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现代社会是不断满足理性主义所要求的客观化和精确化、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市场经济越来越成熟的社会一正是人心的偏爱法则赋予了价值对象以不同的价值一价值数量化的可能性条件:人的生存霈要的最大满足就对满足其霈要的价值对象的数量有者先天的依赖性一价值数量化的表现及其后果一原初追求永恒和普遍的理性主义,在现代社会的社会分工和市场经济的支配下,己经走到了自己的反面攀这一讲我们谈谈和现实社会密切相关的一个话题,那就是价值在现代社会的数量化问题。其中要涉及两个很重要的德国哲学家,那就是西美尔和舍勒的思想。
你所说的现代社会是指当今社会吗?
攀也不完全是指当今社会。我们在此所讲的现代社会是指不断满足理性主义所要求的客观化和称确化、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市场经济越来越成熟的社会。按此标准衡量,被称为理性时代的18世纪应当是我们所说的现代社会的起点。
西美尔
是德国古典社会学大师,“生命哲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也被称为“第一位现代性思想家”。他出生在柏林,具有犹太血统,信奉新教。1881年,以关于康德的论文获得博士学位,卮担任桕林大学的编外讲师。由子柏林大学和其他一些名牌大学认为他的论着不合乎学术规范、专业性不强,所以直到1914年才在斯特拉斯堡大学成为教授。不过,由干他父亲给他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所以他不受职称和薪水的影响,不受学术制度的束缚,而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学问。他的研究领域涉及形而上学、历史哲学、社会学、伦理学、美学等,他对现代社会生话的枇判入木三分。
这是因为,首先,如果说18世纪之前,理性主义还处在确立自身的过程之中,那么,从18世纪开始,理性主义则开始了自己的全面殖民和扩张。哲学家们用理性的眼光来思考世界,科学家们用理性的眼光来探索世界,不仅如此,整个社会也用理性的称神来组织自身和完善自身。那么,何谓理性主义呢?18世纪的理性主义把理性视为人的最高官能,它所倡导的是实证精神、推理精神和分析精神,认为凭借理性,人就可以在经验材料的基础上发现自然规律和人事法则,并能够借助这些自然规律和人事法则来改造自然或推动社会进步。当理性主义向社会生活全面渗透时,它所宣扬的理性就逐渐演化成一种算计理性,那就是,为了实现市场意志的目的,它不仅要把人的活动客观化一通过与技术的结合,而且要把人的活动精确化一为了衡量人的价值。由此就造成了客观文化在现代社会的全面盛行。121其次,从18世纪中叶开始,资本主义己经从产生时期开始进入自由发展时期。这一时期,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动力资源的市场经济也进入了全面发展并不断成熟的时期。与以往相比,这一时期的市场经济的显着特征就是对利润的追逐和对资本的积累己呈炼原之势。如何以最少的投资赚取最大的利润就成为这一时期最主要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对人提出的崭新要求就是,为了实现自己获取最大利润的意志目的,不能够感俦用事,而应该始终从客观的因素出发,在权衡各种利弊得失之后再做出自己的明智选择。由此就导致了经济生活中“理性人”的出现。为了实现利润的最大化,理性人要尽可能地降低成本、减少风险、提高效率,为此,就必须让经济过程的每个环节都尽可能客观化和精确化到可以控制、预测,甚至可以操纵的程度。在理性人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这种理性就是算计理性。笫三,从18世纪开始,人类历史上发生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工业革命使得社会化大生产成为可能。随者一批批先进的生产技术应用到生产的各个领域,社会分工也就越来越精细化。面对复杂的机械设备和生产流程,人们不得不随机械设备的零件和生产流程的环节一起,把自身变成机械零件和生产环节的有机组成部分。由此,人就在他所发明的机械技术面前客观化了。他必须严格按照客观的操作程序来完成自身的各项活动,不得有丝毫的随意和马虎。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人的活动不再是一种创造性的自主活动,而是一种精确化的机械重复过程。在此过程中,人的生活和人的工作相分离。也就是说,工作对人而言己经成了外在千自身生命的东西,他要寻求自身生活的创造和自由,就必须在工作之外去寻找。
