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敢怠慢,领了命,旋即又飞奔而去。
少冯坐在车辇中,忽听得动静,一时心中忧虑,遂揭开帘子问道:皇叔,怎么啦,可是前方有变乎?
少光一脸从容,拱手禀道:陛下放心,有臣在此,自当万无一失。
少冯闻之,这才安下心:有劳皇叔矣!
少光忙道:陛下谬赞矣,此乃臣之本分。
又前行了不多时,但见不远处人头攒动,旌旗招展,严忠率部早已等候多时。少光正要命人上前通禀,不时只见一干人等迎上前来,但听那领头之人拱手拜道:见过大将军!久未蒙面,不知大将军别来无恙?
但见来人三十来岁,白衣巾帻,外披毛裘,腰悬佩剑,一半书生气,一半戎装相,半世浮萍雨打霜,几分傲骨内中藏。
少光定睛一看,正是那严忠,遂下马拱手,冷冷只道:严参军辛苦矣!
严忠闻声哀叹:哎,世道不公,吾等实属被逼无奈,是以今日敢请天子主持公道。
少光不屑一顾,一扬手道:行啦,闲言少叙,还请速速移步,恭迎天子进帐吧。
熟料那严忠不为所动,兀自垂头惨笑一声,幽幽只道:不瞒大将军,如今吾亦是身不由己,还请勿怪!
话音刚落,但闻伏兵四起,杀声连天。原来他早已带兵包围了鲜水湖四周,只等天子入瓮。
少光大惊,大喝一声,忙不迭杀退周身之敌,急呼禁军迎战:“大胆逆贼,来人护驾,快来人护驾……”不时转头与红罗一声呼毕,二话不说,直往龙辇而去:“快走!”
众禁军闻讯,齐举刀枪,纷纷朝龙辇簇拥而来。一时刀光剑影四射,双方旋即杀作一团。
红罗迫于敌势,一时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少光早已远去:叔瑶!
少光一路杀退强敌,疾驰到龙辇前,高声喊:“陛下,快下车辇,臣护你杀出重围!”说完,正要带战马,只见一双敌将齐朝龙辇奔来。
少光一边力战二将,一边大喊:陛下,快上马!
少冯此刻早已吓破了胆,窝在龙辇内,迟迟不敢出来。听得是少光,方才探出个头来,正要弃车上马,一见敌将奔来,一时大骇,不禁又缩回龙辇中去。
正缠斗,忽又闻杀声突起,不时即有大队人马杀入。领头之将,金枪银盔,凛凛威风,原是赫连冲!但见他提枪拍马,直入阵中,一路高呼:上将军久等,末将来也!
那严忠见状大惊,急呼手下一齐上: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许多人马?快,速速截下天子,若是敢伤了分毫,吾拿尔等是问!
左右兵将得令,旋即一窝蜂围上,直奔龙辇而去。
赫连冲一看不好,一摆金枪,只身来战众敌,不时大喊:上将军自护天子去,末将来与之抵挡!
少光不由多想,击退来敌,旋即跳上龙辇,拉了少冯扶上马便走,回身直唤赫连冲道:盈若快走,天子要紧!
赫连冲不敢恋战,闻声忙调转马头,紧随而去,不时疾呼左右道:“快,掩护御驾突围!”众军闻声,纷纷杀开血路,掩护少光突围。
大杀一阵,将欲突出重围,少光心下忽一颤,环顾左右,皆不见红罗身影。猛回身,但见乱军之中,一倩影翩跹似飞鸟,只身独当众虎狼。奈何此刻重重围困,纵是一线之隔,亦只能遥遥相望。
正犹豫,赫连冲不时拍马赶到:上将军,快走啊!
重担在身,少光无奈,一咬牙,旋即夺路而去。临别一回眸,最是难消受:走!
