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日以前,我还不知自己竟是这样一个没有骨气的人。
他说后悔,我便当他真的后悔了——那不过是见他面的第一日而已。后来我将这件事告诉少伊,少伊这般评价我:“你对他的迷信当真有些惊悚。”
我深以为然。
“你后不后悔,我并不在乎。”我虽然心中信了他七八分,口中却这般道。话一出口,脸颊便不争气地发起烧来。
他轻轻笑道:“无妨。”
那一声无妨,又将我的心撩得有些乱了。为了掩饰尴尬,只得埋首于他带过来的饭菜。吃到一半忍不住偷偷瞧他,正好撞见他目光和煦又专注地望着我。
我咽下一口米饭,同他商量:“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慈祥的眼光看着我,我有些吃不下。”
他眉头动了动,淡淡道:“日后你我免不了要时时同席,你提前适应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口上这么说,却见他随手捞起身侧的一本经书,闲闲翻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在灯下看经的随意样子,也挺好看。
匆匆将饭菜扒拉完,整理了桌案,我便再一次投入到抄经的大业里去。
奈何心思早不在经上,好容易抄了一页,又发现抄串了行。叹一口气,将那页揉成团丢到一旁。不一会儿,身侧便已堆成一座小山。
对面的青年从经卷中抬起头,开口提议:“不如我来念,你来抄,这样速度也可快上一些。”
我自然推脱:“我眼睛看的见,便不劳烦你了罢。”
他眯起一只桃花眼,语调平平:“夫人如果想在此处待上三日,为夫自然也乐意奉陪。”
我衡量好得失,只得向他妥协。
他找好页数开口读经,声音清雅中微带着凉意,语调似看过万水千山般平淡,可那枯燥无味的经文,经他之口念出来,竟然说不出的好听。
他却不知自己的声音其实是很撩人的,顿下来问我,“方才念的那一段,夫人记下来了吗?”
我的手蓦地一抖,在纸张上留下一块触目惊心的墨渍。我将它揉成团丢到方才那堆废纸里,努力扯出个笑:“麻烦你再念一遍,好不好?”
这一夜便在他的读经声里,还有我时不时的神游里,和谐地过去了。
第二****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刚结束早课的少伊面前时,他惊了一下:“你莫非抄了一夜?”望着我身后的玄阳又惊了一下,“你二人是一起的?”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沉重道:“我去补个觉,中午吃饭时记得喊我起来。”
少伊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听说玄阳……”瞟到我身后的玄衣男子,大约是意识到了直呼他名讳不大好,便又改口,“神君被你伤着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莽撞?”责备我的同时还不忘自省,“我昨日不该将你一个人放在杏林子里,若我不将你放下,你也不会倒霉催的遇到……”
撞到我身后人的目光,又转了语气教育我:“幸好只是罚你抄经,若是罚你去关水牢,你的命还要不要?”
听到水牢这两个字我清醒了一半,想起八百年前有一次捅的篓子大发了些,被绯樱皇后丢去那里关了三天,我忍不住有些肝颤。
“少伊你也忒不厚道,知道我生平最怕的是水,还总要提那一次,我没有命了谁陪你玩,谁来衬托你的功课好,像我这种甘愿做绿叶的人,你以后还要到哪里找?”
他拿我没辙地叹一口气,像是才注意到我身后负手而立的玄阳,朝他行了个浅礼,“杏安年少性高,冲撞了神君也是无心,还请神君不要见怪。”
少伊这个人就是这样,心中再有不满,也要图个礼数周全。
可是旁人瞧不出,我这个自小同他一块儿长大的发小,又怎能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冷落疏离。
玄阳轻描淡写答了一句:“夫妻之间,也谈不上冲撞。”
少伊的眉头动了动,瞧我一眼,语调生硬地应道:“神君说的是。”
我在一旁尴尬道:“那个……我先回房了。”
“我送你。”
“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