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试着回忆从前的某些片断，你最多记得是你或者某人在笑容满面地在说着些什么，像一部默片。
——《黑白》
今日穿的态度
当然我是喜欢穿的。
自打有零花钱开始，不是买吃，就是买穿。
大学宿舍里我就是借新装给女友们赴约或演出及去舞会的那个人。不，并不是因为我有钱，只是我喜欢乱买，中午不睡觉跑去学生会开的晒相小铺打工挣零用，然后吃吃吃，穿穿穿。
当然有过煞有介事隆重地穿牛仔裤及毫不吝惜地披着英国羊绒大衣长裙胡乱坐在地上的时候。有谁说过，年轻人的姿势大多是做给自己看的。
曾经也有过晚装情意结。那些大制作的欧洲宫廷文艺片里奢华糜烂的假发和蓬裙，著名的郝思嘉小姐那十六英寸的细腰。
终于，弟弟开了一家婚纱晚装厂，专做欧洲款式的婚纱晚装，在他们要拍一些样板给客户瞧的时候，因地制宜地想到了他姐姐。在数次每天穿穿脱脱上百套各式样袒肩露背的那些大蓬裙之后，我终于倒足了胃口，现如今一见那些光鲜亮丽的物事便转身想逃。
有时坐在他们的店里看着女孩们挑婚纱及晚装的迷醉神精，会变态地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地轻松，一想起那种麻烦及挺胸收腹的紧张，再虚荣再漂亮都休想让我再去套上一身蛇形的晚装。
后来这人终于是去做时尚消费及娱乐版了。却渐渐弄得别说项链手镯，连手表都不肯戴，听到别人表扬便恼羞成怒：“你才歌手，你们全家都是歌手。”夸张的饰物是登台的专利呢。搞得要看时间就乱翻一气，满世界乱摸自己的呼机。
到了现在，因为单位分的房子在城乡结合部，天天上演公路大塞车，只好重新用摩托车做交通工具，年过三十的人日日心虚地穿着牛仔裤，丐帮弟子似地扮飞车党上班去。
那么大的灰尘和油烟，不能再往脸上抹粉，于是狰狞毕露，同事们颇有微词：“这人怎么天天面色铁青地坐在垃圾堆里办公？”这人面色愈发铁青：“那么好看干什么？自己又看不见。把自己累成那样打扮好了让你们赏心悦目？那么吃亏赔本的买卖，休想。”
今日穿的态度，着实是恶劣了很多。竟然，曾经也是热爱乔装打扮的一个人呢，唉。现如今若是有值得去的舞会，恐怕我是那个满世界借衣服行头的人。
你穿旧过多少条牛仔裤
街上到处均在热卖粗毛线织的毛衣，还有牛仔喇叭裤。也想凑凑热闹，可是以超过三张的高龄穿它们？总有些心虚，觉得即使严丝合缝地穿上了，也还是腆着脸兼臊眉耷眼的。
不论迷茫甜蜜或者酷毙了的青春，总是同牛仔服和毛线衫联在一起。制作牛仔系列的帆布，纹理和质地都是粗糙；毛线衫也是用最粗最廉价的线来编织。
如果说，成年女人的细致可以通过光滑体贴的真丝绸缎睡袍来联想，那么我们的青春就只好同粗糙联系在一块。
真是这样。青春的人是毛坯，储备拥有足量激情和憧憬，眼中任何事物却都是模糊不清的概念，却以为已经洞悉全部真相。脸上肌肤鲜嫩欲滴——正如时常可以看到的一些女孩，强烈的阳光之下空洞而欲睡的眼睛，不完美的牙齿，容易被激情诱惑的嘴唇。那种青春时的迷茫，只有新鲜粗糙的帆布和织物才可以将它压下去，粗糙的布料紧贴着细嫩的肌肤，互相打磨。
及至粗糙的衣裤被穿旧，变得柔软而且暧昧时，也就被岁月和人事打磨得奇奇怪怪，成年女子的眼神很少迷茫，却容易变得锐利如刀。
看到崭新的牛仔布和那些大毛衣，就会想起那些豆蔻花开的女孩子，眼神迷茫如同温驯的迷途羔羊。
你是否还记得你的第一条牛仔裤？而当岁月流逝，在天气大好的某天，或者还会闲聊问起那些简直无法想象本人也曾满大街游荡兼吃冰淇淋的少年：“你穿旧过多少条牛仔裤？”
旧衣
全部的旧衣都已荡然无存。
曾经是所有旧物都仔细保存的人，旧信或匙牌、笔记本和书、舞会时穿过一次的美丽蓬裙、幼儿园时的手册、发黄的相片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全部的旧衣，两岁时穿的小呢大衣那样的小。
后来，是一次变故，几乎所有的东西可以称得上是被洗掠一空，兜里揣着二十大元在阳光灿烂的街上踱步，发现即使这样人依然活得很好：“我们穿着破棉袄，迈开大步向前跑，别害怕，前面是光明的大道。”想起了苏联旧片《乡村女教师》的那群孩子们，他们在使劲地大声朗诵。
同朋友微笑着煞有介事：“没有谁能把你打倒，除了你自己。”
日子继续过去，但不再储藏和收集任何物品，每年自动换季清仓：“这一季没有穿过三次以上的衣服？扔掉扔掉。”而下一季，又可以去购置美丽的新衣。
旧衣……它们被笑嘻嘻地唾弃，没有心肝地，就像那些旧事，不再被关心它们的去向。
“我们穿着新棉袄，迈开了大步向前跑，别害怕，前面是光明的大道……”
一个可以随心所欲，随时、随地置新衣的人是一定要不断地、毫不犹豫地扔掉旧衣的，要不然，怎么腾地方来放更好的新衣服？
寂寞的高跟鞋
时近年底，忽然有众多的聚会和晚会，大概是同志们存了心要高高兴兴歌舞升平地玩过千禧年。
十二月恐怕这些活动更多，音乐会舞会之类，全都要求女士们穿高跟鞋晚礼服。
瞠目结舌地发现真的一双都没有。我的意思是，那种最经典、最妖媚、最纤细，穿上了之后全体同志都一起担心你随时有可能摔上一跤或者鞋跟断了的晚装高跟鞋。
去看过新货，鞋头仍然是方形，鞋跟肯定不会断，从旁边看是很经典了，但如果小脑发育没问题的话，也没啥可能摔跤；而从正面看……反正流行方头鞋，再漂亮的脚穿进去也就是方的呗。据说从前国外流行尖头高跟鞋的时候，有不少美女为了穿起鞋来脚显得瘦削，找外科医生干掉尾趾……哗，听起来也就和咱们的缠小脚各领风骚。
高跟鞋，寂寞了很久了吧，从妇女们出来争取工作权利，到男女同工同酬……那真的不是干活穿的，最好出有车，食有鱼，手里拿的不是公事包，只能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走舞步。
到了我们这一代，流行“波鞋走天涯”，对高跟鞋颇敏感，潜意识中认定那是太鲜明的性别标签，又异常忌讳工作略有成绩时被人说是因为高跟鞋的缘故，所以，同辈中许多人干活来似一头蛮牛，握紧双拳打冲锋，提都不用提那种妖媚的高跟鞋。
直到今天抬起头来看，才发觉社会风气早就变了，干得好固然重要，但声色艺俱佳是好上加好，谁若是仍然义正词严地申明说她活儿干得好是因为不穿高跟鞋，已经有点滑稽了，大家已经希望你活儿又干得好，又会穿高跟鞋，你还长得像玛丽莲?梦露又会炒股票修电脑更好。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们的前辈阿姨们就是穿着高跟鞋打天下的，举重若轻，以柔制刚，那才是干得漂亮，且姿态又美。
