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时出声,听到对方的话后都愣了愣,我道:“自家的院子,我还能迷路不成。都留步,留步。”
玄阳刚要开口,便被少伊扬声打断:“也好。神君陪杏安抄了一晚经,想必也累了,不如早去歇息。去西泠殿我顺路,正好有几句话,想向神君讨教一二。”
我有些困惑地望一眼少伊,见他的神色很平淡,就连眼底浅浅的傲气也敛了过去。我心想他从前是崇拜过玄阳的,因为我的事才没了那份情怀,为此我一直有些内疚,意识到如今说不定便是个修正的机会,便有些欣慰。
我道:“你们去,不要管我。”
玄阳淡淡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应了声好,又柔声对我说:“夫人回去好好休息。”
少伊在听到夫人这个称呼时抖了一下。
我扯了扯嘴角,小声提醒他:“你不要叫我夫人,免得人误会。”
他道:“哦?你我虽无夫妻之实,可名分上却也容不得旁人误会。”又笑容浅淡地望着我,“不如我们挑个吉日,补一个洞房花烛,也算遂了夫人心意。”
我正忍不住要骂补你奶奶的洞房花烛,就听到少伊语调发凉地道:“神君,请吧。”
少伊大约是真心怕我会被关水牢。
我立在碧桃花下,看二人走远。东阳殿的一角飞檐沐在清晨日光下,檐下琉璃瓦五彩斑斓,很是生动。再看那云淡风轻,远山空濛,却是东荒难得的好天气。
我的心情也很应景,可用两个字来形容:纠结。
回到寝殿,还没躺下,雅雅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闯了进来,拉着我嘘寒问暖:“殿下殿下,听说昨日你与姑爷,啊呸,与那人渣打了一架,被君上关了一夜,可是真的?”
我语重心长教育她:“雅雅,你怎么能说他是人渣呢?”望着她道,“他应该算作仙渣吧。”
雅雅道:“管他人渣仙渣。”往我身边凑了凑,“他们都说那混蛋被殿下打得人道无能,雅雅觉得殿下你下手也忒狠了些,毕竟……”扭捏道,“那也是你相公啊。”
我眼角抽了抽:“是谁说的?”
雅雅望天:“掌勺的小包告诉了拾柴的小黑,拾柴的小黑又告诉了养马的阿花,养马的阿花又告诉了看园子的青狸,那看园子的青狸,与我是同乡。”
我默了一会儿,决定抽空同这些人挨个谈谈心。
这些年,东荒的八卦氛围一直浓厚。父尊也有想过整治,可是想到如果追究起来,难免会剥夺大众许多乐子,大众被剥夺了乐子,难免会耽误生产,于是整顿风纪这桩事,向来没有被提到台面上来。
俗话说流言止于智者,由于我东荒醉生梦死之辈甚多,我这个当主子的只得自己挑起终结流言的大梁。
由是,我忍着困乏,将事情原委简单讲给雅雅听。
雅雅听后情绪有些激动:“他他他竟陪了殿下一整晚,还给殿下读经?”
我点了点头。
雅雅的激动升了个等级:“他还说他后悔休殿下了?”
我再一次点头。
雅雅握住我的双手,一副媳妇熬成婆的感动神情:“殿下,雅雅早便觉得,这东荒再没有比殿下生的更好看的了,他当年休了殿下当真是有眼无珠。这一次,他见着殿下生的这般好看,定是悔到了肠胃里。”她目光炯炯地做了总结,“殿下,皇天不负苦心人,殿下委屈了这么久,终于有雪耻的机会,一定不要放过。”
我有些茫然望着雅雅,她却一只小手拍到我肩上:“这件事便这么定了。殿下,你放心,雅雅一定助你让他深深爱上你,然后再狠狠地休了他。”
我深深觉得雅雅已经不是从前的雅雅了,从前的雅雅目光里可没有这么旺盛的小火苗。
我抬手探了探她额头,温言道:“雅雅,日后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最好少看。那些复仇文归嫁文都是凡人写来娱乐大众麻痹自己的。你日后不妨多读些感动仙界十大美文之类的文章,虽然不能真的荡涤心灵,可打发无聊足够了。”又托付她,“我抄了一夜经,身子甚乏,先睡一会儿,你记得帮我把门从外面带上。愣着做什么。快去吧。”
雅雅恋恋不舍地去了,我却辗转反侧良久,才终于睡去。
我做了个有关凡世的梦,梦里大红色的灯笼一铺十里,嘈杂的人声中,有个人唤我的名字:杏安。
他说:“杏安,我……你可愿意。”
醒来时,那究竟是个什么梦已忘了大半。而那句话完整来讲应该是什么,我也记不大清。只见床边坐了一个人,正拿块木头静静地雕一只小老虎。
我坐起身子,随手拉起外袍披上,然后探头看少伊手中的动作:“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他专注于手中活计,头也不抬:“想着你也快醒了,便没叫你。”
我嗯了一声,指点他道:“虎头这里要更对称一些。”又好奇道,“你不是从来都看不起我做木工的吗,怎么今日自己做起来了?”
他淡淡道:“你成亲那****也没有送你什么东西,今日补上。”
我默了默,然后问他:“少伊,你也觉得我会同他和好吗?”
少伊自然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谁。
他却并不着急答我,直到手里的小老虎渐渐成了形,他才有些老气横秋地对我道:“十七,你若喜欢他,便不要让他走。也许你的选择有可能和四年前一样仍旧是错的,可是我觉得,有些事宁愿错了,也不要后悔。免得日后老了,想起来也是一桩憾事。”
我默了默,问他:“你同玄阳到底谈了些什么?”
他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站起身子,将雕好的小老虎放到我的床头,望着我:“你还要再躺一躺吗。还是同我出去找些乐子?”
我眼睛不由得一亮:“你等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