红罗身轻如飞燕,婉约若游龙,从容穿梭于乱军之中,抬头远远望见少光身影,刚欲上前,奈何此刻强敌环伺,亦只能眼睁睁目送少光远去。
少光一路护送少冯至营寨,安顿了,即又飞身跃马,匆匆奔出寨门去。赫连冲拦他不住,连忙又点了兵马追出去。
四野茫茫云汉寂,前途渺渺马蹄疾。一骑独行穿夜色,不当先,飞驰如电。心切切,马迟迟,恨无双飞翼,一去三千里。月沈沈,风淅淅,悠悠何所思,惶惶为谁系?铮铮丈夫,当报国恩。青青子衿,不负伊人。影只人孤去,卿死我不生。
才行不远,但闻一阵清风过,树影婆娑月朦胧,马蹄声戛然而止。
道是因缘际会,恰似久别重逢。溶溶月色下,有人不期而遇。苍茫平野外,两两驻足相望。这月如水,夜更朦胧,风拂枝抖,虫鸣幽幽,彼此相视一笑,过往嫌隙随之烟云散,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苟相知,何必相守?共白头,至死方休。
和谈破裂,彼此生怨,纷纷调兵遣将,局势一触即发。少光以为,陇右兵少,且道路险阻,而诸项世居于此,深谙地利,野战利敌不利我,宜坚壁清野,以挫敌锐,朝廷纳之。
是月末,诸项大合,起兵侵逼金城。朝廷患之,复拜少光为都督,节制陇右各镇兵马。
冬十一月,严忠围允吾,少光率二万人拒之。众将请以速进赴允吾,少光以为:“允吾虽小,城守固备,足可保久攻不拔。而严忠虽强,大军入境过深,又值寒冬临近,天时地利尽失,已陷受害之地也。因之,当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如此可不烦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于是,令坚守不出,又驻大军于要口,静观其变,以逸待劳。更令各部断敌粮道,绝其去路,层层阻遏,步步为营,蚕食以图之。
不久,严忠果然兵陷允吾。自冬迄春,八十余日,城坚守固,竟不能拔。敌众疲敝,果自解去。少光趁势进击,连战大破之,斩首万余级。严忠仓皇败走,耻为众所胁,感慨发病,不久亡故。后,诸部稍争权利,更相杀害,由是寝衰。
延兴四年,安夷县吏略项妇为妻,为其夫所杀。安夷县长追之出塞,所部项人恐见诛,遂共杀之,与诸部项人相结为寇。少光遣赫连冲率金城兵往击之,战于和罗谷,破之,斩首虏数千人,余悉散降。
经此役,少光引之为戒,以为项戎之害,由来已久,而之所以难以威服,实非战之罪,于是痛定思痛,遍访地方,欲寻以长久之计。
时有边防长吏谏言,曰:“今陇右皆有降项,项胡被发左衽,而与国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为今之计,宜置长吏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并遣使驿通动静,使塞外项人为吏耳目,令州郡可得儆备,以明威防。”少光从之。
是夜,更深人静,灯火阑珊。虫鸣稀落,蛙声尤倦。四无人声,喧嚣渐远。晚风习习,树影摇曳。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红罗将欲眠,忽闻脚步声至,偏又犹豫不决,不觉会心一笑,旋即朝门外呼道:“叔瑶既然来了,又何必如此畏首畏尾?”
少刻,只听门外回道:“深夜造访,还望见谅!仙子若是方便,烦请出门一叙。”听声音,正是少光。
不多时,房门缓缓打开。一片昏黄灯火里,红罗飘然而出,一袭白衣胜雪,万缕青丝如云,凌波微步,宛如乘风,气若幽兰,潇洒出尘。
少光闻声却步,望而出神。惊之以至失语,张口由是无声。但见他手捧着锦盒,呆立于廊下,其时两眼痴痴然,一言不发。
红罗一路盈盈走来,不时浅笑嫣然,问道:“这么晚,不知叔瑶此来,所为何事?”见他不答,兀自低头看,不禁好奇道:“这是……”
少光猛回神,忙不迭递上锦盒,一时略显仓皇道:哦,此乃安息香也。本是西域进贡之物,前番蒙天子赐予了一些,吾平日也用不到,寻思着仙子兴许有用……
红罗本欲拒之,思来又觉不妥,乃犹豫道:平白无故,收人以馈赠,实在受之有愧,吾看还是……
少光见状,忙抢过话道:“此物来之不易,于吾手中属实暴敛天物,故还请仙子务必笑纳,权且当作……当作……”话说一半,但见他闪烁其辞,不时面露歉意,乃颔首低眉道:“当作为前番无礼之举,向仙子赔罪矣!”
红罗闻之一怔,少刻乃会心而笑:“叔瑶多心矣。既是彼此共事,偶有嫌隙,亦是再平常不过,又何来赔罪之说?”眼见盛意难却,遂也不再推辞:“既如此,难得叔瑶一片美意,吾便却之不恭矣。”
少光闻之欣然,奉过手中锦盒,一时却是欲言又止,将走还留:哦,夜已深,便不打扰仙子休息矣……
红罗接过手,信手置于扶栏之上,忽幽幽道:叔瑶心中既还有话,大可直说便是,又何必躲躲闪闪?
少光犹豫再三,兀自轻呼过一口气,始不再隐瞒:不瞒仙子,在下此来,除了赔罪,更因有一事困扰在下多时,还望仙子能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