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努力工作未必就要披头散发。所以，开始寻访那些寂寞了那么久的高跟鞋和晚装，打算好好学习，穿着它们一瘸一拐扭来扭去地和大伙儿一起歌舞升平地跨进新世纪。
流行坏
一直以来年轻人最受落的前卫另类装扮是街头时装，穿得奇形怪状，冷冷的或迷惘的眼神，竭尽所能，务求旁人看了觉得其“酷”和“坏”。
近年来另类已成主流，年轻有个性的女孩成为“酷”和“坏”的先锋。
其实评价一个人是不是坏，标准一直在变。
当然我们知道概念上好女孩的标准，可是在今天你似乎不能断然地说一个涂黯色唇膏不肯洗碗做饭谈了好几次恋爱且坚决不肯同男友挨穷的姑娘就是坏女孩，哪怕她还时不常抽点儿烟、喝点儿酒、去的士高玩至深宵。如果她念名牌大学还年年考第一；如果她在公司里位居要职，那份薪水除了应付一切的吃穿用度之外还足够请钟点工料理家务琐事有余；如果她坚持对方应该先搞好自身的经济基础才有资格前来讨论成家立业，除了爱情之外她还坚持要储存面包；另外，工余和同事朋友们去喝一杯……至于化妆，苦干能干的实力派固然可贵，但声色艺德智体全面发展则更加十全十美。
我仅只是在这里打一个比方。十年前浓妆的女人身份可疑，二十年前穿喇叭裤戴蛤蟆镜的女孩让大伙儿觉得她前景堪虞，而再往前，抽烟的女人是电影里的女特务，卡普兰在决定刺杀列宁之后冲着男特务们说：“有烟吗？”抽完烟她就该去干坏事儿了。
若干年前，梅艳芳凭一首《坏女孩》开始在香港红起来，黯哑的嗓子，歌词似乎是说一个女孩在深宵的舞会上流连忘返，不愿回家，并主动对男孩表示好感。原作是一首当时大热的英文歌，现在听起来是真的没什么，可是当年在香港的广播里禁播呢。
差不多也在那时候，麦当娜正在美国红得发紫，性感加一点野性，喜欢别人觉得她像玛莉莲?梦露，女权意识还没那么高涨，一首《Crazy For You》荡气回肠，很是好听。后来她才唱《像个处女》，依然要做性感偶像，但是同时也要做女权主义者。
其实选择做一个好女孩没啥不好，只是过得略为沉闷。
在《飘》里媚兰是个公认的好女孩和好女人，堪称完美的楷模，但是相信我，大多数的女读者还是愿意选择自己去做郝思嘉。这个世纪都快过去了，忽然间人人希望自己的生命多姿多彩，“每道菜都夹一筷子”。和常人活得不一样，略为偏离正常标准，剑走偏锋，自然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价，可是，也许有惊喜在前头等着呢，也许，也许就真的找到另一处优美的景色。
事情的真相是，你只不过是虚晃一枪，旨在吸引注意力，等大家伙儿定睛仔细一瞧，你固是好得很。适度的“坏”一直有着奇异的魅力，前头早有无数前辈深谙其中之诀窍，得道良久位列仙班。
适当的“坏”一直以来都能瞬间吸引到较多瞩目，不过，这么干之前，最好你确定真能做得比旁人更好，或者是真正坏。
陌生人的眼光
有否试过在镜中无意间瞥见自己？我的意思是，你没意识到镜子里的是你。
我试过，出差异地，在一家酒店的大堂里。我坐在那里等人。
远处是一张大堂副理当值时坐的桌子，桌子后面有一个女子低头坐着。我百无聊赖她开始注视她：这显然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女子，大概是快下班了，有一点疲倦。我想仔细地看清楚一些，正好她也略略向我这边稍稍地抬起头。咦，她的外套似乎有些问题。
然后，我忽然发现桌后并没有人，那后面是一整面墙的镜子，我在远处正好对着桌子坐着，镜子反射出来的影像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女子面对着我坐在桌子后面。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我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看到”了自己。我又试了试，然而不行，在你意识到那就是你时，你看到的就是平时你在镜中看惯看熟的自己。
出差回来之后就到商店买外套去了。我们在打量陌生人时眼光总要挑剔一些，而我们在镜子面前打量熟悉的自己时则会宽容一些。
不知道那些永远衣着得体的同类们是怎样得知她们什么时候该换什么样的装束的。我则是经过这次意外才惊觉到我不能再胡乱拿件衬衣就当外套穿，我早就不是大学生。
从此买衣服和照镜子的时候开始渴望那种陌生人的眼光出现。我开始怀疑对我们穿戴是否得体的评价应该由陌生人来下定论，而不是由我们的朋友熟人或是自己来下。可是，陌生人的眼光，那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在我干活儿的时候，我常常以这种眼光去打量模特、艺人、设计师和品牌公司的发言人，一切制造美丽的行业均以大部分陌生人眼光里所接受的漂亮为准则。然而这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自己。
唉，从此穿衣照镜总是想起那种“陌生人的眼光”，忍不住揣测，困惑甚。
吃和穿
减肥它是个话题，它一直是一个大问题。我记得从十七岁九十多斤的时候起就惦记着这事儿了。
那时候流行瘦得像狼一样的身材，不胖不瘦当然好得很，咱虽然念的不是中文系，但好歹也念过几句“增之一分太肥，减之一分太瘦”什么的，对那个境界也心向往之。可是，原因很简单，谁能把分寸把握得那么恰到好处呢？留有余地总不会错，所以也天天惦记着减减减。
饶是这样，若干年来咱还是偷偷地天天向上茁壮成长了十斤八斤。你别说，穿上同一套衣服那健康身材就是不如那非洲饥民式的身材来得好看。私底下也纳闷良久，怎的这潮流就那么十多年来如一日地非得让大家生生地饿着？
当然我是个爱吃的人，请咱吃饭的兄弟姐妹叔伯阿姨们总是特别高兴，因我总是特别捧场，每道菜都是天下第一美味，每每埋头苦干，横扫千军，他们请客请得非常之有成就感。也是，谁愿意请一个对啥菜都爱搭不理的人呢？不过，也许在有朝一日我终于吃得自己变成一艘航空母舰之时，他们可能会更有成就感——那简直就是一座记载了他们多年以来点点滴滴慷慨好客之豪情的丰碑嘛。
