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试探
轩辕非雍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呃、呃……”被自家主子愈加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来栖有些结巴起来，“王妃……王妃她……她出门了。”
“她出门了？什么时候的事？和谁一起？身上都带了些什么？”
轩辕非雍绯色薄唇渐渐抿紧。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他有种她要逃跑了的感觉。
来栖呆愣地张着嘴，他风华绝代的王爷，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如今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心急，莫非……正想着呢，忽然触及主子陡然间沉下来的脸色，不由整整神色，“是今天早上出的门，和她带来的丫头青蕊，身上似乎什么都没带，又似乎带了些什么……”说到最后，头垂得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因为，他家尊贵的王爷因为他的回答，似乎更加生气了。
“主子……”他委屈地张了张嘴，企图为自己辩解——他确实是没有看清嘛……
“知道她去哪里了？”
冷冰冰的一句话，如冬日雪霜刮过，吹起一阵寒意，来栖已经是哭丧着脸了，“主子……”谁会想到主子会在意那个女人的行踪呢，如果早知道，他早派人去……不，不，他早亲自追踪去了……
轩辕非雍的脸色愈是阴鸷了。
来栖擦擦额头上的汗，硬着头皮走上前，“主子，现在怎么办，要派人去找吗？”
“找，找到之后迅速禀报。”
衣摆狠狠地一撩，轩辕非雍脸色阴沉地走入房内。
来栖轻舒一口气，主子生起气来果然可怕，就连一直跟在主子身边的他，也抵挡不了他的威慑寒意，现在，还是赶紧找到王妃吧，不然这后果，他可不敢想象。
时近初夏，荷花漫绽，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所幸轩辕非雍自那日之后，再也不曾来纠缠，这才让纳兰子书两主仆在府中过了不少清净闲淡的日子，而近日偶然听得下人说起荷花盛节，再加上纳兰子书早已有意出府外游，于是便有了今日一行。
自从来到这古代，纳兰子书一次也没有好好地逛过，此次出来，当真是开了不少眼界。
沿途商贩，买卖之声，行人络绎，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而最令她想不到的是，今天竟是芙蓉游的日子。
芙蓉游，此名有两层含义。
芙蓉倾国，亦花，亦可喻人。因此，除了赏花之外，还是赏娇艳花颜的盛会。
不错，这芙蓉游，正是京城所有的青楼女子盛装打扮出游赏花的节日。
而纳兰子书，便是这众多赏花人当中的一个。
“小姐，我们还是离开吧，她们都是青楼女子，你堂堂王妃挤在其中，实在不妥。”青蕊一边为难地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家小姐。
纳兰子书微微一叹，“青楼女子又如何，王妃又如何，她们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我们不解其苦尚且罢了，何必还要再去落井下石贬低她们？”
青蕊张了张嘴，又闭上，算啦，她哪里辩得过小姐，侧头看看荷花池两畔浓妆艳抹的女人，却又是禁不住地摇摇头，“小姐说得虽有道理，可是小姐你看看，她们的打扮也未免太……”有伤风化了，她在心底悄悄地补上几个字。
长发随风飘下几缕，柔纱轻裹身段，步姿妖娆，样子妩媚，满目皆情，这样露骨的打扮，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诱惑，这不是有伤风化是什么！
纳兰子书摇摇头，怡然道，“青蕊，我并不否认你的说法，可使我放错就说过，她们大多数都是为生活所迫的女子，此举，亦不过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的一种手段罢了。”
试问有哪个女子愿意出身青楼，试问哪个女子又愿意被千人枕万人眠？其实她们也想嫁与良人，只是姻缘难遇，良人难觅罢了。
芙蓉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也可算是她们努力的一种方法吧。
“小姐。”青蕊低低嚷了声，说道，“就算如此，那小姐也不必走得如此之近吧，若是想看，大可远远地看啊。”天啊，幸好小姐婚宴那日一直没有取下头巾，不然这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撞见堂堂王妃居然逛芙蓉游，万一传到那个性情冷僻的王爷耳里，也不知道要受些什么罪呢。
“是是是，我都知道了，所以，我的青蕊姑娘，麻烦你让我耳朵清净一下行不行？”一边漫应着，纳兰子书一边探头探脑地看那花红绿柳的青楼女子。
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
