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笛卡儿哲学的最大特点,就是他的普遍怀疑方法和由此而来的基础主义主张一基础主义者相信,存在者或必须存在着某种我们在确定理性、知识、真理、实在、善和正义的性质时能够最终诉渚的永恒的、非历史的基础一笛卡儿基础主义的特征一对“我思故我在”作为笫一个确定性命题的解构一真理的内在标准和外在标准一给基础主义者的忠告攀笛卡儿作为近代哲学的开创者之一,无疑在人类思想的发展史上写下了浓鎏重彩的一笔。无论是对欧洲近代理性主义传统的奠基,还是对2世纪现象学的发生,他都功不可没。虽然如此,重新对他的基础主义进行审视和反思,以指出他所追求的理想与他的哲学态度之间的悖论,也就是其思想的局限性无疑也是必须的。这不但可以使我们能更深刻地理解笛卡儿,也有助于我们树立一种真正的哲学态度。
近代哲学中基础主义的肇始者
是的。笛卡儿哲学的最大特点就是他的普遍怀疑方法和由此而来的基础主义主张。在笛卡儿看来,通过普遍怀疑,我们可以找到确定无疑的基础,然后由此基础出发,我们就可以构建盩个知识的大厦。由此,问题就来了:一是通过普遍怀疑是否可以找到绝对确定的知识基础?二是如果能够找到,是否单凭这个知识基础就可以构建整个知识大厦而无需添加其他砖瓦?
艺“基础主义”是后来人们给笛卡儿加上的思想标签。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后来的思想家对基础主义是怎么理解的。在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看来,在基础主义名下,可以列出许多哲学家的名字7如笛卡儿、斯宾诺莎、莱布尼茨、康德、黑格尔、胡塞尔、罗素、早期维特根斯坦、乔姆斯基、列维斯特劳斯、弗洛伊德等。1伯恩斯坦给基础主义下的定义是这样的,它是某些哲学家的基本信念,那就是,相信存在者或必须存在着某种我们在确定理性、知识、真理、实在、蕃和正义的性质时能够最终诉渚的、永恒的、非历史的基础或框架。具体地讲,基础主义具有以下特征:一是相信知识具有绝对不可动摇的基础。在此基础上,知识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即拥有普遍的有效性和绝对的客观性。由此,基础主义者就确立了一种“无目的”真理观,即真理是绝对的、不依赖于任何观察者的;真理的标准在于客观理性或某种具有必然性的先验原则。与此相应,基础主义者就坚持这样一种信念,即存在着一种现象与本质或表层我始终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菔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欲望,不求改变世界。一笛卡儿《谈方法》与基础相对的深度模式。二是相信整个世界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体系。在其中,一级从属于另一级,越靠近基础就越真实、越高级。与此相应,基础主义者就强调明证性、一元性和必然性,而否认模糊性、差异性和偶然性,或者将后者消解到前者当中,以前者统摄后者,甚至取消后者存在的权利,否定其真实性。三是由于基础主义者把基础当做绝对的理念加以追求,所以,它会不可避免地排斥一切非基础、非中心的东西,从而造成思想的极权与宰制。与此同时,它也将自身的视域封闭起来,构筑出一种非历史、非开放的哲学神话。因此之故,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猛烈抨击基础主义,以恢复世界复杂、多元的真实面目,并使人在放弃基础主义式的形而上学追求后真正达到一种思想的自由与宽容。
虽然秉承基础主义的哲学家众多,但笛卡儿无疑是近代以来西方哲学中基础主义的肇始者。基础主义在不同的哲学家那里都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不过,笛卡儿为基础主义所确立的根本原则几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变化。这条原则就是坚持一切知识都必须具有其不可动摇的基础或绝对自明的开端。哲学家的使命就是去发现这个基础或者开端,从而为知识的可能性提供真正的根据与保证。
参是的。笛卡儿的基础主义始于他对传统的宗教问题即上帝存在与灵魂不灭的问题的思考。在他看来,上帝的存在与灵魂不灭是毫无疑问的,但缺少理性的证明就难以使所有的人信服或承认。所以,人要信仰不能仅靠信仰本身,还必须求助于理性。表面上看,在他那里,理性是为信仰服务的,但他单独依靠理性发现明证性的开端,却为理性独立于信仰幵辟了道路。
理性的独立性在方法论上的表现就是笛卡儿所谓的“普遍怀疑”。在他看来,只有通过普遍怀疑,我们才能去除我们的一切成见,才能将由此而发现的不可怀疑的东西当成我们知识的出发点。
笛卡儿的整个怀疑过程是这样的:我可以怀疑通过感官所认识到一切,因为感官有时候会骗人!我可以怀疑逻辑推理和数学运算,因为有时我也可能会算错或者推理错;我也可以怀疑上帝的存在,因为对上帝存在我也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但是,无论我怀疑什么,我都无法怀疑“怀疑活动”本身的存在,因为如果没有“怀疑活动”怀疑就是不可能的,而怀疑又意味着一个怀疑者的存在。所以,他最终得出了一个绝对确定的命题,那就是,“我思故我在”。