每次胃口很好地吃完那些天下第一美味的饭菜，想起我会变成一座纪念丰碑，我就开始毫无心肝地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光享受而不尽义务，唉，我的理想其实是吃得像个老板身材却像个饥民，既能乱穿衣裳又不耽误口腹之欲——现在看来这要求是有点儿过分了。
某日终于和同事讨论起节食问题，她终于唏嘘：“常年这么生生饿着，也不过是为了穿起衣服来好看些……”
可是，“衣食住行”，“衣”在前头……开始严重地重新考虑吃和穿的排名先后之问题。
外套
社会进步及繁荣，办公室中大都设有人工调节气候，冬暖夏凉。也算是人定胜天的奇景之一。渐渐变得完全依赖这一伟大发明，遇到停电，轰隆一声一切都静下来……简直坐立不安。
但伟大发明也有小小遗憾，大厦中时常冬天太暖，夏天太凉。冬天进办公室要脱大衣，夏天进去则要披外套。渐渐大多办公椅上都搭着件外套，以备不时之用。
写字楼中之人，温饱问题基本解决，同志们仓廪实而后知礼节，便关心行头问题，从里到外。
人是最奇怪的动物，总有人练就一眼就辨明外套牌子的奇怪神功。行头是都市人的盔甲，相当多的人对外套衬衣皮带手袋之类明察秋毫，衡量某人的生存能力、研究这人有多成功。外套则因为时常随意地搭在椅上，惹来众目睽睽。
一向认为最好的行政外套也许是华伦天奴，但从不打算去置一件。记者编辑这一行着装随便，即使埋头写稿有稿酬帮补，也觉得这么干太过分——如果是某大机构主管，又赴国外主持大型会议，倒是可以考虑去置它几件，以示礼貌及尊重。
但人各有志，若有人因热爱蒂婀及圣罗兰晚装而致力于成为第一美人，又或者钟情巴利鞋鳄鱼皮带及法拉利跑车而奋斗成为比尔?盖茨，未尝不是件值得恭喜及庆贺的好事。
但自己在办公椅上搭的只是胡乱穿的一件旧衣，也并不觉得抱歉——自己养活自己，拥有正当职业，不偷不抢不赊不欠，爱谁谁。可是举双手赞成同事光鲜大方地上班来，各式贵价外套随意乱搭，赏心悦目不说，奖励善待自己也是应该。钱这回事，最怕的是有命赚没命花。都是双手赚来，看到心头好，也就辛苦赚来自在花。
——工作一直是咱们的最长效实用款外套，若玩得好，还兼且帅。
效果
时装展示发布会通常是这样的：先把要展示的衣服逐套配好，这条短裙配那件背心和外套，那条长裤配这件衬衣和鞋子……美人们要排练，要试穿看效果。搭台、灯光、音乐，甚至有现场洒落的泡沫粒，那是漫天飞雪的效果。发型师和化妆师也要挑，专为那一台服装配发型和化妆。
一个环节都不能省。如此大动干戈煞有介事，只有一个目的——你看到的全部服装都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你看到的是最好的效果。
近年来许多百货大商场也搞服装展示，请模特儿穿上商场中的服装走台促销。好看也挺好看，大伙儿也围观得眉开眼笑，只是你不能指望除了看美人之外还顺带着瞧出点儿最新的发型服装潮流信息——她们通常自己化妆，爱把自己描成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一双鞋配所有的衣服。
想当年也是个求上进的女青年，看时装发布会权当是励志，当然努力折腾过：天天瞅着衣柜挖空心思。买一百双鞋来配衣服。在自己的脸上摸爬滚打。后来，终于折腾累了也想明白了，最好的模特儿出场酬劳以分钟计算，最好的发型师几十年前剃个头就以上千美金计算，还有化妆师和灯光师……终于放弃了把大街当成天桥走出一片新风景的宏愿和想法。
不不不，我可没说我已经全盘放弃，咱们还是求上进的——现如今专门挖空心思琢磨怎么穿走在街上最没效果。
我的蓝与白
最爱蓝与白。
今年的夏天，专卖店里在卖海魂衫。不是真正的海魂衫，只是那样的领口那样的条纹，质地却是毛巾布。希望看见高大干净的小男生，海魂衫，白裤子，带来阳光海水的味道，让我们再回首眺望一下心里藏着的那艘已经模糊远去的军舰。
那时穿校服，白衬衣和深蓝的背心裙。几乎自动自觉地天天穿，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女学生。从不觉得枯燥刻板，就是愿意做女学生。多年后的今天，若有午休时的美梦，一定是回到念书的时候，正午的阳光透过绿叶的间隙，一切都闪闪发光，而自己穿着蓝和白的校服又走在了校道上，心软如水，温暖恍惚。
一直喜欢一种瓷面的小丑，手和脸是瓷，衣服和帽子是布或缎。
最喜欢的那只，是落泪的小丑。衣帽均是白底蓝点，美丽的瓷面孔，只在眼下挂着一颗泪，以蓝颜色勾出来的眼泪。想过在它后面涂一幅夜晚天幕那样幽深的蓝，画上黄色的密密的星群，让小丑寂寞地在天幕和星星之间悲伤和哭泣。
不能再穿海魂衫和蓝白校服那样的物事了，看上去不再是一脸干净，而只让同事关心地询问是否心情欠佳或不舒服。
美丽洁白的瓷面孔，一颗蓝色的眼泪。小丑是否也在说再见。
卡通
不知道你是否爱卡通。
很多的卡通形象，比真人的明星还要红，且好几代人都是那样地热爱它。
超市中有专卖卡通形象用品的地方，每次逛进去都流连得迷失。电影《顽皮小精灵》的小精灵只是一个电脑做出来的透明气泡，但是，孩子们爱它。小精灵的画像印在T恤上，加了荧光色素，在紫光灯下会发光。年轻父母带着孩子进去，通常拿起米老鼠及唐老鸭形象的笔盒、小钱包、水壶，问他们的孩子，可喜欢这一个？卖绒毛玩具处，大人喜欢玩加菲猫，小朋友抱着蜡笔小新。
你知道小新吧？那个5岁的顽童，永不长大，专注于搞事，关于小新顽劣闯祸的漫画书畅销了多年，电视台则在黄金档播小新的动画片。《蜡笔小新》是现代Q版的《彼得?潘》，著名的彼得?潘是早于小新成名的小飞侠，小说中的人物，事迹是永不长大、不服管教。从窗户中飞进别人家，带着也不听话也不肯长大的小孩子飞往永不岛。
小妖怪系列的用品颇有性格，进场去找黑色系列，通常会看见黑色的旅行袋、笔记本、笔盒之类，小妖怪形象翻着白眼黑口黑脸地贴在上面，衣服有一点黄色，所以颇醒目。另外还有诸如现时大热的透明塑胶用品，开始反叛及新潮的少年，对其钟爱至伟。
我喜欢？我喜欢史努比。
小狗史努比是一个颇有些哲学头脑及文化的小狗，每天同凡人一样碰到烦心或有趣的事情。史努比是漫画中的小狗，早已深入民心。
