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辅季喝道:“与贼首同居一室,且助贼数日,还敢狡辩!从实招来,绕尔未成年子女一条生路!”
其实,王辅季已经认出李大贵。认出他就是数日前在望江亭被他赶走的拖家带口的人,他的心里腾出一丝不好的感觉。
李大贵说道:“回大人!小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流落街头时,承蒙王蛮子夫妇肯借杂物间让小民全家暂宿一宿。小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说实话,那时小民对他们夫妇心存感激,原本以为遇到了好人,谁知……,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贵眼泪流下,说道:“大人!小民细想小民之罪,应该是在王蛮子烧伤之后,确实照料他们数日。但是,小民也听说不知者无罪这一说。请大人明察啊!”
“大人!如果要问小民现在对王蛮子夫妇是什么看法。小民要说的就一个字:恨!我恨他们欺骗我们!我恨他们拐走了我的女儿!我恨他们陷我全家于不测!小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请大人明察!”
王辅季向曾老九躬身说道:“九帅!您看……”
李大贵匍匐在地,耳朵里听到“九帅”二字,心头一震,怎么这么耳熟?
终于,他想起来了,老家的发小殷柱子从军多年,跟随的不正是一个名叫九帅的大人物吗?
他抬头看去,只见大堂之上,果然端坐一瘦削冷峻之人。
不待九帅发声,大贵赶紧叩头喊道:“老大人可是曾九帅啊?小人发小曾在九帅军中多年,他可以证明小人是无辜冤枉的啊!”
“哦?!”
曾老九被释兵权一年有余了,他对自己的部下还是很有感情的,闻言好奇地问道:“你的发小姓甚名谁?”
大贵赶紧说道:“小人是湖北应山人氏,小人的发小姓殷名柱子,曾这曾九帅军中多年,去年才返乡。小人多次听殷柱子说起曾九帅威风事迹,所以记在心里了!”
“殷柱子?!哦!是不是又叫殷癞痢的啊?”
“正是!正是!殷柱子自小头上生疮,有些斑秃……”
“你们是同乡?”
“回大人!正是!两家隔着一条小河!”
“嗯!说起来,这殷癞痢于我有救命之恩啦!他还好吧?”
“回大人!好的很!去年回乡之后,为孝敬老人,还起了新房呢!”
大贵心里腾起希望,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意外的转机,连忙说道:“大人!说起小人举家下江南来,还有殷柱子这个榜样的原因啊!殷柱子回乡讲到外面的世界,让我们大开眼界,这才想到也要出来闯一闯,看一看!谁知……”
大贵眼泪流下,声音哽咽道:“谁知,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啊!丢失了女儿不说,还带着全家遭遇到这样的大祸!呜呜!……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请九帅明察啊!呜呜……!”
李大贵声泪俱下的讲述,大堂之上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事实已经基本清楚,他们是无辜的。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因为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斗争。他们都看向能够决定李大贵全家老小生死命运的人——曾老九!
曾老九沉吟半天,他比谁都清楚李大贵一家老小是无辜冤枉的。自红莲留给李大贵的那封书信被呈给他看了之后,他就清楚了!
只是,他还未想好,怎样利用此事做好文章。原本,扣住这封书信,让王辅季贪功枉杀李大贵全家之后,再向上面抛出这封书信,治王辅季欺瞒贪功、滥杀无辜之罪!
李大贵刚刚所说,却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提到了殷柱子——虽然殷癞痢曾是他亲兵营一员、曾救过他的性命。
谁没有妻儿老小啊!谁都不愿看到骨肉分离的人间惨剧!
他曾老九杀伐征战多年,杀人无数,何曾儿女情长过?
可能是兵权被释、久不掌兵亦或是年岁大了、人老心慈之故?他居然动了恻隐之心。
曾老九想到,即使不杀李大贵一家老小,王辅季失职之过,也足矣让他下台了。
想到这里,曾老九自袖套里拿出红莲写给大贵的书信,说道:“诸位!听到现在,我想大家已经清楚了!李大贵一家七八天前,才自湖北来到芜湖,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加入逆匪?只能是遇人不淑、受人欺骗、误入贼穴!况且,他也是受害者——女儿被逆贼拐走!”
调子定好后,曾老九眼中精光闪烁,环顾四周,声音冷冷说道:“有人曾大言不惭,说是亲眼看见贼首葬身火海!还试图枉杀无辜百姓充当战果!诸位请看,这封书信明明就是贼首亲笔所书,难不成是鬼书写不成?”
说完,将书信传给王辅季看看。
王辅季看完,冷汗流下。他暗骂自己蠢猪!——怎么会想到让曾老九亲自审讯?暗骂部下蠢驴!——这么重要的书信怎么就落到了曾老九手中了?
……
李大贵全家被释放后,他们站在大街上,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自由的早春阳光,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是那么的不真实!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们更加珍惜活着的感觉。
李大贵一生中老是回忆这段传奇的经历,经常梦到,多次从梦中惊醒!到最后,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曾经真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还是曾经做了一场梦?
但是,老二李大富信誓旦旦的保证,确实发生了这件事情。而且,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当李大贵说出殷柱子,曾九帅立马转变态度,帮他们说话!解救了他们一家老小。
此后数十年间,李家对殷柱子无比感激。直到后来,殷家没落,李家不断接济帮助殷家,在应山县回水湾一时传为佳话。
李大贵一生中见过的最大人物就是曾老九了。当然,后来他念念不忘一生的女儿成为了如曾老九般的大人物时,他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曾老九也成了李大贵永久的记忆。
至于,王辅季。
他早就煙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了,几乎没有什么人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人物。李家当然对这个人物没有什么印象了。
老年后的李大富经常对哥哥说,后来李家有点福气,就是因为刚出来时,受的难太多的缘故!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