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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漠海迷途

天雪纷然、凝琼遍银华,永不止息的雪雾迷茫了前路……

「北漠雪原!」圆缺一走入胖女巫的小布篷,竟看见如此熟悉的景象,惊愕中不免有一丝怅惘:「我方才明明还在西漠古道,怎会一下子回到雪原?」他立刻警觉到自己落进胖女巫的圈套,正想速退出去,一回首,身后风景已变成银波浩渺,地平线尽头矗立着一方白墙白瓦的小庐,庐内燃烧着红焰火光,一道飘逸清寂的美丽身影端坐在屋顶上、映在悬月里。

「焰哥哥。」女子一声轻轻呼唤,挑起了深心处最难割舍的思念。

「梦儿?」圆缺微然一震,怔然呆立。

「焰哥哥,为什么你宁可浪迹天涯、却不回来?梦儿和魔界子民日夜都盼着你,难道你真忍心舍弃我们、永不相见嚒?」梦初柔声迭问,一句句敲动他心底脆弱处。

苍白的雪飞舞在两人之间,虚幻的重逢,犹如一阕勾情未已的曲韵,倾诉着心中的惆怅与遗憾。

「不是我想舍弃你们……」圆缺几乎要冲口回答,心念一动,却不禁苦涩:「梦儿与灭魂成其美事,正当恩爱,又怎会念着我?这不过是我的痴想罢了!」他定了心神,想道:「这是回映本心的阵法,我如果随意回答,设阵的人在旁边窥看,很容易就猜出我的身份。」

圆缺自然是孤焰化身,当初他为成全梦初、救出母后梦尘,且避免一直受灭魂掌控,决定以罪身进入极罪闇流。因为如果只是假死,灭魂只要施展「碧落黄泉术」探寻阴阳两界,就会知道他仍活着;若是躲藏起来,灭魂也会以梦初逼他现身,唯有真正落进永世不得翻身的魔界天牢,令灭魂知道自己虽然活着却无法复出,才能重新获得自由,只是这作法太过冒险,几乎不可能脱身,单人离才会怒斥他已经疯狂。

当时他先以一缕灵识查探闇流,再到云深竹隐拜会,五失神僧告诉他三千罪墙与极罪闇流是一体两面,孤焰可利用自身魔功打开极罪闇流那一边,但只有至圣至善的正气才能打开三千罪墙,例如无欲刀气或云深竹隐主持的美善愿力。

五失愿意鼎力相助,但必需二人同时站在罪墙两面,内外正邪合力,才有足够的力量打开罪墙的缝隙,而且只有不到半刻的时间。

二人达成密议后,孤焰便即离去,他一进入闇流便敲打金木鱼,让含有千古佛力的梵音传到三千罪墙,好通知五失位置所在,两人合力打开罪墙的瞬间,孤焰冲出后,墙缝又立即封闭起来。

五失却因耗尽内力打开罪墙,又受到窜出的闇流邪气正面冲击而圆寂,孤焰原本不知道五失是拼却性命相救自己,感恩之余,便承接五失遗愿托付,成为云深竹隐的新主持,为了不让灭魂发现自己已经复出,他利用蛛王给的密法寻到莫非问,又胁迫医枭帮忙换脸。

孤焰明知眼前雪景是幻影,仍忍不住向前走去,梦初和思雪小庐却缓缓飘退,始终保持数丈之距、无法靠近,走了一会儿,他终于止步,黯然想道:「我的残天七咒:『沧海月明珠泪散,有情无情皆惘然』早已注定……如今雪早融、梦更醒,她既已失了初心,我又何必贪恋这一夕虚华?」他袍袖一挥,剎那间,掌风漫过数丈、一举冲垮小庐。

雪尘篷篷飞溅之中,忽然有一颗大白圆球着地滚出,呼喊道:「唉哟!小和尚住手!快住手!」

孤焰收却掌势,那白圆球吃力地爬起身,竟是胖子!她一边拍拨发上、身上白雪,一边咧嘴笑道:「小和尚心狠手辣,哪里像出家人?我瞧你像妖魔多一些!」

孤焰暗忖:「我虽只用一成功力,但寻常人也避不过,这胖子看似躲得狼狈,其实身法十分巧妙。」

胖子疑惑道:「真奇怪,这『赦心幻阵』明明是让人看到心中挂念,小和尚,你这么凶巴巴的,究竟是见到爱人还是仇人?」

孤焰冷声道:「这是最粗浅的术阵,只要愿意舍心击碎所看见的人物就能脱身,倒是妳,先用阵法困住我,现在又进入这幻境见我,究竟有什么意图?」

胖子摇头晃脑道:「你们中州有一则寓言:『庄周梦蝶,栩然适志,俄然觉,反蘧然不适,犹不知自己究是庄周梦蝶亦或蝶梦庄周?』所以你怎能确定这儿是幻境?或许这儿才是真实,你以为的一生反而是南柯空梦。」①