但据说小狗史努比的主人，不，它的创造者，最早的心愿是当一名小说家，他在小说的开头写道：“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忽然，‘砰’的一声，门关上，女人们尖叫……”最终他没有做成小说家，他做了举世知名的漫画大师，所以，我们知道了小狗史努比，但却不知道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狗史努比总是吃罐头，从来不会营养不良。小狗史努比除了活跃在纸上，还被做成了瓷的存钱罐子及各式饰品，被做成了硬纸板的画像让人挂在墙上。
新近比较红的是比卡超，只有一丁点儿像兔子，三岁小侄女的三角裤前后都是它，手里又抱一个。很多人又喜欢Kitty猫，我？略嫌它甜腻及娇滴滴，我觉得无厘头的黏孖Ｂ比较有型。
卡通，那是一个太好玩及有趣的世界，时常忘记超过三十岁的高龄，见了印着卡通图案的文化衫便眼冒金星，家中衣柜里堆着超过三十件……也只好在家里穿。
电话快捷键事件
别人的手机快捷键被不小心碰了一下，于是，你的手机就响了——“喂？喂？喂喂？喂喂喂！啊呸。”不知道其他人的反应是否会斯文有礼些，但通常在这种时候，我的表现很差劲。
这种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那边可能会是我的爸妈。我爸妈没事不找我，找我的电话里，印象深刻的不是我妈肠胃炎就是我爸感冒，最大的一件事，是我妈带着哭音说我爸病危，吓都吓死了。是以一看来电显示，心里就会犯嘀咕：“又怎么了？”结果，其实他们没找我，话筒那边传来的是在户外不知什么热闹的地方的一片嘈杂之声。
这种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那边可能会是我们报社的司机。这就比较奇怪了，他从来不找我，他应该找我们的行政总监或者上级领导——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唉，我一看来电显示就总是往不好的方面想，真是一个悲观的人。结果，其实他也没找我，话筒那边传来的估计是他那一两岁左右的小女儿的咿呀之声。
这种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那边可能会是和我们在工作上打过交道的一位现居北京的台湾兄弟。他要过来出差吗？又或者，又有什么工作方面的提议？很礼貌地接电话，煞有介事地说“你好”，然后，话筒那边传来的是人家模模糊糊在忙着点菜以及介绍菜式的声音。又有一次，好像是人家在卡拉OK里的声音。还有一次，好像是在酒吧里的声音。后来干脆就一看这个电话号码，就说怎么又是这样，直接按键拒接。
这样拒接了很多次，效果很不错，这位兄弟只有一次是再打了电话过来，有事找我。然后，他的大悲剧其他人的大喜剧终于发生了——元旦吧，他的电话来了——想到这是位礼数周到的同胞，我就接了电话——咦，不是节日礼貌电话。
真是鬼使神差，我手机快没电了，想着干脆听听他在干吗，放完电就换电池吧——结果，我听到人家在和女朋友说分手，听到人家女朋友的尖叫和哭声，像在听琼瑶片里的哭腔大集锦。
我举着电话目瞪口呆，掐了电话。愣了半晌，打了个电话过去：“呃，对不起，你的快捷键拨通了我的手机。你在干吗呢？我都听到了，对不起对不起，新年快乐！”
至此之后，这位仁兄的手机快捷键就再也没有出过问题。不过，要等到他毫不介意地在饭桌上和大家讨论起自己那次电话直播的场景时，我那种一不小心撞破别人隐私的尴尬才算彻底释然。
奸妃所为
不能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天天加班，脸色照样红粉绯绯。天大的乱子，照样若无其事。头天晚上喝得七荤八素或者熬个通宵，咦，第二天一大早，洗把脸又来了。几乎天天如是。
如此这般地试过了，我不行。
照说在同事眼中全然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出差的时候也从来没人有过帮咱们分担行李的打算，但还是做不到上述超人的神勇境界。
天天加班，脸色不是发绿就是泛黄。
一点小乱子，即刻泪流满面手足无措，或者跳将起来发脾气。
喝酒吗，不提也罢，喝完就要喝凉茶，否则脸上即刻开始长东西。
熬个通宵，第二天倒是也来了，但是云里雾里。三天累计睡不够20小时，马上开始头痛欲裂，大热天的空调房里都恨不得穿件棉袄，而且，完全不知道别人在和你说什么，表情麻木，高深莫测。想起一句话：“我的心灵固然愿意，但肉体却软弱了。”
当然和同事讨论过天赋异禀和力不从心的问题，发现答案在《东周列国志》里：昏君和奸妃大冬天里耍乐，看见一个老人家脱了鞋就趟过河，一个小伙子却踌躇怕冷不敢过。奸妃就说啦，老人家虽然老，但他父母生他的时候年轻，元气足；小伙子虽然年轻，但却是个老来子，父母生他时都六七十了，先天元气不足。不信把他们的腿骨剖开，就会看到老头的腿骨充满骨髓，小伙子的腿骨是空的。昏君依言而为，奸妃的恶行又多了一条。
可是，咱爸妈生我的时候挺年轻的啊？又去问天赋异禀的同事们，却发现人家的爸妈更年轻。哗，这真是，非常困惑。
后来……现在，每每力不从心之余，时不常就会冒出恶毒古怪之小念头，很想探究了解那些天赋异禀的人，他们的腿骨里的状况。
旧雨新知
急急忙忙去了趟北京又跑回来了。
当然是出差，自己去玩的话，自然会毫不客气地大肆骚扰所有的地主，生熟不计。
几岁的时候去过北京，我妈抱着，好像天晚了，没能在天安门前留个影；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去玩过；后来，就是当记者做“两会”的时候。再后来，反正是出差，飞来飞去的。
最早的北京朋友，是在广州认识的，他们来广州念书的念书，比赛的比赛，那时我也在念书，快15年了吧，堪称很旧的旧雨。然后的一批，是工作后出差到北京干活认识的，快10年了。新知嘛，是现在报系北京站的同事，认识不到一两年，有些刚认识，有些还不认识。
和新知们狂讨论工作，之前还真没觉得自己那么热爱工作。
和旧雨吃饭，互相瞻仰一下，各自散去。
和很旧的雨……也吃了顿饭，还喝了点酒，听他们痛说那过去的事情。
继续看见这种时候的蓝天和各种黄叶红叶绿叶，看见柿子挂在树上，看见白桦树的树叶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哗哗作响，看见大喜鹊飞来飞去，站在老山的山顶上眺望八大处和香山，看见红叶还没有完全变红，红一层绿一层的，要想看漫山红遍还得再等等。
