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她吃药!”
开门闯入的三人挡在面前,邹晓晓喝喊了一声即抢拿过刘毅宏手里的药瓶子倒出几颗纯白药片塞到杜丹青唇边,另一手端着温水,在她吞进药丸的时候顺势把水杯贴在了杜丹青唇上。见到她唇齿间那鲜红潋滟,继而瞥见江鼎文肩上相同的艳丽颜色,邹晓晓手下动作顿了顿,急促的呼吸缓慢了片刻。
吃了药,她安静下来,不多时便睡了过去。江鼎文细致的替她盖好薄被,朝外头示意了一眼,三人跟了出来。
一番针扎纠缠,江鼎文衣着显得有些凌乱,白衬衣上散落的血渍干涸成结,微红泛褐,与他此刻铁青的脸色甚有相同。
随手拉开了零落的几粒纽扣,他把衬衫脱了,套上一件居家T恤,神色凛然的坐在三人当前实木桌后的一张软椅上。
“什么病?”
阒暗的眼落在刘毅宏身上,眉峰间隐虑担忧。
刘毅宏叹了口气:“情绪病。之前情况不错,有康复迹象,近来加剧了。”
“近来?”他微微拢了眉,两手交叠放到桌面上,“因为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他想起上次随她至那条弄堂小巷,她竭力克制的痛苦,压抑下反常的举动,所以一直以来,他是她发病的根源?
他沉默,良久不出声。半垂的眼睫一动不动,没人能看清楚他的情绪,没人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是懊悔怜惜,还是犹豫不决?两者都不能够,绝不能够有。邹晓晓缓缓吐了口气,左腿绕到右膝上交叠了,红唇微微弯起,似不经意道:“照片我还没交给报社,如果你想停止的话……”
暗沉无言的眼眸朝她看过去,那里面的洞悉似能看透她心底的每一个念头,邹晓晓顿了顿,抿唇一笑:“我实话实说,你不必这样看我。我们三个人一向唯你马首是瞻,你要觉得愧对她,不想再做下去,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说时,微抬的眼含笑盈盈的对江鼎文,刘毅宏一并于吉都挑看了一遍。软语温言尽是善解人意的好。
江鼎文凝着她回落到他身上的瞳眸,微微挂起一抹意味颇深的浅笑,像是明明白白知道她的心思,却懒于戳破。
于吉专注于夏华动静和各个重点目标的一举一动,目前为止,他对于杜丹青的印象仍旧是,江鼎文的暧昧对象,沈庄示的外甥女,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盘根错节。因此特别奇怪道:“中止什么?这份买卖关系重大!合约都签了!你们在说什么鬼话?”
他脾气一向暴躁,说着说着不免声嗓粗大起来,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江鼎文沉默着看他,眼梢往二楼方向掠了一记,抬了抬手。
“没有中止。”他眼睛看向邹晓晓,了然分明的微微笑了,隔着万水千山,浅薄得几乎不见。
“我说了,要吞下那条鲨鱼,就不会留一滴血让人诟病。”
邹晓晓佯装不知的半抬着下巴,与他视线相对。待他说完,指尖拨了拨胸前垂落的卷发,一下子站起来,拍了拍莫名非常的于吉:“既然这样,我先回去做事。”
随后转身,窈窕身影衬着嘚嘚优雅傲然的高跟鞋声音,自向那门口过去,没有一分迟疑停顿。直到门锁打开,扣上,窗外传来汽车引擎远去的声音。
钻入钟齐贤电脑把所有事都窥探猜测了八九不离十的刘毅宏仍旧坐着,抬头看了看立在身边朝窗外看晓晓的于吉,转而望向江鼎文:“那我们也……”
“等等。”抬手示意,江鼎文与两人看过来的眼望了一望,薄唇微抿,侧身打开了桌前抽屉。
两枚银亮的戒指滚落在桌面,半卷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隐约见内壁刻有字迹,仔细看时却又隐没不见。虽是素戒,精致镂刻非一般可比,是出自意大利著名艺术家Fabio之手,号称鬼才的艺术家,千金难买他的作品,迄今为止,他也只有两件作品流通于世。一是眼下白金汉宫女主人的翡翠制绿牡丹吊坠,另外一件是英国女王收藏的薄如蝉翼的金珀蝴蝶胸针。
“Fabio擅长的纤薄浮雕?”
一直以来都有看到他带着其中一枚戒指,只当是平日里素淡无常的戒指,原来内里隐藏着这样大的惊艳。刘毅宏摸了摸鼻子:“好大的能耐,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去找的Fabio?”