孤焰道:「花开花谢任凭自在、鱼游鸟飞悠然自得,万物众相随境生灭,『真』又如何?『虚』又如何?阁下虽非佛道一流,也算是修行者,应该明白随境安适旳道理,又何必满口胡言的来骗我?」

胖子呵呵笑道:「我是西域人,只信奉祆神,你哩哩啰啰的谈佛法,老婆子是半句也听不懂!我只知道你一下子痴爱难舍,一下子又忿恨出掌,好像痛不欲生,这里所显现的正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小和尚却硬要回去虚伪的清高境界,假装忘情弃恨,岂不是谬之极矣?虚之极矣?连本心都无法面对,还妄言修行?」

孤焰暗想:「这话也有道理,看来她并不像外表那般庸俗,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我得小心应付才是。」又道:「依妳所言,真实或虚幻都是由内心感受来决定,那么小僧就认定是妳将我困于虚境,又如何?」

说话间,他五指大张,将胖子庞大身躯吸到自己掌心,本该稳稳拿住对方,岂料在法阵之中,他感知变得迟缓许多,胖子肥肉又太厚,孤焰只像抓到一团绵絮、虚不受力,他指尖正要再加力道,胖子突然大喝一声:「天花乱坠!」她赘肉摇晃,后背肥肉更凹陷数寸,轻易脱出孤焰掌隙,又滑如泥鳅地绕到孤焰身后,肥掌猛力斩向他背脊!

孤焰一个闪电转身,已正面相对,五指钩如龙爪扑抓向她胸口,胖子吓得花容失色,一转念,却反而挺胸叉腰骂道:「小色秃!」

孤焰从未将对方视作女子,一时未忌男女之防,忽然受到这等辱骂,错愕间俊脸暗红,硬生生收回掌势。

胖子趁机向后翻二个觔斗退去数丈,心中正得意时,双腿忽然一软,胖躯「砰」的一声狼狈跌落,「唉哟!」她「膝眼穴」被孤焰指气射中,又见对方大掌攫向自己,只得将水桶胖腰硬生生一扭,像葫芦般向旁滚去,孤焰却早已算好位置、飘然相候,指尖对准她背心「神道穴」狠狠戳下!

倏然间,胖子背心竟又隆起一团肥肉,坚硬似小丘,掩住穴道,若是旁人面对胖子忽肿忽陷的肥肉,还似能移位易穴,这一指戳下,指骨必会断折或滑移不中,但孤焰指劲何等厉害,一旦得手,那是透经入脉,教胖子全身麻痛、无力再起。

孤焰单以一指就将胖子牢牢按在地上,笑道:「世人多知道西漠有祆神教主,却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位巫仙教母,这二者齐列、才合称巫祆教。巫仙教母除了会施巫术外,尚有一独门绝招『随心如意功』,与『影术』并称西漠二大神功,随心如意功修练到极处,能移筋易穴、全身皮肉软弹无尽、伸缩自如,不过阁下好像并没有练到家。」

胖子惊道:「你怎会知道?」

孤焰道:「我少年游历西漠时,曾远远见到巫仙教母霍仙斯与人动手,实是奇妙非常,她虽圆润,却不像阁下这么肥胖,妳是她师姐或师妹?」

胖子黯然道:「她是先师,一个月前已经去逝……」她忽然想起自己被按压在地,肥胖的身躯拼命扭动,圆呼呼地四肢胡乱挥舞,气急败坏喊道:「不错!我是未学到家,否则你怎能擒我?臭和尚!你仗着修为高深,竟来欺侮我这个小姑娘!」

孤焰笑道:「妳羞不羞?老的可当我婆婆,还自称小姑娘?」

胖子顺势占便宜道:「乖孙子,这你可不懂了,女人不管多老,都希望被当做小姑娘般疼惜!」

孤焰打量眼前这张肥胖的大花脸半晌,实在无法跟「小姑娘」、「疼惜」这些字眼联想在一起,不禁叹了口气道:「妳明明又老又胖,怎是小姑娘?小僧不能打妄语骗妳,更骗不了自己。」

胖子哼道:「你不懂得疼惜老婆子就算啦!只要你从此乖乖听话、服侍周到,婆婆少不了给你好处!」

孤焰见她真把自己当乖孙子,微笑道:「要当我婆婆,可得有过人本事,我就试试阁下有几分底子!」他指上加劲,戳得胖子哇哇大叫,但她扭动半天也无法挣脱,只破口大骂:「我用阵法困你是为了救你,小和尚真不知好歹,老婆子好心没好报!」