还去参观了两眼专栏版上的邻居赵赵。小赵剪了个短头发，小赵的一个朋友说，“你没看见她刚剪的那时候吧？她见了人就说，我绞这个头，六百啊！”很心疼钱的样子。
然后她的男友说啦：“你怎么老在鬼节来北京啊，去年也是在万圣节见的你，闹鬼吧你。”咦，对啊对啊，去年我还诋毁他长得像那种咧着嘴的小南瓜，因为他说我说话的声音不好听。我自己也知道啊，所以，就开始夸他长得真难得。
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的北京直发愣，觉得有点时空错乱。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这辈子很快就会过完了吧？天哪。
新生代女性
曾经抱怨过，在讨论新生代女性之标准或者期许的时候，身为女性中的一员，我很难站着说话不腰疼。
怎么提标准呢，身为新生代女性，似乎应该比姐姐阿姨们做得更好，可是，如果姐姐阿姨们奋斗了那么久都还没有实现的目标，凭什么要妹妹们达标？
后来想通了，其实每一代的处境都比上一代有所改善，上一代努力建水利发电，这一代致力于核电和太阳能，不断进步简直太应该了，要不然人类今天恐怕还是住在洞穴里。
好吧如果我有个新生代的妹妹，我会这样建议她：
——她一定一定要尽可能多和全面地受教育；
咱们连受教育的权利都是姑奶奶辈争取回来的，不和男性一样接受尽可能多和全面的教育，我们不可能和他们一样胜任工作，一开始就会在起跑线上吃亏。这样，当然也就谈不上同工同酬，更谈不上脱颖而出。况且要做新世纪的行中翘楚，做得好已经完全不够，一定要做到最好，自学成才的天才不是没有，但是若有机会有捷径打好基础练好内功，为什么一定要去走羊肠小路呢，相信我，人烟少的路，荆棘一定比大道要多。
——她一定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
咱们的阿姨姑姑辈开始的时候在争取走出家门工作的权利，然后，是争取同工同酬的权利，再然后，是姐姐们在努力证明我们可以和男性干得同样好甚至更好。到了妹妹这一代，如果还没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不能贡献社会，经济不能独立，势必会在自尊方面有所损失，考虑感情问题之时还得兼顾饭票的事情，拖泥带水牵牵绊绊，算哪门子新生代女性，完全大倒退，退回到祖奶奶年代去。
我所指的经济独立，程度最好在拥有自己的大小公寓、或者有稳定的收入及足够积蓄支持自己比较长期的衣食住行花费，基本上没有流离失所顾虑。职业女性独力置业已经不是新闻，新生代虽然观念新颖，但倘若完全不为自己作长期打算，则所谓的独立形象能够独自伫立多久，未免令人有点很不放心。
——她最好有着中性的思维方式和坚持女性特质的权利；
新世纪的工作，大部分以脑力为主，工作的时候既然要求男女平等同工同酬，那最好是忽略性别，中性思维沟通起来比较有效方便，太温柔婉转或豪迈粗犷可能都降低效率……当然，我以上说的是思维方式，而且，最好是男女性都采取比较中性的思维和沟通方式。
然后讨论坚持女性特质的权利问题：既然女性的生理结构和男性大不一样，注定要女性承担怀孕分娩的责任，那么在科技还没有进步得让男性怀孕的时候，男女平等的意义应该是女性在工作时，不存在她一旦去生孩子，职业生涯就会受到影响的担心和顾虑。
国内杂志有一阵子曾经流行一种考评女性是否成功的标准：除了看事业，还要看其婚姻状况和是否生育，否则就很难说她是否以牺牲或者放弃了某些女性特质的权利为代价，才在男性主导的世界里获得成功，或者她把自己变得比男性还要男性——如果是这样，那其实男女并没有真正平等。真正意义上的平等，还需新生代的妹妹们继续努力。
——她最好有着比较成熟合理的价值观；
新一代在全球化的资讯爆炸中成长，兼容并蓄兼且早慧，应该尽快清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她们可以兼容，但不容易被覆盖被格式化。如此，她们才会是生动活泼的自由女郎。
女优
关于女性的优势这个问题，如果再牵扯到灵魂和良心这种事，身为女性之中的一员，那么我得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说一句：我觉得身为女性，咱们也一直占他们的便宜来着。噢我所指的是纯粹的男性。
很早的时候，他们负责狩猎，最危险最费力的事情全是他们去干，抛头露面冲锋在前，然后，他们会把辛苦猎回来的肉分给咱们的女前辈。她们只需负责生孩子和把肉弄得好吃些，闲来无事弄些兽皮围在身上，串些兽骨挂在身上一切可以挂的地方。我一直认定所有的时装饰物雏形以至孙悟空的那条虎皮裙全部出自咱们的那些吃饱了撑的女先辈们之手。
其实一直到现在，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她们仍然用这种法子过得很不错。而他们，因为时代进步了，光是分些辛苦猎回来的猎物的肉已经远远不够。他们会向她们送玫瑰花、钻石、汽车、房子、游艇、信用卡等等以及千奇百怪的其他东西。所有他们如此辛苦经营以及慷慨奉献的原因，我想是因为她们会生孩子以及看上去很美。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很多其他动物都是雄性长得比雌性美，“他们”会色诱“她们”。但在咱们这个世界，绝大部分的时候，大家都认定“她们”长得比较美。
即便这样，用现在的话来说，在女性没什么地位的时候，其实她们也占便宜。已经有事业女性挺黑色幽默地说，那其实是一个女性全盛的时代，女性只需负责生孩子，之后就已经建立了毕生的丰功伟绩，从此可以坐在牌桌上欢度一生，除了理直气壮地伸手拿家用，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偶尔纠集组织兄弟姐妹亲戚们，拉起一支队伍去打打狐狸精……
时代进步，终于到了很多的工作只需较量智力不需较量体力的新纪元。打猎的时代她们不如他们，可是现如今应付起打键盘来，却不见得谁比谁差。
因为男女平等和男女同在一间办公室里做同事的年代并不久远，相对于女性坐在家中的资历来说简直是婴儿阶段，所以，其实绝大部分男性并不适应，并且颇为困惑。
