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孙大舌头得到的这一块银洋,足以让他到窑子里看把盘儿。妓院里也不尽是做皮肉生意,有的妓院有看盘儿这个服务项目,妓院里养着脸盘面葙生得俊秀的姑娘,有的文明客人进了妓院,人家一是不愿意与下三烂的妓女有皮肉之染,怕的是染上了脏病,二是喜欢嗑嗑瓜子,品品绿茗,姑娘坐在旁边,唠个闲嗑,说说笑话。顶多动动手,摸把脸蛋儿。孙大舌头好看盘儿这一口,他并非性无能,他怕染上病,也怕花钱多。看盘儿钱少,而且看的都是妓院里最俊俏的姑娘。孙大舌头也有他自己的理论,天下的女人都一个味儿,他也想得通达,女人么,都是一个模子抠出来的,不管外国的,还是中国的,只是毛发有黑黄之别,只是眼珠子有黑蓝之分。所谓的区别。就区别在脸盘儿上。看了俊俏脸盘儿,也算是得到了最大的便宜。回到自己住的窝棚里面,身下压着自己的老婆时,你就闭上眼睛,把老婆想成那个俊俏姑娘,也就足够受用的啦。这叫做移花接木移情别恋式的意淫。
孔昭仁与孙大舌头恰恰相反,正如他刚到码头上立下的誓言,他不仅要吃遍天下了山珍海味,他也要玩遍天下的美女,不管她是哪国美女,只要码头上出现了,他就决不会放过。他在老家时就不安分,就是因为他开化的比同龄人早。在他们老家,邻村的一个老地主花钱娶回了一个唱哑了嗓子了女戏子。卸下妆,那个戏子模样也不出众。老地主买她回来,图的就是戏子年轻,还没有给人破过身。一个老夫,一个少妻,孔昭仁挺好奇。有一天,借着放驴的机会,他来到了邻村,悄悄地跑到老地主家的后院墙。翻过墙去,靠近了窗户,他看见了他想看到了场面。
那个少妻仰面朝天地躺着,那个老夫的花白头趴在少妻的两腿之间,他那老长的胡须上面沾着都是口水,他像婴儿吮奶水一样,咂着吮着少妻的下身。少妻哼儿哈地呻吟着,你快做呀……老夫子说,我哪里能做得动啊,我买你到家,图的是养生长寿,多活上几年。我要跟你俩做男女之事,古人有话,那叫“拆旧房子”。两天半,我的骨髓就让你榨干了。这个老地主身体一直很棒,八十岁了,老地主还能到村路上捡粪。可那个女戏子,年轻轻地也就病歪歪,没有两年,她也就得了痨病死了。人说,女戏子的阴水让那个老地主给咂得干干净净,她的养份滋润了老地主,而她面黄肌瘦一命呜呼。其实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男人和女人在斗。从远古斗到了当今,当今斗到了相交相合时,那便是和谐。
自从与莲花有过切肤之亲,孔昭仁开始了他对女人的探索之路。俄罗斯人把达里尼建立成自由港开始,做贸易生意自由,做皮肉生意更是自由,这里除了中国人的妓院,日本人的,高丽人的,俄罗斯人的,白俄的,法国人的,蒙古人,越南人的,犹太人的……不算暗娼,孔昭仁说不清自己占有了多少国的女人。面对着这些异族别国的女人,她们虽然美丽动人,可以动情可以乱性,但是,绝对不可以动心,他的一个根本原则就是不能与她们生孩子。于是,每一次与她们进行性爱之时,他都在要这些女人们的身子底下放上麝香,真正的上品麝香,他的精子进入这些女人的子宫之后坐不住胎,也就怀不了孕。这些上品的麝香都是他试验过的,揣上麝香,走过一片瓜田时,瓜秧上刚刚坐下的瓜妞儿顿时就会枯萎。有这样大的药力的麝香,女人们的子宫也在收缩,她们怎么可能怀孕。
他恣意欢乐,却不能与她们繁衍后代。在他的脑子里一直有这样一个观念,他不能与外族人生孩子。他占有的这些外族女人,也绝对不许外人拉近。于是,他花大钱,把这些外族女人包养了起来,她们平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等到她们的主人到来之时,她们才可以放纵。在与她们纵欲之时,云雨过后的那种满足感,这是中国皇帝也没有过的美气之事,皇帝的嫔妃虽多,但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汉家女子,他才真正占有了全天下全世界的女人。皇帝们做的那些国家大事无非是权术阴谋之事;而他孔昭仁做的,把中国的物产运送到国外,再把国外的货物运进中国,把天下的的特产统统变成金钱,装进自己的腰包。腰包哪里装得这么多的钱财,于是,中国就会办一个钱庄,而他不要学中国人,他学外国人开办一个银行。各个码头都要有他的银行,从南到北,无论走到哪里,码头上都有他的支店,有他的地盘和钱庄。除此而外,还有他的女人。