除了在书中读到歌妓舞姬为了祭奠才子柳永举办吊柳会，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妓女赏花游行，如今一见，当真是开了眼界。
“小姐，我们还是离开吧，你不是想看看风景吗，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风景极美，我们去看看好不好？”不死心的青蕊循循善诱。
“好吧。”纳兰子书点点头，反正这个芙蓉游她也看得差不多了。
两人正待挣脱出人群之中，然而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似乎是某些王孙贵族子弟来观看芙蓉盛会了，难怪刚才开始，那些青楼女子便都敛了笑声，个个手执罗织扇，犹抱琵琶半遮面，将无限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呢。
“小姐，我们怎么办？”被人流挤得脚步不稳的青蕊有些六神无主了。
纳兰子书低笑出声，“还能怎么办，离开咯，或者说，你芳心暗动，想去目睹一下那些王孙公子的风采啊？”
“小姐！”知道她拿自己取笑，青蕊脸上略带了几分愠色低叱。
“好啦，我不说总行了吧。”抬头看看越涌越多的人群，不禁皱皱眉头，“青蕊，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再晚一会，只怕我们两人都得成为她们的垫脚石了。”
“好的，小姐，你来抓住青蕊的手，这样不容易走散。”青蕊点点头，朝她伸出一只手。
一阵人流如潮般涌过。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啊？”伸出的手久未被握住，抬头张望，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惨了，小姐自失忆以来，连路也不认得，再不快找到她，只怕她要迷路了。
这厢，被卷入人群中的纳兰子书艰难地挪动着身子，“青蕊，青蕊你在哪？”
声音传出去，毫无回应。
其实应该说，她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出去，因为周遭都是嘈杂的尖叫声，所以，她的话刚一出口，就已经被女子的尖叫声漫了过去。
怎么回事？瞧这群女人羞红了脸，拼命地抛着媚眼……
踮起脚尖，正想去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耳中忽然传来一声令人酥麻入骨的叫唤，“年公子——”
随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推搡着挤了出去。
“你们……”她艰难地喘着气，“可不可以……不要推我……”
天啊，尽管她从来不追星，但至少也见过粉丝们追星的情景，这场面，不就是现代追星族的真实写照么？
想想都觉得恐怖，还是赶快离开好了。
无奈身子被她们夹在中间，根本不能挪动半分，咬了咬牙，她尝试着地伸出一只脚——不管了，事到如今，唯有拼了命挤出去了。
又是一阵推搡，伸出的脚还没有找到立足之地，她的身子已是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整个人便就这样扑了出去，堪堪地撞上一栋墙……
可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墙？
还有，周围的声音怎么一下子就静了？
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慌忙抬头——
这哪里是什么墙，分明是一个男子的怀里！
而且这男子，还是个俊逸偏偏，英气逼人的男子！
眉如墨画，目若星辰，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身形欣长而挺拔，一袭白衣，更显一副偏偏温雅公子的模样。
若说轩辕非雍的绝色是令人高不可攀的孤高浮云，那么这位公子的容颜便是那良润的温玉，美得夺目，美得优雅。
“姑娘，姑娘。”他的手在她脸前晃了晃，纳兰子书呆呆地看着，忽然想起自己还在人家的怀里，脸上不禁一红，连忙站起身子，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在发什么花痴！
再说了，轩辕非雍长得可是比他倾国倾城多了，她也没迷醉在春天里，对着这么一个陌生人，她更不会愣愣地就失了心神了。
视线迅速地从他脸上移开，她淡淡行下一礼，“多谢这位公子接住之恩，我还有事，就此别过了。”
年卓伦看着这个方才还在怀里羞红着脸，转眼却一脸平静地说着离开的女子，眉头轻轻地皱着，没有说话。
然而心中却是暗暗称奇，好难得，居然有这样的女子，仅仅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没有芳心暗动的羞赧，没有惊羡，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想来，她方才的脸红，也只是因为突然撞入他怀里女子特有的羞涩，并不是因为，她对他动了心。
禁不住又打量她几眼，简单布衣，面容清秀，不过是个平凡女子而已。