孤焰松了指劲,却仍按住她,奇道:「困我却说是救我?阁下真会强辞夺理。」

胖子垂下虚软四肢,气喘吁吁道:「小和尚不近女色,难怪不知道每个女子都有一套强辞夺理、撒娇耍赖的天生本事,所以你对老婆子说再多大道理也没用!」

孤焰笑道:「既然不能动口讲道理,那就只好动手了。」

胖子见他又要来整治自己,急得大叫道:「慢着!我真是来救你的!」她声音忽地一沉,吓唬道:「你知不知道影子军首带了大批人马来抓你?」

孤焰从风小刀口里已经知道,却故作惊愕道:「竟有此事?」

胖子道:「圣夜使要抓你,你就是有十条腿也跑不了!但我瞧你不是大奸之徒,才多管闲事,设阵为你隐身,我来这儿就是要领你出阵,哪知竟被你冤枉?唉!不值!真不值!」

孤焰手一松、让胖子坐起,且深深作揖道:「原来如此,多谢阁下相救,但小僧从未见过圣夜军首,怎会得罪他?这当中该有误会。」

胖子摇着花颤颤的脑袋,道:「圣夜使是何等样人,若不是重大情由,怎轮得到他亲自出马?更不可能弄错,他只奉教主之命……唉哟!」她肥掌猛地一拍,指着孤焰惊叫道:「乖乖不得了!原来你是得罪教主!胖子惹不起教主,小和尚,你还是尽早离开西漠,才能免去灾祸。唉!胖子好心、胖子好心,千万别惹一身腥!」她快速地从腰间摸出一张银牌,想看看自己的运道,瞄了一眼,却惊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孤焰见又是那张恶魔锁着一对男女的牌色,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胖子没好气叫道:「我早就说你是害人的妖魔,果然不错!你害别人不够,又来害我!连累我不得脱身!唉唉唉!」她连连叹气,不停揉搓双手,显是十分慌张。

孤焰想明明是她来纠缠,却又怪到自己头上,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僧与妳毫不相干,巫祆教主怎会怪罪妳?」

胖子道:「影子军首亲眼见到你进入我的小布篷,然后就消失,唉!胖子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定要被火刑烧死啦!」

孤焰听她不断拉七扯八,只得道:「不如小僧亲自去向圣夜使说分明。」

胖子叫道:「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嚒?教主一定会以为我与你勾结,否则你为何要帮我解释?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她站起身来左绕右转,忽然双眸放光、拍掌道:「有了!唯今之计只能依靠『命运轮盘』引路了!」她从怀中取出一迭银牌,圆呼呼的双手灵巧地将十数张牌拉成一条银龙。

孤焰看那些牌面印着各式人像,有男有女,有衣饰华贵的王者,倒吊绳索的隐士,也有手持宝剑的侠客,更有持着大弯镰刀的骷髅恶鬼,还有日、月、星辰、战车、高塔、恶魔等风景图像,各有特色,好奇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胖子得意道:「『坦罗秘仪灵片』!它共有二十二张银牌,『坦』字在西域是『道』的意思,而『罗』字就是『王』的意思,二字合起来就是你们说的『王道』!所以每一张图腾都是祆神对人生奥秘的解答,是我们求问祆神,请祂指引迷津的工具,就好像你们的抽签卜卦一般。」②

她露出骄傲的笑容道:「虽然西漠到处都有这种银牌,但我手上这副可是唯一被祆神圣灵加持过的牌,每一张都有神秘的力量!」她抽出一张刻有银色光轮的牌,又将其他牌收入袖中,接着挥舞着那张光轮银牌,牌面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轮盘」符印飘浮空中。

她瞧了孤焰一眼,诡秘笑道:「这张命运轮盘能指引人的方向,它说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从『金烟血漠』出去,只是那条路不好走,小和尚,有没胆量赌上你的命运啊?」

孤焰微笑道:「小僧运气一向不错。」

胖子大声道:「好!要是真能活着出去,咱们就分道扬镳,从此再也别碰头!」

孤焰沉吟道:「但小僧来西漠,尚有未办之事……」

胖子插口道:「好!好!待避过一阵子风头,你要回来就回来,但不可再连累我!」她昂首走进轮盘符印内,孤焰也只得快步跟上,这甬道虽不黑暗,却也昏蒙不清,走了半里路后,天地景色骤然改变,二人竟已在黄沙滚滚的戈壁大漠中,而不是回到当初的旅帐里。

此刻虽已是深夜,孤焰仍可看得极远,但无论如何眺望,四周尽是一片死寂,除了沙棱还是沙棱,非但渺无人迹,寸草不生,甚至连尸骸、足印也看不见,只有狂风厉啸得宛如万鬼齐唱般,既阴森又凄寒,彷佛这荒漠已尘封了千百年,早已被天地弃绝、世人遗忘……

孤焰意外进入大漠里,一时间全然迷失方向,没有半点线索可寻,暗忖:「小布篷即是法阵入口,我一踏进,就受玄术迷惑,她表面以『赦心幻阵』这等寻常阵法引我注意,暗地里,却同时施展移形缩地之类的阵法,两阵交迭,教我顾此失彼……这移位阵法施得越久,所移距离越远,她才会亲入阵中,故意与我滔滔辩论,好争取时间移到这儿,不过施术时需耗损极大心力,再怎么说,总该有个限度,离古道旅帐应该不会太远,我若自行冲撞,一个不好,反而真迷了路,唯今之计,只有紧紧看守着她,再随机应变。」