梅美和子不在跟前,孔昭仁多了些空闲时间,时来运转之后,有一件事情一直没能来得及去做,那就是看看老铁,给它修修坟墓。如果没有老铁,也许就没有他孔老二的今天。
第二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算算时间,老铁已经死了两年了。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山坡上,他把它给掩埋了。老铁死的时候,他在它跟前发过誓言,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给它刻碑修坟。今天他来了,他请来泥瓦匠,也请石匠给老铁刻碑。他没有跟这些匠人们说,这山坡上埋的是一头毛驴。墓碑上是这样刻的:孔家府上老铁之墓。光绪甲午年立。但是,立碑人的名和姓,孔昭仁却没有让石匠记得上去。石碑立了起来,坟墓也砌起来了,正儿八经的像是一座挺气魄的坟墓。孔昭仁在石碑前摆下了酒菜,焚上了香纸。他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老铁呀,我答应过你,说要给你修坟墓。今天,我来兑现我的诺言了。我这辈子,是你给我带来的福气,别看你是头牲口,但是,你通人性,你忠实于我,没有你,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所以,我也没有把你看成牲口,你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亲人。你睡在这山坡上,不要以为以后我会把你给忘记了。不会的,以后年年清明节,我都会来给你扫墓,来跟你说说话。”
了却了给老铁立碑修坟的心愿,把眼前的事情打点过后,孔昭仁想回家去看看儿子。儿子的出生,自己的骨血有了延续,孔家的香火也能继续各条战线下去。他的身上也多了责任,他要让儿子多读书,不再读什么圣贤之书。来到码头他才感觉到,他的老祖宗孔夫子的圣贤之书上说的都是空话假话,国难当头之时,一点也没有用处。圣贤书上说,士可杀而不可辱。可是,他亲眼目睹了整个战争的过程,没有哪个读过孔孟圣贤之书的中国军人敢干挺身而出,与外来的入侵者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保卫自己的国家,保卫黎民百姓。再看看那些洋鬼子,他们不但通晓西方的文化,也通晓汉文化。
他们开化的比中国人晚得多,可火轮船是人家制造出来的,机枪大炮也是人家造出来的。中国人讲的是拳脚功夫,十八般兵器,可是在人家钢铁枪炮面前,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人家明治天皇搞了维新,比中国人愚昧落后的日本人到西方留学,学习了先进的西方,才兴旺发达了起来。将来,他就要把儿子孔宪隆送到西方去读书。在码头上,他本人就是个时尚人物的代表,他敢剪辫子,也敢穿洋服和皮鞋,对于中国男人的扭裆裤子,对于中国女人的三寸金莲,他是深恶痛绝。如果再让他回山东老家,他宁可死,也不会再去过那种吃地瓜干子的日子。老家人捎信来责骂于他,他们那是迂腐顽固,全都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就在孔昭仁不再去想老家的那些往事时,偏偏账房吴先生来告诉他,山东来人找他。
人有钱了,上门来找的人也多了起来。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烂眼睛的六舅母,什么人都找上门来了。像往常一样,就请吴先生替他出面挡挡驾。
吴先生说,“这驾挡不了,他们说了,是你小时候订的娃娃亲的那家人。”
孔昭仁的脑袋嗡的一声,他也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要发作,他也霎时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对吴先生说,“你先接待他们一下,问问清楚,他们到这儿来找我,想要做什么?”
