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布罗陀旅顺口
十九世纪末,当辽东到了俄罗斯人的手里,他们在这儿建设属于他们的“达里尼“,建造港口,建造城市,他们当然不会忘记,他们要在这儿建造远东最坚固的堡垒,俄罗斯人已经想到了,不久的将来,一直虎视眈眈的日本人将会卷土重来。
辽东,从前中国眼中的关外关东,如今已经成了轰轰烈烈的大工地。成千上万的闯关东的海南丢成了建造城市的劳动力,成千上万的山东人成了建造港口的苦工,成千上万的来自四面八方的中国人成了建造堡垒和炮台的工匠。外来势力要在中国的土地上大兴土木工程时,也给了苦难的许多中国人提供了太多的工作机会。所以,关东成了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穷苦百姓向往的淘金之地。到了这儿,只要你肯出力气,就能挣到钱。在老家,守着祖宗留下的那一亩三分地,除了饿不死,哪里还有什么盼头和希望。许多到了关东的人发了财了,他们影响了老家的许多人。许多农民们也从老家走了出来,来到了关东。外国入侵者侵占了这儿,他们才不会在这肥沃的土地上种庄稼。他们要建造码头,建设铁路,他们改变了这块土地的命运,这块土地也改变了许多中国人的命运。
盖尔盖茨不仅能够设计城市,他也能设计港口,他甚至也懂得军事。当年中国人聘请的汉纳根虽然是个军事工程师,但他并不真正懂得军事。在褡裢湾建造堡垒本身就是一个失误,应该在辽南地峡,金州扇子山上建造堡垒。尼古拉二世不可能拨付那么多的经费,俄罗斯也有他们的苦衷,太平洋舰队也需要更换武器,因为装备落后,火炮使用的炮弹装的仍然是旧式黑色火药。为了不落后西方列强,陆军的装备也必须更换。所以,拨到达里尼的经费只能在扇子山上建造炮台,而且是露天炮台。半永久性的,眼镜形状,炮台与炮台之间相连,只能是露天战壕。好在俄罗斯步兵已经配备了马克沁机关枪,大炮与机关枪可以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火力网。
俄罗斯人把防御的重点放在了旅顺口,无论从海上,还上从陆路,旅顺都是“达里尼”真正的军事防御工程。而在旅顺口,重点的防御工程就是东鸡冠山。只要守住了鸡冠山,旅顺口就会安然无恙。南满铁路的建成,港口已经发挥了效益,经费的短缺已经得到了补充。别的堡垒炮台防御工程,可以就地取材,可以使用中国人的传统方式,利用石灰与糯米浆的粘合力,建造成古法土式的混凝土。而鸡冠山堡垒,却一丝一毫马虎不得。每一个炮口,每一个射击孔,每一个步兵出击的坑道,第一个屯兵的住处,甚至瞭望孔指挥部,不仅要有利于打击进犯的敌人,也要经受得住炮火的轰击,这些数据,都经过了工程师们反来复去的精心测算。整个堡垒,可以经受二百四十毫米口径的重炮轰击。
盖尔盖茨是一个伟大的建筑设计师,他也是一个天主教徒。在建造“达里尼”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在这个崭新的城市建造天主教堂。
盖尔盖茨性情儒雅,举止也文明,他到工地上,从来也不训斥工匠们,有什么事情,他也听听工匠们的意见。他最讨厌的就是克扣工匠们的工钱,他经常过问工匠们吃的是什么,居住条件怎么样。他喜欢让工匠们吃俄罗斯的黑列巴,吃俄罗斯的红肠,喝俄罗斯的格瓦斯。
可是,有的工程监理看不惯这种做法,给中国工匠吃这些东西,伙食支出要花多少钱?