胖子施术后果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她拭着额上汗水道:「人胖了,真不中用,走点路就喘成这样,咱们先歇会儿,到了天亮,再看看该往哪儿走?」孤焰也不戳破,只随她歇息许久才起程。

天光渐渐明亮,白天的大漠骄阳炙烈,就像一个合盖的大火炉狂肆地烘烤,教人体力水份都急速流失,甚至会出现海市蜃楼般的幻象,到了夜晚,又变成风寒酷冻,却因太干燥,不下霜雪,以至无水可存留。

孤焰原本想这儿看似荒凉,总不会离古道太远,但走了半日后,已发觉胖子故意兜圈子,想将自己困死在沙漠里,他半声不吭,只冷眼相随:「她功力不如我,应该不能磨耗太久,总得顾着自己性命。」

二人在贫瘠沙地行走数日,除了偶然的白骨残骸外,只有莽莽黄涛漫向天际,永远看不到尽头,冷热煎熬愈来愈剧烈,不论他们走了多远的路,景色永远是一片烟黄,天地彷佛都静止了般,只有身下移动的影子和体内几乎要枯干的气血,才能证明光阴的流逝,若是寻常人在长久的折磨与希望渺茫下,早就意志崩溃、一命呜呼。

孤焰水囊只剩半袋,暗想:「我胡里胡涂进了阵法,所带存水不多,得省着用。」天下万般生机皆需水润滋养,他魔体功力再高深,也不能例外,初时行走大半日,他才以点水沾润口唇,到得后来,也需喝个小口,可胖子尽管汗水如河,却不见干渴,反而极少喝水。

又过了几日,孤焰终于干粮用罄、清水耗尽,他惊觉失算:「这女子难道是死士,即使不计代价也要杀我?不,她虽装疯卖傻,其实谈吐不俗,不像一般听命于人的杀手,反倒像是……」

咕咚一声,胖子忽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唉叫道:「不行了!走不动了,老婆子没来由的陪你葬身在这儿!」

数日来,二人为保体力极少交谈,胖子的一声哀嚎,打破孤焰仅存的希望:「莫非我推想错误,她真是迷路了?」

胖子捶着双腿,叹道:「老婆子不像年轻人身强体壮,你行行好,背我一程吧!」

孤焰打量她几乎是自己三倍的胖躯,暗想:「胖子真会打算盘,既消耗我力气,自己又可休息,真是一举两得。」断然拒绝道:「恕小僧难以从命。」

胖子指着自己原本五彩缤纷、如今却因汗水糊得斑烂不清的大花脸,道:「你定是嫌我又老又丑,倘若是美娃子,你岂会不背?」

孤焰合十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小僧心中诸法空相,又怎会嫌弃施主老丑?我嫌弃的是妳肥胖臃肿。」

胖子为之气结,怒道:「出家人应该慈悲为怀,你却妖魔口舌、满肚子坏水,早知如此,老婆子真不该救你!」

孤焰淡淡道:「小僧已没有水粮,此刻却还前途茫茫,所以我绝不能再多耗力气,只好狠心得罪了。」

胖子哼道:「小和尚爱谈佛论道,我就考较你,佛经有云:『观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时焰』,那是什么意思?」③

孤焰道:「第一句是说众生色身如聚沫,虚而不实。第二句是说所受的苦乐就像水泡,须臾即没。『想如春时焰』是说焰阳照耀下,远方景物闪烁如水漾,渴者以为是水,其实是自己的妄想,」他遥指远方曲折的波光,道:「就像咱们现在身处大漠,所看见的那样!」

胖子呵呵笑道:「那就对了!所谓『观色如聚沫』是说我这胖身子的色相,在修佛者眼中就像水沫一般,只是虚有其表,又怎么会沉重?『受如水上泡』是说就算真的很沉重,那感觉也像水泡一样,一下子就不重了!至于『想如春时焰』,是说你囊袋中已经没水了,你看见远方的日光荡漾,就以为那里有水,想撇下老婆子汲汲赶路,其实是妄想,还不如好好背我一程,说不定老婆子一高兴,就赏你半口水喝!」她眼中闪着狡黠光芒,意思是:「你若不背我,也休想走出荒漠。」

孤焰听她明明精通佛理,却来曲解歪释,不禁哑然失笑,暗想:「看来不施点强硬手段是不行了!」他倏然伸指,对准胖子的穴道闪电戳去,胖子大惊,忙向旁侧滚开,孤焰何等疾快,怎容她逃脱?胖子正想射出坦罗灵片,却是全身虚软,瘫倒在地,已被制伏。