他孔昭仁在码头上的那些流言蜚语传到了山东老家。老三捎到老家的钱让家里给退了回来。不愧是圣人之门,宁可穷死,也不用这不义的钱财。这倒也有几分令人敬佩之意。可是,他的那个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邻村姓孟的那户人家。姑娘比他要小两岁。听说他在关东当了日本人的汉奸,干脆一纸退婚的休书,姑娘家把他给休掉了。休就休吧,他是孔夫子的后人,人家也是亚圣孟子的后人。人家气节高尚,他是不齿于人类的狗汉奸。孔昭仁并不在意孟家退婚不退婚,他早先对于这种缺乏人性的娃娃亲的婚姻方式就感到无聊,他也根本没有把这娃娃亲放在心上。到了关东,到了码头,他开了眼界,他有他自己的追求。如果不是那纸休书,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在老家订过娃娃亲的这件事。休了也就休了,他们大老远的来到关东做什么?
吴先生问明白了,这次,是孟家的两个兄弟陪着自己的妹子,漂洋过海,从老家来到这儿找孔昭仁,还是想把孟家的姑娘嫁给孔老二。吴先生说,“你们孔孟两家的亲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孟家兄弟说,“那是一时的糊涂,做出的糊涂事。他们兄弟老大不小了,也面临着娶亲结婚。可是,如果没有聘礼,人家姑娘不肯嫁给他们。孟家也算望门名族,不讲点体面,也说不过去。没有办法,只有来找孔昭仁。”
孔昭仁征询吴先生,此事如何办好?吴先生说,“这种未见天日的小人,给他们几个钱,打发他们回老家算了。”孔昭仁摇了摇头,“因为少钱,他们想起我来了。他们这些人,表面上仁义道德,其实肚子里最本质的东西就是卑鄙下贱,偏偏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正人君子。他们比起街头上赖皮们还要坏。给他们钱?我宁可把钱给狗给牲口,也不会给他们。”
吴先生说,“我把他们打发走算了。”
孔昭仁说,“你呀,给他们出个主意,让他们哥俩把他们的妹子给卖进窑子里当妓女,然后他们哥俩拿着卖妹子的钱回山东老家娶媳妇。”
吴先生听了也都笑了,“这不好吧?毕竟是你们老家人。”
“没有什么不好,我也用不着与他们客气。说起来,他们要比我无耻许多。在这个地盘上,是我想做什么才行,而不是他们想干什么。”
吴先生说,“他们哥俩说了,他们想通了,他们过穷日子过得太多年了,他们不想再过穷日子了。他们愿意收回休书,心甘情愿地把孟家的这个优秀姑娘嫁给臭名远扬的汉奸。”
孔昭仁说,“我没有功夫在这儿跟他们生闲气,你问问他们,我给他们出的主意,他们干不干?如果不干,你就找几个混子,强制性的把他们哥俩送到码头上去当小杠,把那个妹子卖进窑子里去。说不定,他们哥俩当了小杠,挣到了钱,也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孟家的妹子进了窑子,吃好喝好,穿戴也好,还有那么多的男人侍候着,说不定她会快活无比。等到日后将来,他们孟家兄妹不感谢我才怪。”
吴先生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从古到今,人人都把妓院说成魔窟,妓女个个是受害者。本人遇见的那些个妓女,哪个不是披金戴银风情万种,满足了别人快乐了自己,同时也富裕了自己。达里尼如果没有她们这行当,能留得住那些修码头,盖大楼,当小杠的男子汉们吗?天下的事物,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