女生们至今仍可以选择坐在家中或出去工作，进可攻退可守，不像男生，他们基本上别无选择。女生同男生即使是游戏下棋对弈，也占尽便宜——赢了大大加分输了没有损失，你可以由此想见男生们现如今所处的位置有多么吃亏。
常常可以在办公室中听到女生们的经典牢骚话：“大不了结婚生孩子去。”而我们当然不能想象一个男生说这种话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景。
要命的是女生们还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穿着高跟鞋打天下，从男生们手里赢筹码。唉困惑的男生们，千百年来要照顾妇孺的条约一直没有失效并且效力仍然强大，他们又不能像对付一个男生那样来对付我们，要不然就是胜之不武姿态难看，现如今几乎所有的领域，都是这种奇景，从竞选总统到招聘文字录入员，简直蔚为奇观。
况且现如今的人们讲究德智体声色艺十项全能，女主管们一旦憔悴起来尚有整容手术及胭脂水粉、瑜伽冥想、自然疗法N套秘技锦囊可以救命，男主管们憔悴起来，也就只好边下决心健身边等待奇迹。本来就不谙此道，又无从交流——想想看，两位男主管忽然交流起美容配方或健身教练发型师资讯来，情景多么欢娱奇幻——自然这也算另一种歧视偏见，我知道。
一直打心眼儿里庆幸自己生于这个女性的黄金时代，并且幸运的是女性，且大部分的男生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他们中已经有明白人开始吵着要回家去带孩子，或者是在工作上将我们当成同性那样不肯相让，但大部分的人并不明白，同我们一起讥讽他们没出息及没风度，另外，这些明白人只是明白，并不熟练，他们注定要成为先烈。
等他们全都明白过来时，恐怕最快起码也要五十年。——那对我有什么损失？所以，我只能在这儿心情愉快稍有歉意地再说一次：我觉得身为女性，咱们一直也占了点他们的便宜。在此略为道出点儿真相，以此表达我对同时代的男生们的诚挚的感谢之情及歉意。
生前生后事
刚向一位模范母亲探询过，如果养个小孩子的话，是乐趣比较多抑或烦恼比较多，她苦口婆心：“千万不要生啊！”一派置身黑幕不足与外人道的情形。
不到一个月，她就来问我——新出台的《吉林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规定，“达到法定婚育年龄决定终生不再结婚并无子女的妇女，可以采取合法的医学辅助生育技术手段生育一个子女”——“你怎么看这事？”
第一反应是：“那生完了之后又想起来要结婚怎么办？”
第二反应是：“生倒不是个大问题，生完之后才是大问题的开始，就算咬咬牙，豁出去，权当是来一次最大规模的‘生前生后DIY’，那小孩子的爹，也就是捐精的人——也未必符合我的标准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乱来。”
第三反应是……别别别，还是别乱来。我可是听说咱们这里身高一米七大专程度身体健康就可以捐精。N多年前去捐精的校友我还见过呢。
电视上看过国外的科技资料片，说过这种案例，捐精者均是顶尖科学家、音乐天才、奥运冠军之类，饶是这样，三个孩子里还是有一个患自闭症，谁也不知道其间出了什么错。医学辅助生育技术手段？技术？一旦技术介入，生育还真是很神秘的事情，你不管它，它就容易得很，你要介入，它就复杂得要命。
说复杂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别一听技术就发怵或者肃然起敬，虽然不是学医的，可我们大学里还真的修过胚胎移植这门课，受罪的是只悟空的女亲戚。当年我们怎么折腾那只猴子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反正现在的医生技术肯定比我们好太多太多。
但仍想提醒一下真动了心思的女生——真不怕受罪？不是指生孩子和养孩子受的罪，我是说，通过技术怀孕的过程——如果每年一次例行的妇科B超检查，医生非得让你灌下去三瓶矿泉水而且让你憋尿憋得狼狈不堪才可以开始检查，你觉得这挺受罪的话——那我劝你就算了。
反正，别说我现在对生个孩子一点想法都没有，就是有点什么想法，一听“技术手段”这几个字，呃我不打算说“闻风丧胆望风而逃”什么的，不过，我宁可打算结个婚“顺其自然”。
青衣
女人似乎一过30岁就开始尴尬，她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几乎是一定的，因为1-10岁的时候，她一直在学习做一个好玩可爱的小女孩，10-20岁的时候，她开始预习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20-29岁的时候，她一直在致力于实习和练习。
然后，“嘭”的一声，30岁到了，突然宣布她要换角色，由花旦变成青衣，正热热闹闹地演着花样百出的红娘，忽然要立刻换一副嘴脸改饰那一门心思只剩一招的秦香莲。
从此心态矛盾鬼祟。先是去换装——有什么衣服是穿了别人仍然觉得我是个花旦然则青衣穿了也不过分的？我可以骗别人可我不能连自己也骗吧。
30岁以上青衣的现代精英版其实也很多，黛米?摩尔、莎朗?斯通和麦当娜……她们有些衣服深得吾心，可是有些我20岁的时候也穿不出去，10岁的时候还行。至于麦当娜，她演《贝隆夫人》穿的那些套装还行，但那多闷，谁要穿套装，我总觉得正印青衣才最爱穿套装，咱们刚入行，新人得有个新人样，日后有的是时间穿套装。
从前有姐姐们谆谆教诲：“女人有三样东西是不能自己买的——房子、汽车和钻戒。”那时实在是够傻的，直接问为什么。她们说：“你这几样都有了，男人干什么？”也是，他干吗要整天对着一个令他觉得没什么成就感的女人？
但若一个女人到了30岁，还是没有男人为她置房子汽车钻戒，或者是肯为她置房子汽车钻戒的男人她仍是不喜欢，她总得开始自己置办了吧？比她小的妹妹们很多已经成绩斐然，下一代先天聪颖，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她们要什么；比她大的姐姐们也江山稳坐，上一代勤劳勇敢，日子有功，当中很多人当年是铁姑娘。
似乎唯独当中这一代有点混沌恍惚，到这时候才如梦初醒地开始张罗。有个人借力又还好些，否则，再惆怅的旧欢如梦，也不能折现成一分一毫。