她见孤焰飞快地解下腰带,惊得大呼道:「小色秃!你想做什么!你……你干什么解开衣带?你是和尚、千万别乱来,否则要下十八层地狱!我又老又丑又胖,你还年轻,不能吃亏!」但见小和尚只是将自己捆起,暗松一口气,却又骂道:「你敢伤我一根寒毛,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她口中虽骂得凶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捆绑,半点法子也没有。

孤焰微笑道:「施主走不动、小僧背不动,妳若待在这儿不走,肯定会被晒成人干,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不能见死不救,我瞧妳这圆胖胖的身子最适合在地上滚动,所以我拖着妳走,定可少费些力气。」

沙砾在火阳久照下,十分热烫,胖子被拖行于地面,才几步路衣服便发出焦味,吓得她大声惨呼,骂道:「你这不懂怜香惜玉的臭和尚!」

孤焰笑道:「和尚若是怜香惜玉,才真要下十八层地狱,小僧千万个不敢。」

胖子很聪明,并不想多受苦头,赶紧叫道:「我走得动了,快解开我穴道!」

孤焰蹲下身来,微笑道:「走得动不够,还得答对话、走对路才行,否则我胡乱在大漠中行走,东拖一段路、西拖一段路,保证妳全身皮肉尽磨消,变成个瘦子!」

胖子想到那满身焦血的恐怖情状,不由得浑身寒颤,恨声道:「你这恩将仇报的恶魔,竟敢折磨老婆子,我就先自尽,教你一辈子在这儿兜转,保证死得比我还痛苦!」

孤焰悠然道:「是嚒?反正等到深夜,自然就会有引路使者。」

胖子哼道:「小和尚别逞强了,这鬼大漠只剩咱俩个,哪来引路人?」

孤焰微笑道:「到时候妳便知晓。」

胖子心中一凛:「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胡乱行走,却不说破?不!倘若他真有本事出去,为何要随我东转西晃,饱受荼毒?小和尚心眼多多,定是想套我话,千万别上当。」便不再说话。不多时,她全身已灼热难耐,唇干舌燥,想要喝水却连动一根手指也不能,又过片刻,她再也忍受不住,偷偷地别过头去,轻轻吸啜自己肩颈肉。

孤焰好奇道:「妳做什么?」

胖子阴森森道:「小和尚,你可知我为何不必喝水?因为我练就一门邪功,只要吸吮自己的血入经走脉,化为所需血水,就可止渴,所以你功力再高深,也撑不过我!」

孤焰身为鬼族之主,什么奇人异邪没见过,怎会害怕?就故意大声喝斥:「原来妳是吸血妖魔!佛魔不两立,看来小僧得将妳放在烈日下,曝晒个十天十夜,让妳化为烟灰!」

胖子也不惧怕,冷笑道:「曝晒十日夜?你自己先渴死了吧。」

孤焰拿起一水囊摇晃两下,喝了小口,道:「我方才点穴时,顺手借妳水袋。」

胖子也算高手,竟浑然不觉,心中颇是震惊,却又嘴硬道:「那也只能再多撑个二日,教你多受些折磨再死。」

孤焰笑道:「别说二日,过得二刻,妳便要来求我了。」

胖子并不相信,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痛苦,都要忍耐,绝不求饶,孤焰看她双眼皱紧、咬牙苦忍,以至面容曲扭,暗觉好笑,道:「妳是巫师,该懂星象。」胖子道:「那又如何?」

孤焰道:「二十八星宿中,指出东西南北四方位者乃是『壁』、『井』、『箕』、『斗』四星宿,那古道旅帐在东南方,现在又是仲冬时分,礼月令记载:『仲冬之月,昏,东壁中』,所以『壁』星宿所在的位置即是东方!」

胖子忍不住回口道:「天星如此繁多,你又如何辨认?」

孤焰道:「北斗七星形似勺子,最是好认,所谓『箕在南而斗在北,故言南箕北斗』,所以一入子夜,我只要先找出『斗』星宿,确认北方,再找到它对面的『箕』星宿,就可辨明南方,再以『壁』星宿相辅东方,自然就能定出东南方向。此刻我先歇会儿养足力气,晚上才能眼目清明、认星辨路。」索性以笠帽盖脸,遮蔽艳阳,躺于胖子身旁,呼呼大睡。

「他说的斗星就是我们西域的人马星……小和尚真懂星象嚒?」胖子因正面躺倒,即使紧闭双眼,灼亮的日芒仍刺得她疼痛流泪,过近二刻,眼中原本花白的景象竟瞬间漆暗下来,她心中闪过极惊恐的念头:「我瞎了!我定是瞎了!」忍不住惊声尖叫:「小和尚!小和尚!你在哪儿?你要问什么,我全招了!我眼睛好痛!你快放了我!小和尚……不,大菩萨……」忽然眼皮已被轻轻覆盖一块布条,眼睛终于缓缓恢复知觉,虽仍痛得无法睁开,却已感受到其中有明暗变化。