抬手两手拢起,阖在脸上胡乱搓了搓。江鼎文缓呼了一口气仰靠在椅子上,一贯的淡漠冷然在此刻被疲倦,寥落,甚而悲伤的神情取代。
相识这些日子,于吉和刘毅宏还未见到他这样萧索的样子,人坐在前,却飘渺远去,抽身出肉体,游荡在千万里之外的虚浮感。不禁相互对望了一眼,惊奇和惑然是缺少不了的了。
“和杜丹青有关?”
未等江鼎文回答刘毅宏的问题,于吉按耐不住,再提一问。抽过身来又坐到了他对面,虬龙黑眉横七竖八,江湖地痞之气隐隐做犯。
繁重杂乱的情绪被连续的提问打断,神思跌落时空有瞬间的迷失,又在一根细如蛛丝的牵引下回到当前,如从云端掉落,一时间有些惶惶发昏。江鼎文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处的跳动,撑着手肘支在桌面上。
薄唇微弯,慢慢回复到现实世界。
“是和我老婆有关。”
“老婆?”于吉低头看了那两枚戒指,“这不是你打算向晓晓求婚用的?”
江鼎文晦暗的眸掠了了然不语的刘毅宏一眼:转而对于吉道:“不是。”
“杜丹青?”于吉一双牛眼瞪成铜铃,手捏成拳,不禁就“咚”一声敲砸在桌面上,半个身向江鼎文微倾过去。他一直以为那两个人只是办公室恋情,玩暧昧,当不得真,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一节。忍不住向刘毅宏望过去,想要寻找一些惊愕共鸣,却只见刘毅宏超乎寻常的默然,显然,刘毅宏早已知道这里面的内情,想之晓晓刚刚的态度,也是早就知道,就只是把他一个人瞒着。
不禁怒起,即坐不住要站起来。江鼎文快他一步,抬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他们两人曾多次交手,于吉虽在温哥华酒吧是有名的悍将,却也三战两败在江鼎文手下,那败的一次还是因为江鼎文受伤的手臂遭遇阴雨湿痛,让他得了好处。因此,于吉这会儿便动不了了,咬着牙也只能是坐在原位不好动。
“阿吉,你先别冲动。”
刘毅宏把手放到口袋里,靠到椅子上,继而抬眼看向江鼎文:“我想知道戒指是什么时候定的。”
“卢森堡那次。”见于吉按捺下来,江鼎文收回掌心转而打开桌面上的烟盒抽出根烟来。把玩般慢慢燃上。
“那次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对方是横跨欧洲大陆整个市场的Totally集团。”像想起什么关键环节,刘毅宏愁眉想了想恍然大悟起来,“收购顺利结束后你说要去散心,失踪了一个多月!”
“嗯,就是那时候。”
指尖摩擦了其中一枚毫发金线浮雕出游鱼微型的戒指,慢慢套进左手无名指上,那最接近心脏的位置。另一枚是微不可见的碎钻镶嵌表面成薄透浮雕状的玫瑰,rose,他今生的玫瑰。戒指虽是金属碎钻,却有如剪纸般完美无俦。
将剩余一枚收入掌心,悉心抚摩,他眉眼间浮现难见的温情。
“那晓晓算什么?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我们从来没有一起。”
微微皱了眉,江鼎文打断于吉,渐下淡凉的眼扫过于吉皱成一团的面孔。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个逃课逃学只为见他一面,撒娇耍赖博他注意,以死相逼引他真心,仲夏之夜千里寻他倾心相拥的女子,那个叫杜丹青的女子。晓晓,只是他的伙伴,他的朋友,可以是知己好友,却绝不会是今生挚爱。
“哎,”刘毅宏搔搔头奇怪,“阿文你这么冷静理智的人,一开始就该想到和小杜妹妹在一起会出大事,怎么还是……”做了个手势,他抬眼看他,“在一起了。”
以他的冷静自持,他一定早预计到两人在一起会经历的波折,没道理不防患于未然,由着事情往糟糕的一方偏斜。
隐怒在心的于吉被刘毅宏疑问引住。也不禁向江鼎文看过去。
他们三人并肩驰骋温哥华黑白两道,多少次狂掷豪赌的时刻,不够理智少一丁点冷静就会身家性命不保,在第二天的社会版头条挂上大名。多年来,他们分工明确,江鼎文作为下决策的三人之首,无疑是功劳最大的那个,其无能可比的冷静睿智无数次千钧一发间挽救了三人性命。绝无可能会连门不当户不对注定鸳鸯遭棒打都看不出来,明知死路一条却头脑发热毫无章法得往里跳。
“没错,我们的确挣扎过。”
却争不过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