由于你所说的从18世纪幵始的现代社会的特征在如今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到来,不但超越了各个国家意识形态的差异,越来越进入到世界的各个角落,而且在强度上也有增无减,所以,当今世界仍处在现代社会时期,对吗?经济全球化既是社会分工和市场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反过来,也加剧了社会分工的程度和市场经济的普及。无论是社会分工还是市场经济,都要求算计理性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所以,在社会分工日益精细和市场经济日益普及的同时,算计理性也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之一。
鲁是的。不过要谈论现代社会对价值的数量化,除了明白现代社会的内涵之外,我们还应该澄淸价值的含义以及价值的内容。
是的。一般而言,所谓价值,就是能够满足人的在世需要的一切要素,因为其与人的在世需要发生关系而承载的一种性质。从这一定义出发,我们会发现,价值是在一种关系当中产生的。人们一般把其中的关系项分别成为价值主体和价值客体。其中,价值主体的需要及其变化决定着价值客体的价值及其变化;反过来讲,价值客体本身所具有的特性及其变化又决定着它是否能够具有一种价值的性质,或者说,决定着它是否能够胜任承载价值的任务。由此可见,要了解价值的内容,我们就必须对价值主体即人的在世需要以及价值客体的特性进行反思。
鲁就价值主体的需要而言,我觉得,价值既可以是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价值,也可以是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人的生存需要是由生命的法则决定的。也就是说,人为了维持自身的生命、享受自己的生命,不得不从物质世界中获得自己的所需。与人的生存需要不同,人的存在需要是由精神的法则决定的。精神法则使人不仅要活者,而且要富有意味地活着。只有菖有意味地活着,生命对人来说才不仅仅是一种纯粹生物意义上的生存事实,也是充满意味的存在事实。人的好竒心、求知欲、对友情的渴望、对美的事物所流露出来的軎悦、进行创造的冲动、对自由的向往、对义务和责任的担当、对神圣事物的敬畏等,无不体现了自己富有意味的人生。
不过,人的生存需要不仅根源千人的生物学事实,也根源千人的社会学事实。这是因为,在不同的社会历史当中,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物质内容和物质手段是不一样的,由此,人的生存需要也就会随者社会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变化。例如,早期人类只要有洞穴藏身就可以了,而今天的人类却需要有房屋居住。此外,虽然从概念上我们可以把人的生存需要和存在需要区别开来,但在具体的生活当中,人的生存需要和存在需要却经常是相互重叠和相互作用的。例如,房屋可以遮风避雨,就此而言,它满足的是人的生存需要;但人在建筑房屋时,有时候还会从自身审美的需要出发讲求建筑艺术,就此而言,房屋也满足着人的存在需要。再例如,自由的实现满足的是人的存在需要,但这种实现了的自由也可以使人更好地去实现他的生存需要。
鲁无论是人的生存需要还是存在需要,贯穿其中的都是人心的偏爱法则。正是人心的偏爱法则赋予了价值对象以不同的价值。例如,它是令人舒服的还是令人不舒服的,对人有用的还是无用的,是番的还是恶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美的还是五的,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优美的还是粗俗的,是神圣的还是世俗的,是高贲的还是卑贱的,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是令人幸福的还是令人痛苦的,是有趣的还是枯燥的,是深刻的还是肤浅的,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是健康的还是病态的,是公正的还是不公正的,是值得的还是不值得的,是方便的还是麻烦的等等。
是的。德国哲学家舍勒就从人心的偏爱法则出发,把价值分为感官价值、实用价值、生命价值、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其中,感官价值、实用价值和生命价值大体上满足的是我们所说的人的生存需要,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满足的则是我们所说的人的存在需要。舍勒认为,人心的偏爱法则不仅存在千同一价值层次上,例如,在感官价值层次上,存在着人心对令人舒服的价值的偏爱,而且这也存在千不同的价值层次上,例如,在感官价值和生命价值之间,就存在着人心对生命价值的偏爱。基于此,舍勒指出,就同一价值层次而言,存在着正价值和负价值之分;就不同层次的价值而言,也存在着较高的价值层次和较低的价值层次之分。不同层次的价值之间的等级具体表现为:实用价值高于感官价值、生命价值高于实用价值、精神价值高于生命价值、神圣价值高于精神价值。一般而言,在正价值和负价值之间,人心偏爱正价值;在不同层次的正价值之间,本真的人心则偏爱较高层次上的正价值。它甚至为了较高价值层次上的正价值而甘愿承受较低价值层次上的负价值巾。例如,裴多芬的诗句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一就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舍勒的价值理论,即价值之间存在着或高或低的等级之分。正因为如此,人们会为了实现较高的正价值而宁愿牺牲较低的正价值。