原来胖子正面躺在地上,无法张开眼睛,孤焰就故意遮挡日光,让她忽然陷入黑暗中,

她以为自己瞎了,吓得答应招供,此时感到双眼完好,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如果再继续曝晒下去,她双眼肯定就废了,所以孤焰才撕下衣带为她覆盖。

「妳是谁?受何人指使前来害我?」孤焰翻身坐起,笠帽看似要掉落,但他轻吹一口巧妙气劲,笠帽居然配合他起身速度,反而往上滑行,且始终遮着面容,最后又戴上头顶,这动作十分轻巧,看似随意的小把戏,其实当中拿捏却是寸隙之间,极为精妙。

胖子听出孤焰动作,纳闷道:「小和尚真鬼祟,我已闭了眼,你还担心露出面貌?」

孤焰只冷冷道:「妳该回答问题了。」

胖子看出他只是虚张声势,不会真狠下杀手,油然道:「你若好好服侍老婆子,我心情一快活,或者什么都告诉你,要是再受到惊吓,该会什么都忘光,对了,你长得很丑嚒?咱们也算生死患难,不如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老婆子也长得丑,不会笑话你!」

孤焰伸手将她身子往旁一拨,胖子忽然被推得滚了两圈,怒叫道:「臭和尚,不给看就不看,何必推我!」她眼上布带飘落,又侧着身子,眼睛不受日照就能张开,只见孤焰二指夹着一尾蝎子,道:「妳应该知道这是什么?」那蝎子透体血红闪亮,拼命扭动尾螫想要伤敌挣脱。

胖子大惊失色道:「这是金烟血漠最毒的『血娘子』!被螫一口就全身麻痹、热痒难当,最可怕的是它会顺势钻进血肉里,再咬上十几口才死,你千万别拿在手里,快杀了它!」

孤焰却施了一股软柔劲力将蝎子远远送走,道:「五失师父牺牲性命救了我,我答应他做和尚,在完成交托的任务前,不可还俗,其中有一条最重要的戒命,就是不可杀生。」

胖子奇道:「原来你还可以还俗,并不是真和尚?难怪你没落发!」

孤焰道:「那也不尽然,说不定我做习惯了,便一直做下去。」

胖子笑道:「不能杀生?那很好!你还不快放了我?」

孤焰一边说话,一边在指尖刺了个细孔,淡然道:「我不杀你,却有一百种教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刚才不过小试二种。」

胖子道:「我明白了,你从前肯定是个万恶邪魔,五失和你交换条件,其实是以自身一命保住天下苍生。」

孤焰点头道:「妳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胖子心中害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他一怒之下还是会杀了我。」忙道:「你未放下残忍杀念,一样对不起神僧,更难修成佛身!」

孤焰道:「万物众生并非只有一种定相,妖魔人佛皆是众生,成佛有什么好?我又何必执念成佛?」说着微施内劲,指尖射出一道细小血注喷洒在胖子头脸、身上。

「唉哟!臭死了!」胖子闻到身上血腥味,顿生不祥,叫道:「你干什么?」

孤焰淡淡说道:「没什么,金烟血漠之所以令人闻名丧胆,除了极冷极热、迷无生路外,最主要却是血娘子的大本营!它们出现时总满山遍野、无穷无尽,远远看来就像一片血染的沙漠,它们最嗜生肉血腥,一旦行过,万物尽灭!妳瞧!」他指着前方有十几只摇摇摆摆而来的血娘子,续道:「方才一只,引来十数只,这十数只,更要引来千千万万只……」

胖子凝功于耳,果然听见细微的沙沙响声从极远之处传来,大吓一跳:「我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会遇上血娘子大迁徒……不对!」她心念一转,忽然明白孤焰意图,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厉声喝骂:「杀千刀的,你是故意放走一只,引来别的!」

孤焰遥指天空,道:「妳是巫师,应该会观天象,所谓『天出黄云、必有狂风』,血娘子搬窠是为了躲避这场大风暴,我得赶快走了,若不用妳当肉饵,怎能避过它们的追杀?」他左右打量胖子,又捏捏她圆软软的手臂,十分满意道:「这肥胖大饵,应该可以喂食很久,我便多些时分逃跑。」

胖子自然会观天象,只是她一直闭着眼,才没留心风暴将起,此时斜眼睨上,果然见灼亮的白日旁散出微微的黄毛丝,心中越加寒栗:「这和尚恶毒奸险无人可比!他对西漠景物根本了如指掌,却还装得蒙然不知、随我悠晃……」想要破口大骂,忽想起被千万毒蝎咬啮的凄惨情状,只得硬生生将话吞回肚去,低声下气道:「你怎能杀我?你答应过老和尚不杀生,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能将我丢在这儿……」说到后来,语声颤抖哽咽,几近哀求。