通过普遍怀疑找到无法怀疑的“阿基米德点”之后,笛卡儿开始进行枳极的构建。他首先指出,他淸楚明白地知道,他心中有一个完满的上帝观念,由于他在怀疑,从而是有缺陷的和不完满的,所以他自己不可能是无限完满的上帝观念存在的原因,只有外在于他的、比他更完满或者说绝对完满的存在者才能做到这一点,而这个存在者只能是上帝。所以,上帝存在。笫二,他同样淸楚明白地知道,他心中具有广延等物体性的观念,由于广延有大小性、可分性从而与他关于他自己的观念即无大小、不可分的思维有区别,所以,他不可能是它的原因。由于在他关于上帝的观念中,上帝是一切事物的创造者,所以,只有上帝才是他心中物体性观念的原因。笫三,上帝是不会骗人的,因为欺骗与完满性是相对立的,所以,凡被他所淸楚明白地领会的观念都必然是上帝放在他心中的从而是真实的,即有与这些观念相应的实体的存在。这就是灵魂实体和物质实体。灵魂实体和物质实体并不是被直接认识到的,而是由我们心目中的两类观念即思维观念与广延观念而被推演出来的。在此,上帝既是我们的思维规则、理性或自然之光的原因,也是思维与存在或观念与实体联系的中介或我们判断观念真实性的最后保证。
鲁根据你所讲的,我们可以发现,笛卡儿的基础主义具有以下特征:一是以“我思故我在”作为确定性的开端;二是由此返回意识领域,并把我的意识活动即怀疑活动以及内在经验即心中淸楚明白的观念视为确定的!三是通过对上帝存在的证明,使我们能够把按照“凡是淸楚明白的都是真的”标准而作出的内在的理性判断转化为按照符合论,即观念与实在相应的标准所作出的外在判断统一起来,而上帝就是这种统一的根本保证;四是由此为知识确立永恒不变的基础并使其形而上学本身拥有绝对的奠基性。
基础主义是否可能
弄清楚了笛卡儿哲学的思想理路,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回到我前面提出的那两个问题上。看看笛卡儿的基础主义是否可能。首先我要指出的是,问题标明了思想的道路,也就是说,每一个哲学家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他提问题的方式决定的。就此而言,笛卡儿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证明上帝存在,而这个问题首先是个历史的而非普遍的问题。换句话说,历史地看,上帝存在仅仅是基督教自身借助其信仰所确立的绝对真理,而笛卡儿的努力只是通过理性为之进行辩护而己。一个没有基督教信仰以及其由之而出的犹太教信仰的民族,在其自身的生活世界当中,就不会提出此种问题并把对这一问题的解决当做思想的任务。由此可见,笛卡儿的思想首先受到其传统视域的局限,由于这一局限性,当笛卡儿说他心中有个淸楚明白的上帝观念时,这并不能保证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一个淸楚明白的上帝观念。既然不能保证所有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淸楚明白的上帝观念,那么,由淸楚明白的上帝观念出发推出上帝存在就是不合乎逻辑的。
不仅如此,笛卡儿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从纯粹的运用自然之光中确立他的阿基米德点的。相反,他的思想无疑受到了传统思想家特别是奥古斯丁的思想方式的影响。在奥古斯丁那里,至少有这样几点为笛卡儿所采纳:一是奥古斯丁认为理性为信仰作准备,语言的意义、信仰权威的确立都需要通过理性而被接受。笛卡儿也正是要通过理性为信仰作出证明的。二是奥古斯丁认为意识就其作为一种表象是确定的,错误的原因在于我们逾越表象,要求感觉提供它们所不能提供的东西,即提供判断真假的标准。这一点就成为笛卡儿如何使内在判断转化为外在判断的思想的努力方向。三是奥古斯丁认为任何怀疑都不能对怀疑本身做出怀疑,欺骗之所以可能,恰恰证明了你的存在,所以,我怀疑故我在。这是任何人也不能怀疑的真理。笛卡儿正是借助奥古斯丁的这种办法确立了他的形而上学的笫一命题:“我思故我在。”所不同的是,笛卡儿不仅把这一问题视为确凿无疑的,而且当做一切确定性的开端。四是奥古斯丁对人的知识并不怀疑,他所要追问的是人的确定性的认识从何而来,他指出,人的认识之所以可能取决于上帝的恩典,而笛卡儿把上帝之作为一切事物存在及知识的最后保证,也正是奥古斯丁思想的另一种表现。五是奥古斯丁把人的感觉分为以身体为感官的外感和以心灵为感官的内感,并认为人凭借前者把握有形事物,凭借后者把握意识活动。这一点也是笛卡儿把思想与广延加以区分的根据之一。六是奥古斯丁认为,并不是我们所有的知识都需要如果我彻底下决心,放弃迷乱人心的资财、荣誉、肉体快乐这三神东西,则我所放弃的必定是真正的恶,而我所获得的必定是真正的善。―斯宾诺莎《理轚改进论》
经验,因为真理就是天赋的,就是上帝的光照在人心上刻下的印迹。这一点与笛卡儿把上帝作为人心中观念的原因也有相通之处。
由此可见,笛卡儿的基础主义也是在其自身的文化传统中孕育而生的。他所谓的全新视域其实是受传统视域制约的。当他把自身所确立的基础视为不依赖任何观察者的主观状态时,他恰恰是处在一定的立场和一定的视角上的。所以,对基础的设置本身就是一种立场和视角的体现,而绝非是超立场的、超视角的。
鲁的确,笛卡儿所说的淸楚明白的上帝观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他的思想也的确受到了传统思想的影响。但是,这和笛卡儿的基础主义是否可能还是两个问题?因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但它依然有其科学性在里面,即使他的思想受到其他科学家思想的影响也不能说他的理论就缺少客观性、科学性或普遍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