鲁明白了人的在世需要所决定的价值类型,我们对能够承载这些价值的价值对象的划分也就有了根据。一般来说,能够直接承载感官价值、实用价值和生命价值等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价值的对象都是一些具体的感性物体,当然,也包括人的身体在内。例如,沙发能给身体以舒服感,美味佳肴能给味觉以愉快感,被子可以帮助人防寒,强健的体魄有利于生命的维持等。能够间接承载它们的则是各种技术、技艺、方法、行为、知识或制度等。比如,烹调技艺是做出美味佳肴的基础,医学知识是防治疾病、保持健康的前提,体育活动可以增强体质,各种设计和工艺流程是制作又舒适又酎用的沙发的前提,完善的卫生防疫系统可以更好地维护人们的谜康,法制谜全的市场是杜绝假冒伪劣产品的保证。由于孟克的《明被》货币是原初的感性的等价物的抽象化,所以,承载生存价值的感性事物就与货币有着同质性。这种同质性使得人们可以通过货币来对它们进行数量化。当然,如何在它们之间建立可交换的数量关系,除了它们都是感性物体之外,还有其他各种社会因素起着决定作用。但不管怎么说,两者都是同质的感性物体构成了货币能够通过对感性物体数量化来衡量其交换价值的前提。与之相反,能够直接承载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等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对象不是具体的感性物体,而是语言、思想、行为、观念、制度、符号、技术、知识、情感、规则、形式等非感性的事物,例如纯形式的美术、通过语言表达的思想情感、民主的制度、公平的游戏规则、勇敢的行为、真挚的俦感、关千世界的知识等。
作为非感性的事物,这些价值对象都能满足人的存在需要,使人充满意味地活者。由于它们是非感性的,所以,人们不可能通过身体的接触来实现它们的价值,而只能通过精神对它们的理解和领会来实现它们的价值。在某种程度上,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等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也需要自身的物庾载体,例如思想要通过物质的声音或印刷的书本来表达,纯形式的艺术要通过感性的物质材料如画布、颜料等来表达,高尚的行为也需要人的身体动作来完成,制度和规则也要白纸黑宇地写在感性的纸上,宗教的图腾也需要感性的物体来体现等等。但是,这些感性的物质材料充其量只是在间接的意义上承载着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原因在于,当这些感性材料承载感官价值、实用价值时,这些价值本身是不能与感性材料的性质或特性相分离的,例如假如煤不能燃烧的话,人们就不会把它作为产生热能的有用之物来加以利用;而当这些感性的物质材料承载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时,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却可以与它们本身的特性或性质分离开来,例如老子的《道德经》既可以刻在石头上,也可以刻在竹简上,也可以印在纸上,这并不影响老子思想本身的精神价值;同样,一件宗教图腾既可以是木制的、也可以是用石头或骨头制成的,这并不影响图腾本身的意义。当然,在有些俦况下,人们也会对间接承载精神价值或神圣价值的物质材料提出具体的限制,但这并不能说明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不能脱离这些物质材料,只能说人们軎好或习惯于用这种物质材料来表达他们所要表达的意义,或者说,这些物质材料可以更好地承载人们所渴望实现的精神价值或神圣价值。在此情形下,这些物庾材料的意义就像梯子一样,只是人们实现各种满足人的存在需要的价值的工具。一旦这些价值得以实现,这些物质材料就处在背景当中或被人所遗忘。例如,国画和油画作为美的传达形式,需要不同的物质材料来实现。一旦它们作为价值对象被人们欣赏时,重要的就是它们的纯粹形式,而不是它们的物质特性。正因为直接承载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的东西都是非感性的事物,仅就此而言,精神价值和神圣价值就是不能够数量化的因为它们和数量化的感性事物也就是货币没有同质性。正因如此,我们不能说老子的《道德经》值多少钱,一次勇敢的行为值多少钱,我对他的爱情值多少钱。
价值数量化的可能性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