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与货币是否具有同质性,只是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价值客体能数量化和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客体不能数量化的表面原因。我想,更为根本的原因在于,在形而上的意义上,人的生存需要的最大满足就对满足其需要的价值对象的数量有着先天的依赖性。例如,没有数量足够多的面包吃,人就会挨饿;没有数量足够多的衣服穿,人就会受冻。也正因为如此,在现代社会,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价值对象就可以通过机械化的流程大批量的生产,并且,这些价值对象数量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也并不影响它们的价值实现。例如,如果不考虑社会因素,无论苹果有多少,都不妨碍它们能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价值。这种数量关系说明,人的生存需要与具体的感性价值对象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当下而又暂时的关系。因为,这种关系会随者具体的感性价值对象的被消耗,也就是说,随着它的价值的最终实现而终结。当然,这一过程会有长有短。与之不同,在形而上的意义上,人的存在需要的最大满足并不依赖于价值对象的感性数量的多少,只依赖于价值对象的精神品质的高低。例如,虽然老子的《道德经》仅有5多宇,但它在思想史上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时候,这些价值对象的感性数量的多少甚至还会影响到它们的价值实现。例如,一个作家如果只是反复地重复或复制自己,他的作品的感性数量越多,其精神价值就会越低。人的存在需要之所以对价值对象的称神品质具有依赖性,是与人的神神自我本身就是一种独一无二、不可计数的存在有关。作为独一无二、不可计数的存在,每个人的精神自我都是与众不同的;并且,它只有在对独特的、不可计数的价值对象(包括他人的精神自我)的期待、呼唤、发现或创造的过程中才能不断营养自身、提升自身。如果我们把精神自我与这些价值对象的关系化约为单纯的数量关系,这些价值对象对精神而言十分重要的独特意味就会消失不见。这是因为,数量关系意味者可重复、可复制,意味者取消价值对象一切庾的差异,它最终导致的只能是精神的贫乏。例如,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朋友也斤斤计较,他就会让友情失去意义,因为,对他的朋友而言,他只能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只能是众多中的一个。基于此,我们说,一方面,在数量化的货币与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对象之间不存在一种数量关系,另一方面,在人的精神自我与精神自我之间也不存在一种等价的交换关系。无论是人的精神自我还是满足其存在需要的价值都具有其独特性,正是这种独特性将瞬间化为永恒,在人的精神自我和满足其存在需要的价值对象之间建立了一种持久的关系。伟大的着作之所以能永世流传,短暂却真挚的爱情之所以能让人铭心刻骨,原因皆出于此。虽然人的精神自我和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都是独特的、不可计数的,但在算计理性、社会分工和市场经济的支配下,现代社会却迫使人的精神自我和满足人之存在需要的价值数量化自身;如果不能使之数量化,现代社会就千脆剥夺它们的存在权利。
鲁那么,你觉得价值数量化的原因何在呢?
在现代社会,市场经济就其实质而言是资本经济也就是说,凡是进入市场的各行各业其运作的目的都是为了追逐尽可能多的利润。利润越多,投资者的回报就越高,其公司里的从业人员的收入就越高;在一种理想状态下,国家征收上来的税收也就越多。这种把货币本身的更多拥有视为投资或工作目的的现象之所以产生,反过来讲,又是与社会分工分不开的。随者社会分工在现代社会的愈演愈烈,把工作和本能蘅要联系在一起,这是把非人化赞美成享乐。认为工作必须去做只是因为它是一神“工作”,这神看法标志羞异化的顶点,标志着本鲍的和理譬的自由的完全丧失一压抑不再是人的第二自然,它成为人的第一自然。一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社会中的每个个体都失去了独立的自我和完整的生活。他不可能再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自己生活的全部所需,而必须为社会提供点什么才能换取自己所需要的其他什么。
参用自己为社会所提供的什么才能换回自己所需要的其他什么一这一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呢?
我想答案应该是通过货币。社会分工意味者,无论是每个人的生存需要还是存在需要,都不可能靠自己单独生产或创造,而必须依赖于整个社会来生产或创造。或者说,每个人所能创造和生产的价值对象,不论是相对于整个社会所创造和生产出来的价值对象而言,还是相对千他自己的全部需要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由此可见,随着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异质性的价值对象就会越来越多。如何在异质性的价值对象之间建立一种可交换的关系以满足人的各种需要就成为分工日益精细化的社会所必须解决的问题。货币的最初出现也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作为数量化的单位,货币可以在异质性的价值对象之间建立一种同质性的数量关系。借此数量关系,一切异质性的价值对象就获得了它们在数量上的统一性。
鲁货币是各种异质性的价值对象之间的中介一这好像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观点。
的确。但问题是,在传统社会中,货币所中介的主要是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各种价值对象,特别是以感性物体的形式存在的,具有感官价值、实用价值和生命价值的商品。而在现代社会,那些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承载着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的价值对象在货币的中介下也变得可以通过数量来加以衡量,变得与作为感性物体的商品没有任何庾的差异。如果说,在传统社会中这种现象也存在的话,那么,这种现象在现代社会却越来越突出了。按照西美尔的说法,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对象被货币数量化最初是从劳动开始的。在过去,劳动既是人谋生的手段,也构成了人生活的全部内容。这是因为,由于社会分工还不发达,人的劳动具有相对的自主性,劳动成果也基本上是由劳动者个人或共同体的智慧和创造力决定的。因此,人在通过劳动谋生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创造的乐趣。由于人把自己全部的精神生命都投入到劳动对象的完成过程当中,所以,就此而言,劳动作为人的一种创造活动本身也承载着精神价值。而在现代社会,由千人不得不在市场经济和社会分工的支配下出卖自己的劳动,劳动就成了不由人自己主宰的东西,也就是说,他只能按照雇佣他的老板的要求以及客观的技术操作程序的要求去劳动。此外,由于劳动成果是由很多人共同参与到一种客观的机械流程中完成的,所以,对每个劳动者而言,劳动成果就成了与己无关的东西,也就是说,不能使他产生成就感并获得精神上的满足由此,劳动作为精神价值的载体的意义也就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