这一代做花旦时流行演出在爱和钱里选爱情，做青衣时要演出爱和钱都有，颇为高难度。呵我们觉得下一代要好得多，上来就演出爱情及金钱均要追求，一条主线贯穿到底，一开始虽然难了些，可是演至中场，便渐入佳境，无需临时变阵，手足无措。
——谁说不尴尬？花旦技术刚练至炉火纯青，正待工多艺熟地以老行尊的姿态发挥，怎的就又要去做全无经验的新人？所以一脸的不能置信一脑门子的郁闷一直嚷嚷：“我的天我的地我的青春我的经验值！就这样作废了？”如果这是任何一种电脑游戏，谁也休想我就此罢休，我才刚玩出点门道来呢，不让玩？非和他拼了不可，至少也和他急。可是，现在让我和谁拼？和谁急？还真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生生地就被“三”振出局了。
这究竟是谁定的玩法？
叫穷的人
自跨入新世纪以前就开始着急，嚷嚷:“咱不能穷得叮当乱响的就跨进来，跨进来……”可还是像背后被人狠推了一把，不由分说地一脚就跨了进来。
一跨就跨了半年多，看样子还得这么着大步流星地跨下去。
因为觉得穷，一直很不起劲地使劲瞎忙。昨天在报社见到隔壁组采访回来的同事，他来我们办公室找人办事，见了我顺便打招呼：“最近忙什么？”这边版面上正出了些乱子，几乎头没抬地答：“生计。”
他诧异：“喂，你到底对多少人这么说过？我在外面碰到的不少兄弟姐妹都在问，你们报社那厮的生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怎么整天都在忙于生计。”“啊，不是不是，不是现在出的问题，我只是忙着在想办法，看能不能解决这个上世纪遗留下来的问题。”
终于抬起头来，发愣。是，我的生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整天都在忙于生计，一脑门子的生计，我都快长得跟生计似的了。别人的专栏里，草是这么绿，花是那么香；茶是如此酽，酒是这般醇；爱是这样让人晕菜，朋友是那样有趣；人间四月芳菲尽，人民路也叫人心如鹿撞。
换了我，房是这么贵，装修是那么贵；水电是如此贵，电话是这般贵；灯油火蜡是这样让人晕菜，每月的开销账单是那样令人了无生趣；人间日日大塞车，去一趟人民路的士的计费表跳得也叫人心如鹿撞。
——用上海潘才女的话来说，这完全是打字机和奔腾三的区别。
有天和朋友谈书稿，他忽然笑笑地说：“我发现你很会叫穷。”
我一怔，讪讪地说，没别的好叫，只好叫穷了。
还真是，正叫得高兴，怎么就叫他给看出来了。
用力过度
闻说某经营奇才，对同行介绍如下经验——挑手下，挑那些没有房没有车的，只有这样，他们心里对这些东西的渴望才会令他们拼命。
要非常非常渴望，才会长久地持续地拼命的吧？刚开始，差不多都是对一个小小蜗居的渴望，坐在小小汽车里驾驶的乐趣，闲来看存折的小小欣喜或失望。有些人则对精神的需索更甚，念完一个学位又念一个学位，谈完一个恋爱又谈一个恋爱，学了一国语言又一国语言。
可是灵魂再优秀，都需要安置照料躯壳。自以为想通了这点，遂开始努力折腾，打算先解决物质，再照料灵魂。这样的时候如果可以碰到既解决生计又慰藉心灵的工作，简直是中了头奖。不过，一样会有挫折失望和各种奇怪脸色作为税金，人人要交。
好像就是这么开始的——存够买房子的钱就好啦。再去赚装修的钱就好啦。还有若干年买保险的钱。还有若干若干年的生活费。还有游学或者游历的杂费。还有父母养老的什么什么费。所以有人讨论起假如中了大奖如何花费奖金这种无聊问题，我这无聊的人总是可以飞快地在一分钟之内就答完问题，并且把虚拟的那笔奖金算计得干干净净。
如果要老实交待本人现时之躯壳安置照料工程的进度，那还在第一二阶段徘徊。不过，已经若有所失地发现开始丧失悲从中来的功能——在女友婉转地叙述她心如鹿撞的心路历程时，我居然开始说，谈个恋爱多么麻烦，堕入爱河相当于大病一场。
回家之后呆坐半晌，开始踌躇是否在躯壳安置工程中用力过度，不等该项工程大功告成，灵魂已经年久失修。噢，我是说如果我还有灵魂的话。
——早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精神人才，现在知道，更加不是经营人才。
吊带露肩
女友中颇有衣裳架子，高挑纤细的那种，臂很细，肩很薄。恰好满街热卖吊带小背心，她们穿着那玩意儿已经凉快了两个夏天。
最会穿的那个妞，当然是模特儿们的那种穿法，吊带背心内衣外穿，真空。虽说作风豪放洋妞做派，可是深得穿之真谛。吊带背心确是好东西，简单大方光明磊落，且是百搭，长短裙，长短裤，总不会错。
多几个会穿肯穿的女友真是赏心乐事，办公室中正闷得想学猩猩捶胸鼓噪、汤姆猫伸爪挠墙，她们正好来探班，啊，立时三刻满堂生辉满室清凉。
只是美女们并不时常来探班，于是被人鼓励赤膊上阵担当起美化办公室风景之重任。当即就恼羞成怒：“这种提议比‘误炸’还要过分，从来大家只喜欢看少女露肩。请勿对妇女作此种高难度要求，别逼咱们狰狞毕露。”
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关。兹决定从此之后更加“深藏不露”，只让眼睛“凉快”——噫，少年弟子江湖老。
某种幻象
生活好像越来越有希望——努力一下，可以从斤斤计较地买地摊货进步到买打折品牌；再努力一下，也许可以不太计较地每季去名店置装；
夸张一些的话，可以像抢购减价货色那样扫货，扫当季新货，完全不需要计较三两个月之后它们的价钱会跌到以三折或者一折出售。
反正账单上的数字是那样的无关大局和微不足道，不外是领救济的人、下岗工人、贫困乡村农户、普通白领十年八年的生活费用或是薪水，又或者，数套蚊型公寓。
而美好的生活当然不会仅仅如此，要不然人生的物质巅峰是那么容易到达，那多乏味。
再努力一些吧，可以每季飞赴名店总部旗舰店之所在，努力买买买，成为他们的VIP、每季新装发布会的嘉宾、地区主管熟知你的口味和尺码、送货上门的大主顾、专门关店若干时辰只伺候您老一人挑挑拣拣……
据说努力折腾的最高境界，是成为所有顶级名牌的贵客，由设计师专门度身设计定做，偶尔开恩看上一件半件成衣，诸多不满和挑剔，又实在是没时间和心情了，于是颇委屈地将就个一次半次了，宾主双方都有些失望，之类。