莫非这是她为了吸引他的一种方法？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是成功了，因为，他已经对她产生了好奇心。
“姑娘。”他追上去，顺便向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挡着那群激动的青楼女子，不要去妨碍他便是了。只是，方才的姑娘……主子什么时候喜好这等姿色的女子了？
纳兰子书脚步一顿，回过头，看见是他，有一刹那的怔愣，然而下一刻，便又掉转过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自己是何等姿色的女子？所以，她当然不会以为那个俊美逼人的公子是在叫她。
“姑娘请留步。”年卓伦又叫了一遍。
奈何那个女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叫唤般，悠然地走着路。
无奈之下，他只得加快脚步，近了，他心上一喜，手下意识地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姑娘，终于赶上你了。”
手猛地被人攥住，纳兰子书不禁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他，表情更是困惑，“怎么，公子方才是在叫我？”
“自然是。”她的手莹白瘦削，带着点微凉，握起来甚是舒服，他心中一麻，不由握得更紧。
“公子。”纳兰子书皱皱眉，“可不可以请你放开我？”大街之上拉拉扯扯，这个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卓伦一怔，见她面露不悦之色，才知自己唐突了佳人，于是连忙放开她的手，尴尬一笑，“对不起，方才见姑娘不肯回应，我一时情急，才不知觉……”
纳兰子书见他言辞恳切，似乎不是存心，当下也释然道，“无碍。对了，公子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他看着她，忽地一揖，正色道，“在下年卓伦，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年卓伦？年卓伦？这个名字怎地如此熟悉？
凝神想了想，还是想不起，可是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姑娘不知道在下？”年卓伦见她冥思苦想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失落，什么时候，京城中的女子，也有不知道他的名字的了？
“这名字我倒是觉得熟悉，只是……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歉意地笑笑，不是她孤陋寡闻，只是她初来乍到，对于京城中的风云人物，实在鲜少听说过。
再说了，她又不是八卦的女子，对于这些，她实在是没有多大兴致，有时间听这些，倒不如都看看几本书还来得贴切。
“是么？”他脸上难掩失落，“我以为姑娘就算没有见过在下，也应该听说过在下蒙圣上亲封的宁远大将军的头衔……”
不是他故意卖弄身世的显赫，只是眼前的女子对他似乎并不敢兴趣，或许，报上家门，或许还能得到她的半点青睐……
只是，话刚出口，他便在心底狠狠地唾弃了自己千遍万遍，什么时候，他年卓伦，竟要沦落到要以显赫的身世得到女人的注意了？
年卓伦？将军？
如同走在暗黑的洞穴里，拐了几道弯，眼前忽然豁然开朗，纳兰子书终于想起眼前的男子是谁。
年卓伦！年卓伦！
他便是青蕊口中的那个年将军！
他便是那个害纳兰府二千金自杀身亡的罪魁祸首！
他就是那个仗着自己俊美的容貌，显赫的家世，在见到二千金的时候，说了那一句话的男人，“你是府里的丫鬟吧，正好，我迷路了，麻烦你带我去找你家公子。”
就是这句话，葬送了纳兰子书的一生，也正是如此，让她宁紫书获得了重生。
呵呵……
当真是天意么？
竟让重生的她，在这里遇上他！
而且，讽刺的是，这个男子，竟然再一次地，忘记了她！
那时，明明说过的吧，在见到纳兰子淮的时候，哥哥的一句妹妹，他不是都听见了并且惊讶了么，然而为何一个转身，到了这里，他还是认不出她！
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当真是讽刺至极！
纳兰子书，若是你在，听到这番话，不知道有何感想？
所幸在这里的是我，这样，你就不会再次听到，也就不会有再次的伤心，这个男人，何其的自大，何其的可恶，你等着，我这就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樱唇微微上翘，她望着他，清澈的眼眸里闪着彻亮的光芒，“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当朝鼎鼎有名的年将军，小女子真是失敬了。”
此笑潋滟，端的是清亮耀人，犹如皎月。
瞬间就夺去了年卓伦的心神。
他阅览无数女子，其中不乏倾国倾城者，然而却不曾见过如此明亮清澈的眼睛，更不曾见过如此清淡如风的笑容，这个女子，看似平凡，其实，细看之下，却是颇具气质！
只是，他怎么觉得，她的笑容里，似乎还隐藏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