孤焰悠然道:「我怎么说话不算话?杀妳的是蝎子,引蝎子来的是风暴,甚至刚才流的还是小僧自个儿的血,我不过逃命罢了,师父地下有知,不会怪我,反正妳早晚要死,不如救人一命,也胜造七级……不,妳是舍生救人,是胜造十级浮屠,小僧恭记妳大恩大德,日后常为妳念经超渡,妳定会早登西方极乐。」随即合十躬礼、扬长而去。

胖子急喊道:「我可施术法保护……喂!喂!」她原以为小和尚又假意吓唬,但见那灰衣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才吓得赶紧高声叫喊:「小和尚!小和尚!你别走!我说了,是圣光使逼我的!她说你乱示天机、污辱祆神、妖言惑众、该遭天谴!我也是千万个不得已,她挟持我阿爹,我怎么也得听命行事……小和尚!小和尚……」

黄蒙蒙的云雾急速扩散开来,轰隆隆的旱雷声震得人耳聋欲溃,紫色光电更不停劈破金黄云涛,直打落地面,形成一片绚烂惊诡的景象。

血娘子行进的沙沙声越来越响,宛如血红浪潮快速涌近,胖子拼命运行内力,却怎么也冲不开孤焰特殊的点穴技法,死亡的阴影就像暴卷而来的乌云,沉沉地遮蔽半边天,还不断扩张蔓延,威胁着地上渺小孤单的人影……

「小和尚为了逃生,自然要害死我,倘若是我,也一定这么做……死和尚!贼和尚!你这神佛外表、恶魔心肠的小妖怪!我就算下地狱也绝不放过你……」胖子一下子盼望风暴极大,吹走成千上万的血蝎子,但想被生掩活埋也极为痛苦,一下子又盼风暴别来,蝎子就自行退回,她心中七上八下、万般煎熬,一身热汗早化为涔涔冷汗,到最后忍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哭了半会儿,无法可施,又收拾眼泪,想道:「与其给万蝎咬啮痛苦而死,倒不如自己求个痛快……」

说要自戕也没那么容易,人总有求生的本能,她脑中转了十八般想法,却没点管用,只能睁大了眼,等着第一只蝎子近在咫尺就咬舌自尽。

蝎群虎视眈眈的逼近,以她为猎物慢慢围拢过来,胖子是彻底的绝望,齿颊正要用力咬舌时,忽然一道风影穿入,她身子一轻,已被孤焰挟带奔走,胖子因过于惊骇,喘了几口气,才破涕为笑,激动道:「小和尚你……你怎回来了?你果然回来了!」

孤焰其实回来救人,却故意叹道:「风暴来了,我又看不见星宿,只好回来。」

那风暴来得好快,怒掀千丈沙、狂卷百里尘,一忽儿就紧追在孤焰身后,蝎子也如潮浪般合围过来,要将前路阻断,胖子大叫道:「咱们……呜……」她一开口,就吃了满嘴风沙,立刻改用传音入密交谈:「咱们冲不过去,你快解穴,我来施术法护身!」

孤焰传音道:「若用术法围护,只能躲得一时,它们有了肉饵,绝不会放弃,咱们会被围困死。」他掌风一劈,满天蝎尸向两旁飞去,立刻开了一道前路,但奔了几步,狂风竟把最靠近的蝎子带得满天飞转起来,团团围在他们四周。

眼见蝎子如万顷红涛,大风又卷沙飞砾,胖子忍不住埋怨道:「都怪你以我为饵。」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蝎子杀之不尽,妳得脱去血衣……」孤焰伸手就要撕下她衣服,胖子瞪大双眼,惊叫道:「我不脱……呜……我宁可被……蝎子咬死!」她被风沙吹刮得话都说不全,孤焰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传音劝道:「脱下吧,我知道妳并非练什么邪功才不渴,其实是衣服内藏许多水袋,妳不须瞒我。」

胖子传音骂道:「不知羞!小色秃竟想脱老婆子衣服!象话嚒?」

孤焰本想只是一件外衣,谁知这胖婆子竟如此贞烈,她虽又胖又丑,毕竟是女子,总不能强行脱她衣服,只得作罢。

红色浪潮漫漫无际、越涌越近,二人几乎没有立足之地,风暴也越刮越猛烈、带着篷篷黄沙不断扑来,每一击都有千斤重,内力不够者,早被吹打得十七、八丈远,或者重伤而亡,或者掉落蝎群里。

孤焰将胖子背在后背,以腰带缚住,生出气场环护两人,力贯双足,每一步都可将方圆尺许的蝎子震飞,清出落脚的空地,同时双掌幻舞连连,既要抵挡狂风厉沙,更要小心被风吹起的满天毒蝎,冷不妨就要被旋飞的活蝎子螫上一口,二人陷入铺天盖地的沙风蝎雨里,宛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随时要覆灭。