盖尔盖茨却一直自己的做法,工匠们只有吃饱了,吃好了,他们才会有力气,他们才会有好心情,他们才肯给你出力气干活,他们才能建造出优良的工程。
盖尔盖茨没有说错,工匠们利用空闲时间,在朱膘色的花岗岩砌成的炮口上雕刻了蔷薇花。
盖尔盖茨看了蔷薇花,高兴极了,工匠们也太浪漫,太富有想象力了,等到这个世界没有战争的时候,这座堡垒完全可以改建成为一个音乐厅。他问雕刻的工匠们,你们从哪里学来了这种图案?工匠们告诉盖尔盖茨,旅顺所有的美丽建筑,他们都参与了,他们是向俄国工匠学习而来的。盖尔盖茨高兴地拿出了伏尔加,与工匠们一起干杯。遇到这样一个工程师,工匠们美气死了。他们为这座堡垒,贡献了智慧,贡献了力量。而且工程进度也快,整整提前了一年时间,堡垒就完工了。
盖尔盖茨要把这座伟大的堡垒移交给陆军康德拉琴柯少将。移交那天,要塞司令官斯达塞尔中将特地从军港里调出了马卡洛夫斯基号重型巡洋舰,巡洋舰的前主炮口径有二百四十毫米,他要检验一下这座堡垒的坚固程度。
巡洋舰的大炮对准了山上的堡垒,轰轰轰,一连开了三炮,地动山摇的三炮,炮弹准确地落到了堡垒的上面。连续三声巨响,升腾起三团烈焰,硝烟散去时,堡垒安然无恙。
康德拉琴柯将军紧紧握着盖尔盖茨的手,谢谢你,伟大的工程师,我和我的士兵们感谢你,送给我们西伯利亚兵团这样一座坚固无比的堡垒。我相信,有了这样一座坚固的堡垒,我们的达里尼也将会像岩石一样坚固。
在建造堡垒的同时,盖尔盖茨还设计了一座外型如同宫殿一样的大监狱。监狱威严而有气垫,达里尼是一个刚刚建立的崭新城市,有许多尚未进入文明的野性。想要长治久安,必须要有一座监狱,要把那些敢于与俄罗斯对抗的顽劣野性之人抓起来,关进监狱进行驯导。
工程结束了,也通过了军方和官方的验收。接下来要清点人数,参加堡垒建设工程的中国工匠一共有八百三十二名。今天,为堡垒建设做出贡献的中国工匠们将要领取到工钱了,计算一下,每一个人都可以领取到十分可观一笔钱。在发钱之前,为了表达施工方的一片心意,他们备下了俄罗斯风味的红肠,还有黑列巴,更让大家开心的,还有俄罗斯酿造的伏特加。这是一次八百多人的会餐,从傍晚,一直喝到了深夜。人们醉意熏熏时,有人高声喊着,排好队,一个挨一个排好队,开始发工钱。发到手里,工匠们才发现,发给他们的钱是卢布。他们大声地喊叫起来,我们要日本的银洋,我们不卢俄国的卢布厘。
盖尔盖茨耐心地告诉大家,卢布厘就等于银洋和银子,到了“达里尼”市里任何一家银行,他们都可以用卢布厘兑换到银子。你们要相信我,日本人的银洋在关东流通,我们俄罗斯的卢布也照样在这里流通,别忘了,达里尼是自由港,包括美元英磅,什么货币都可以流通。
工匠们相信这位工程师,大家的心放了下来,大家心安理得地等候着分到手里的卢布。领到了卢布的人可以上船了。所有的工匠也必须到船上去。
没有喝醉的工匠们问,要我们上船?上船到哪儿?
从现在起,旅顺口将成了军事禁区,你们都要离开这里,我们送你们到“达里尼”市内。
工匠们怀里揣着厚厚的卢布,他们醉意朦胧,一个接着一个,登上了一条老式轮船。八百三十二个工匠,一个接着一个进入到船舱里面之后,舱门关上了。接下来,一声汽笛,轮船开动了,船舱里的人们能感觉到,轮船正渐渐地驶出港口。轮船颠簸得剧烈起来,风浪渐渐地大了,轮船驶出港口越来越远了,距离远海越来越近了。轮船的蒸汽轮机有节奏地轰鸣着,船舱里的人晕晕乎乎的,正惦记着明天到达里尼哪家银行去兑换银洋的事。
就在人们昏昏欲睡之时,突然一声巨响,轮船不知撞上了水雷,还是遭到了炮击,人们还来不及思想,轮船已经开始倾斜,开始下沉,而且下沉的速度很快,因为舱门紧紧地关闭着,工匠们拼命地捶打着舱门。可是,舱门纹丝不动,无比的坚固,无法打开,没有人能够逃生,轮船沉没了,只是一会儿功夫,便消逝在了大海的深处。
这是有预谋的爆炸事件,俄罗斯人再愚蠢,也不可让掌握了大量堡垒内部秘密的中国工匠活着。只有设计和建造堡垒的人,才知道堡垒哪个部位最为薄弱。他们活着,就是对堡垒最大的威胁。所以,俄罗斯人精心制造了这次爆炸事件。他们事先在船上装上了炸药,当轮船航行到远海时,他们引爆了炸药。
这次事件是秘密进行的,进行得相当严谨,又是在夜深人静的黑夜,没有一点疏露,没有一个人活着,所以,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出来。连专门研究地方史的专家们也弄不清楚这个事件的真伪。关于堡垒的记载有许多,建造堡垒的人是谁,后来的结局便无从考证。从那留在朱膘色的花岗岩上雕刻的蔷薇花,从雕刻的刀工上能看得出来,那是中国民间传统的工艺。可这些工匠们的下落和去向呢,却是没有详实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