有个调查，说大部分的顶级名牌那么努力，所赚的不外是用来维系对这一极小部分顶级顾客服务的成本，这些客人在全球范围内不过两三千人，而这两三千人里的大部分女客人嘛，她们的丈夫均在近三五年之内赚到了超过3千万至5千万美元。
你觉得怎么样？还觉得自己过得不错吗？还小资得起来吗？哈哈哈哈哈。
现在觉得最酷的行为是，在折腾完之后对着那些裁缝说，你、你、你、还有你，通通都给我滚。嗯，这才像喜剧，像小人得志，够贱，恨得剧中诸人牙痒，观众却看得很乐。
脱俗
曾经立下壮志要超凡脱俗。
梅兰竹菊，清风四友，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风吹仙袂飘飘举。吐气如兰睥睨众生。千万人站在一处，一眼便看见那脱俗的人。神清气朗。眼若晨星。质本洁来还洁去。
曾经。年轻的心，好奇的眼睛。尚未俗，未知俗，未入俗，便为不及地要脱俗——也不知有啥本钱好脱？咦，千万别回头转身看，若回头，不是会变成盐柱，而是会哑然失笑。
后来，投身社会投入生活投奔怒海。琴棋书画酒诗花，柴米油盐酱醋茶。凡俗游戏恋恋风尘，享受得不肯自拔。开始相信自己的生活并不是一袭华美的袍，凡俗的乐趣如星星点点的茉莉花蕾，平日四散着平价的芬芳，而在雨后才变成清香。
一厢说着某某的才气纵横，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一厢说着某家的饭菜香，混沌一片。清妙共俗艳一色，笑声与眼泪齐飞。
前二十年，由嗷嗷待哺而牙牙学语而苦苦考试，来不及地长大，来不及地念完书，来不及地去工作，来不及地去自立，来不及地投入心情故事，来不及地去学着享受世事人生的种种，一出校门，便来不及地俗了去。才觉初窥门径，怎么，已经过了十年？
才刚入门。总得窥得内里乾坤，才好脱得彻底干净的罢？但，才入门便如此恋恋不舍，不知俗到入骨时如何脱得去？肯定惨过剥皮。脱去人生的那么多乐趣？脱俗的人一定有大智慧及大勇气，毅然决然。
想到剥皮剔骨，便不肯脱俗。想到放弃俗人的那么多乐趣，也心如刀绞得犹如剥皮剔骨。所以，现如今一个人站在那里也不希望别人一眼便看到，最好是将吾当成透明物体。
六根不净，执迷沉湎，这俗大概是脱也脱不去了。依稀想起曾经有过超凡脱俗的志向呢。呵曾经。
旧事
有时会在梦中回到过去。
重新在旧人旧事中彷徨，梦里依稀知道其实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并不愉快，但很奇怪地并不记恨，一般地踌躇徘徊无措。
根本无从自主地退回去，回复到那时的心智及情绪中去。受催眠一样地去寻觅那些人和事，徒劳地翻着旧通讯录本子，却找不到电话号码。曾经牢记于心中，随口说得出的，可这时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无影无踪。它们真的在记忆中被抹掉了，像磁带中的某一段，被抹得干干净净，梦中都记得那些号码是被我丢掉了。
旧事和现时在梦里打仗，惶惑得像无主孤魂。一时又下起雨来，仍然骑在当年那辆机车上，徒劳地想拨电话号码，又浑身发凉地猛然想起要考试，全然没有温习，害怕得只想找谁出来救命。
终于惊醒了。略略定神，知道是梦，才松一口气。啊，都过去都结束了，不再考试，那些人和事均面目模糊，想都想不起来。
如常上班去，一切都按部就班安然就绪，深吸一口气埋头去干，一定会有收获和得到酬劳。考试……咦，早就通过，论文还是优良呢，也通过了多年，怎么会惶惑。一直牢牢地抓住一份工作，根本不需要谁骑着白马来搭救，颇胸有成竹踏实安定。
怎么会在梦里迷茫彷徨成这样。大概那时还有着很小的年纪以及少女的心。现在？是每天领到快餐饭盒子那样的白面孔。对了还有心——它一直在如常工作，很久没有想起它。可恨一切都没有意外，可喜久已忘记彷徨，真的颇为满意自己的脚踏实地，茁壮成长。
只是在梦中偶尔地回到旧事中去，依然云里雾里地困惑。但为什么会是这样？唉，还是困惑困惑困惑。
假期
最喜欢放假了，我是那种放多长的假都不会觉得闷的人——我的意思是指拿着薪水却不用上班的那种假期。
除了上学那阵子我好像就没放过长假，做报纸做专栏，假期的意思是——你把三天要做的功课在一天里做完，就放你两天的假。
所以假期临近，全都憋着拼命赶功课，别的同行追稿子，我又去逼别人的稿，兵荒马乱，不亦乐乎。
可是假期，那样地喜欢假期，那是一段可以百无聊赖啥也不干又不用心存内疚的时间，或者说，只要不违法乱纪，除了干活，你要干啥都可以，不会有人批评你不务正业。
因为太过热爱假期，实际上我是那种不太适合放假的人——我的意思是对给我薪水的单位或人来说这没啥好处。因为如果假期是三天，倒还罢了，如果是一个月……我会在一个月之前就开始酝酿和憧憬，一个月之后还在追思和回味，嘿，总之是魂不守舍，念念叨叨。
像这回——放假前一礼拜我就开始对所有的人说，放完假再说，放完假再说吧，好像我要大肆放假似的。其实，我只是想着假期，准备在假期大肆百无聊赖，大肆睡觉及看电视。
同事
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同他们泡在一起。
同他们讨论公事。
同他们合作专题、访问、图片、校对、版面。
同他们午膳，交换饭盒内的菜式。
同他们偷空溜去喝下午茶。
同他们一起开会。
偶尔，也同他们讨论人生意义。
时间一长，彼此禀性原则底线全部熟悉，眉梢眼角透出的喜悦或沮丧一眼便瞧出来，甚至不动声色地洞悉个中缘由。升职加薪分房子谈恋爱，他们比你的亲友们知道得更快更多。
如果哪天面色灰败愁云惨雾，他们的诊断才准确，三句话内道出发病原因：不舒服？不。失恋？不。房子还没着落？全中。
哪天喜上眉梢，他们亦料事如神：签回一份巨额广告？不。股市升了？不。又发奖金了？全中。
一天中最好的时光都同他们一起忙碌忙乱地度过，刮风下雨，或红日炎炎，不知不觉也就六七年。见过我美得屁颠颠地，也见过我乱发脾气。我？我当然也见过他们这样，不论是点头之交还是友好邦交。
同事，他们是比你的亲友伴侣更了解你的人，他们或许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而于我来说，同事还有另一重意义：他们是随时愿意借钱给我且不肯收利息的人；他们是送洗衣机、消毒碗柜、电热水壶及窗帘给我以贺新居入伙的人；
——他们是一些我一说起来就喜上眉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