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碧心头一震,看他的神色,的确不是说笑,如果无辜的画眉遭此牵连,她对不起她。她不能只为了自己,带累别人。
楚天松看着她神情变化,说道:“对啦,你乖乖的,只要听我的话,我也不会太为难你。”
“你已经为难我了,从一开始就为难我。”
“那是因为你不听话。”
杨心碧愤愤道:“我是人,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狗急了还会叫两声。”
楚天松道:“可是你连小猫小狗都不如。”
杨心碧一抬手,想给他一耳光。她忍耐已久。
可是她的手才举起来,楚天松就扣住了她。
楚天松道:“这儿不是杨府,我也不是白书怀,由不得你乱发脾气。无论我说什么,无论好听难听,你都必须听着。”
杨心碧拼命夺回手,只这么一会,她的手腕已疼得像要开裂。她倒吸冷气,她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人?爹娘怎么放心把她嫁给这样的人?
她性格太率直,心中又无城府,她眼中的疑问、惊惧和愤恨,都尽收楚天松眼底。
楚天松冷笑一声,道:“怎么,你爹娘把你骗上花轿,你也就稀里糊涂地来了?”
杨心碧道:“我爹娘从不骗我,我们两家的事,我知道得很清楚。”
楚天松哼道:“清楚?你若已清楚,就绝不敢半路逃婚,你若已清楚,看见我就当跪地求饶,说你们杨家不是东西,说杨存威那老东西——”
杨心碧叫道:“够了,你当真恨我们,当真跟我们有仇,大可光明正大地上门讨还,那才是君子所为。”
“君子?对付小人,何须君子之道。我的确可以光明正大上门讨债,可是一剑杀了杨存威,太便宜他,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况且我也不是君子,我吃喝玩乐,无所不精。从进你们杨家的那天起,我就不是君子。我绝不受你所激。”
杨心碧颤声道:“你自认是小人,我无话可说。你有钱有势,我们斗不过你。可你以怨报德,天理不容,老天总有开眼的一日。”
楚天松哈哈大笑,道:“老天开眼?你别做春秋大梦了。老天爷是瞎子,它开眼,能看见个屁!否则杨存威那老贼早已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去了。”
杨心碧叫着捂住耳朵,不愿听下去。
忽然,楚天松将她凌空抱起,大步走向里屋。
杨心碧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拼命叫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他把她扔在榻上,她在惊慌失措中看见了他锋利的脸上布满令人惊惧的神色,恨不能撕碎她的神色。她觉得自己又掉进了深渊,无底的深渊。她拼尽全力,也爬不出来。
他用狰狞至极的神情逼视她,她全身战栗,被动地迎视他,她就像被猎人的圈套捕住的小兔。
他的眼睛充满血丝,混杂着痛苦和憎恨。
他想撕碎她,让她痛不欲生而后快,可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他如此憎恨杨姓,以至于竟不愿对她染指,他讨厌杨家任何一个人,包括这个杨心碧,哪怕她是如此容貌无双。
他咬紧牙,握紧双拳,在床边立直了身,他的眼睛燃烧着怒火,他为自己生气。他无法排除接触杨心碧时的厌恶感。他不愿碰她。甚至在他抱她进房的那一刹,他的脑中全是母亲的哭喊。
他狂叫一声,一脚踢翻床头的乌木雕架,哐啷一声,架上的紫檀香熏炉摔碎在地上,香灰飞洒。他转身冲出了房间。
杨心碧手足发软,爬不起身。她急促地喘气,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她的心卟通卟通地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
她就这样躺了大半天,思绪混乱得像一团麻线,她努力寻找线头,她只知道翻来覆去的都是楚杨两家的仇,楚天松的喜怒无常,令她又恨又怕。
她忽然从榻上跳起来,她要问问爹,究竟怎么回事。楚天松不肯说,只有问爹,问娘。她开始觉得,这件事的确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她真像个傻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来了。楚天松的话,想想,有些也不无道理,因为觉得有道理,她感到害怕,但她又恨他,恨他出言污辱父母,恨他狂妄,恨他视她为手中之物。从来没有哪个人,令她又恨又怕。
她心神不宁地提笔起了个头,怎么开口?怎么开口?她咬着笔头,斟酌了半天,开门见山地问,只怕父亲一口咬定,根本没有这回事,那她白问了。如果加上自己这几天在楚府的遭遇和楚天松说的话,也许父亲会逼不得已,说出真相,可是——可是——娘如果知道自己过得不开心,一定很牵挂,两地相隔上千里,往返一趟不容易,不能让娘日夜揪着心。再说,楚天松正巴不得她写这样的家书,最好搅得杨家不得安生。她不能写,不能写。
她把起了头的信笺揉作一团扔了,深深呼一口气,算了,即来之,则安之,老天爷要和她开这个玩笑,她也只好一人承担下去。
不能问父母,就只有问楚天松,她还得跟他好好相处。不管她愿不愿承认,她的的确确是楚天松的手中之物。跟他好好相处,也许可以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楚天松叫她乖乖呆在家里,他才放心,好吧,那就乖乖地吧,反正她也没有心思去逛街。
她又开始翻来覆去的想白书怀信中的话,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的笔迹,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那是白书怀写下来的。她做梦都想不到有这么一天,温文尔雅的白书怀会写这种无情无义的话。她又想也许是楚天松逼着他写的,可他不该胆小至此,况且——
白书怀,大混蛋!她不能自制地冲口骂了一句。她从不骂脏话的,而自从进了楚府,已数不清骂了多少次,多少句了。从前他说的话,全是骗人,全是骗人!只有自己这个傻瓜蛋才会相信得一塌糊涂。
她又用力敲自己的头,怪他干什么,都怪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他,明知道他做事情一向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夜渐渐沉下去,她独自倚在门前,看天上飞鸟归巢,流云变幻不定,一如她的心。
夜更深了。
画眉还没有回来。
在洛阳时,即使她出去玩,也从不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她走下台阶,走过碎石小路,想拉开院门到外面看一看,不知为什么,她瑟索了一下,一股寒意迅速涌上心头。
她竟然没胆量拉开门。
她怕门外赫然站着楚天松。
门忽然哐啷响了一下。
杨心碧骤然往后退了两步,老天,不会真是他吧?不,不——
画眉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开门,快开门,小姐——”
杨心碧定了定神,确定那的确是画眉时,她匆匆开门,语气不稳地含怨道:“吓死人了,你。”
画眉一步跨进来,做贼似的砰一声撞上门,说:“我再也不跟红燕——红燕姐去玩了。”
杨心碧奇怪地问:“怎么了?”
画眉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喘着气说:“她——她带我去那种地方。”
杨心碧道:“哪种地方?”她奇怪地盯着画眉,画眉苹果也似可爱的脸蛋上遍布着可疑的红晕。
画眉见她没弄懂,急得差点哭出来,说:“我们姑娘家从来不去的。”
杨心碧还是不太明白地看着她,画眉进屋坐下来,说:“小姐,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二夫人竟然是问月楼的主子。”
杨心碧道:“问月楼?”
画眉道:“不说了,不说了,真是羞死人了。我求红燕姐回来,她说什么也不肯走。亏我还叫她一声姐。那种人——都大半夜了,我困死了——”说着,迷迷糊糊地摸到床前,一头倒下去,不一会就睡着了。
杨心碧坐在那里,想了一想,问月楼,二夫人,与她又有何干呢?不再多想,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