孤焰若是停步,就要让蝎群裹腹,若是奔跑,身子轻浮就难以对抗暴风狂沙,只能亦步亦趋地缓移,但时间一久,肯定无法再支持下去。

胖子见小和尚拳脚内力都很不错,轻功却不怎么高明,东闪西掠间,始终脱不出困境,还常常受风沙吹撞得脚步踉跄,几乎要跌落蝎群里,胖子吓得惊叫连连,又多吃好几口风沙,她一颗心悬在半空,想小和尚万一有个闪失,跌落在地,自己肯定会被当成肉垫,几次之后,忍不住又传音叫道:「小和尚别固执,你先放下我,我们先连手脱困再说!」

孤焰一边应付,一边道:「妳奉命杀我,我怎能相信妳?」

胖子骂道:「冥顽不灵的死和尚!」

孤焰灵机一亮,道:「水!咱们最好躲到水里去!」

胖子圆臂遥指南方,欣喜道:「不错!小和尚真聪明!从这儿向南走半里路就有一片湖海!可是这风暴太急、蝎子太多,你轻功又太差,咱们肯定支撑不到那儿,不如你先放下我……」语声未尽,只见两旁景物一片模糊倒退,竟是小和尚掌风破开前路,身如闪电地飘出蝎群包围,直奔湖海,耳边还传来他清脆笑语:「多谢施主相告。」胖子恍然明白原来小和尚故意假装支绌,陷二人于危局,好逼自己说出水源。

孤焰虽然身手高强,暂时破出重围,但风暴未息,蝎群也漫延过来,危机迫在眉睫,入水相避的确是唯一办法,他直奔了半里路,却只见到十几座高大的沙丘耸矗错列,其余仍是一片旱漠,却哪里有湖海?

胖子贴在孤焰背后,感到他内劲波动,似盛怒非常,忙道:「我没骗你!『鬼湖』变幻莫测,只在仲冬季候、满月前后的夜晚会出现,这片沙丘应该是刚才的风暴所堆起,再等会儿,大湖定然出现!」

其时,天地已然一片漆黑,风啸如万鬼呼嚎,血娘子军也逼在咫尺,孤焰心中急转:「我是应该相信她继续等待、还是尽快离开?」

剎那间,轰隆隆一声巨响,万顷沙丘竟一瞬崩塌、泻如泥河,数道磅礡水泉接连喷涌而出,冲撞成一个又一个急流漩涡,漫成洪湖,孤焰脚下一滑,便放松身子、顺着水势起伏,呼噜噜地滚落大流里。

原来这地下有一条巨大伏流,晚上地层波动,会裂开一条缝隙,伏流的水便冲涌上来形成大湖,但白天强风刮沙,又把湖水填平,甚至像今日这大风暴,湖就消失而变成高大的沙丘。④

二人刚入湖里,湖面就已漂满了毒蝎尸身,十分恶心,孤焰只得再往下潜去,但他立刻感到情况有些儿不对劲,这湖形似茶壸,露在沙地上仅是壸口般的一小块面积,下方壸肚的深广超过他的想象,而且这湖明明位在热漠下方,湖水竟寒彻骨髓,背上的胖子更突然重了一倍,似要压得他往下坠。

霎然间,一篷大浪以飞快的速度直撞过来,孤焰立刻纵身向前蹬出数丈、避过冲击,水浪之中却还夹杂着一道白色巨影,以无可匹敌的强大气劲重重扫向二人。

这庞然大物力道重如山丘、形状长似江河,若被击中,二人必要粉身碎骨,孤焰反手夹紧胖子,急施一个倒栽葱钻入深水处,那白色巨物来回摆荡,带着湖涛疯狂翻转,又甩到湖底扫卷二人,孤焰一个翻滚,带着胖子攀附在白色巨物上,但见这巨物表面银光鳞鳞、十分滑溜,无处可攀抓,孤焰倒身一躺,想顺势溜下,蓦地,巨物竟托着二人从湖底升起、抛飞上天,瞬间又甩将下来,噗咚一声,二人重新跌入湖底,系绑的腰带却松脱开来!

「啊——!」胖子一声惨叫,被水浪力道带着连翻好几个陀螺,孤焰赶紧使劲抓住几乎要离手飞出的胖子,却听到嗤的一声响,胖子在两边惊天巨力拉扯下,竟被活生生的撕裂成两半!

(注①:「庄周梦蝶……」改自庄子寓言选「庄周梦蝶」篇,并非原文。)

(注②:「坦罗银牌」二十二张图腾乃借用塔罗牌图印,其中「塔罗」二字乃是「王道」之意,代表王者应有的决断力,有一传说塔罗牌源自古埃法老王解决难题时,所翻阅的「叨忒之书」,叨忒是埃及掌管智慧学问的月神,后埃及亡国,此牌意才流入欧洲。)

(注③:「观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时焰,诸行如芭蕉,诸识法如幻」取自杂阿含经。)

(注④:鬼湖乃风成湖一种,风成湖多浅小,但非洲摩纳哥柯萨培卡沙漠东部的鬼湖,可深数百米,夜出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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