚厚的云丝被,枕边有微凉的梅花香。
院中的桃花已经开始散落,地上沾着泥土的花瓣早已没有了那离尘的飘逸,因着昨夜间的一场雨,花瓣早已与那泥土混合在了一起,沾染上了俗世的烟灰,蒙上了尘世的污渍。就如同这人心,没有谁可以纯净的毫无yu望,只要活着,多多少少都有自己想要珍惜,想要求取的东西。只是……我抬头望了眼头上那片天空,暗暗叹气,我与英招同行的这一段路,却觉得万般的艰辛。
我喜欢的那个人,在爱着我的时候无法相守,却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他从来不曾好好珍惜过与我共度的时光。在这条路上磕磕绊绊而行,终于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时候,身上肩负的使命却让人不得不去接受命运的安排,去完成那不得不去完成的重担。我想,无论是谁,在这条路上,走的都会是那般的崎岖、那般的艰难。
只是,什么时候这些事情才会终了?
我想要的只是与英招一起远离尘嚣,永远避世于迷魂谷中,沐着朝阳,披着星光,看那桃花绯红,绿叶蔓蔓;听那流水潺潺,风穿回廊,只与春歌为伴,晚霞为舞。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能在梦中想象,却不能够真正的去拥有。
我伸手挑起一枝已经开的残败了的桃花,只是这么轻轻的挑了一下,上头却抖下了一捧花瓣。春日将尽,桃花也将全数败了,这年华岁月,也就这般从指尖轻飘飘的滑走,我望了眼上面的残留的几片花瓣,不禁有些怔忡。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般刚念完,我不由愣了一下,惊觉自己竟然会吟出如此之酸的句子。脸上顿时一红,不由有些心虚的望了望四周,好在院中只有我一人,否则被其他人听了去,岂不是该被取笑。
“姑娘”。
我正觉得今日里此番忧郁过了头,正想要敲敲脑门子好使自己清醒一些,却听得身后一声脆响,不由转过身去。
那头紫茜一脸忧心的跨过院门走过来,一身的黑衣短打装扮,脖子上面围了个黑色的纱巾,头发在头顶极为利落的盘成一个发髻,手中提着一柄长剑,走路走的煞有女侠的风姿,几乎是点着地飘着站到了我的面前。我哑然的望了她半响,收回了挑着桃枝的手,那枝条颤了颤,上面的残余的花瓣终于挣脱了束缚,欢快的从枝头飘落,我的衣裳也免不了被沾上了几掰。挥手将那花瓣抖落,一转头却看见紫茜抱拳对着我拱了拱手。我不由微微吃惊的望了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紫茜在我的心底从来都是那个在路上每日陪在身边,贴心温暖照顾自己,却还每每被我逗的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小丫头,尽管她的武艺高深,但却从来都是那般从从容容、将全身的杀气硬是改成体贴温柔,再浅笑温暖的面对着我。只会偶尔在她因保护我出手时所表现出的残忍而略略心中有些异样,但也从来不曾正真将她与那个飞来阁第一的探子天枢联系在一起。自从她跟了我以后,从来都一直非常敬业的待在我身边做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虽然我一直知道她的武功十分了得,因着她平日里要扮作我的丫头,从来都是一身嫩黄、嫩绿的侍女打扮,却从来不曾见过她英姿飒爽的侠女装扮,冷不防看到她穿上了这身衣装,不由狠狠的呆了一呆。紫茜穿着这身衣服,立时一改平日里温顺可爱的样子,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冷漠,眉宇间也平添了一股英气。真真如同丑小鸭向白天鹅的进化一般,让我瞪目结舌。我暗暗惊叹了一声,面子上却依旧端着个冷面模样,别过头去,淡淡的道:“你这副打扮却又为何故?莫不是觉得做我的丫头不如做女侠来得欢畅,所以准备向我请辞?”
那紫茜绕到我面前来,笼住我的手,将我拖到一边,并没有理会我的玩笑,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托我的事情我已查明。正如姑娘察觉的那样,那伙儿从藩国来的武士的确有鬼。他们正四处集结江湖人士,准备在重华与夙夜决斗的时候,暗算重华以取得重华身上的重莲。”
我不由微微一怔。
微微沉吟一下,立时抬起脚往回走。紫茜紧跟在我的身后,边走边说道:“姑娘,这件事要不要告知公子?”
我顿住脚步略微思考了下,才慢慢的道:“先暂时不要告诉她,你们接着去查探,一定要把那伙儿人的阴谋弄清楚。我自有计较。”
“是。”
因着明日重华就要与夙夜进行决斗,我还不确定重华身上是否真的有那重莲,单凭江湖人把他随身带着重莲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没有眼见为实,自然这番话也是要打上一个折扣的。
但既然马上就要决斗,缘何他晚上会来客栈见我?我已许久未曾出过门,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想想这些事,顿觉得心底一阵子的烦忧,只觉得越想越乱,不如索性倒回了床上,捞起一条帕子盖住了脸。
这般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待我醒过来,正躺在一架飞驰的马车上,而我旁边则坐了个身穿浅粉色春衫的女子。我头痛欲裂的坐起来,伸手揉了揉额头,缓了许久才清醒过来,待看清坐着的女子时,不由呆了呆,愣愣的道:“无华”。
无华闻言微微一笑,一双甚为明亮的眼睛栩栩映出光辉来,对着我点点头,道:“嫂嫂莫怕,是哥哥让我带你先行离开。”
我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她又是淡淡一笑,“我哥哥是穆重华。”
我这会儿真的愣住了,只能面无表情的望了她,半响,伸手拢了拢有些凌乱的衣襟,垂下眼睑,望着那桌上微微晃动着的茶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无华、重华、这般相像的名字,他们兄妹二人长得十分的相像,若仔细看了,眉眼间也能够看出重华的影子来,只是为何将我掳了来,扔在这个车子中?重华啊重华,究竟金缘与你有何虐缘,非得让你如此逼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