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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众皆大骇,私下耳语,不敢出声。

黄平惊问曰:来者是人是鬼?

黑衣人幽幽回曰:吾生是忠君之人,死为忠君之鬼。

黄平又问曰:不知来此何为?

黑衣人曰:欲为忠君之事。

黄平闻之,忽叱曰:汝既为忠君之士,今何不思报国而反笑耶?

黑衣人曰:吾非笑别事,但笑众位满口忠君爱国,实无一计相报之耳。也只能聚于阴暗处,兀自长吁短叹,形同一盘散沙。

众官闻其出言不逊,纷纷嗤之以鼻。

黄平不甘为其笑,反问曰:足下言之凿凿,却也未必真有报国良策!

黑衣人忽一声冷笑曰:吾自有张良计,只恐众位不敢听。

黄平观其有备而来,倏地忆起那封密书,遂试问曰:老夫观足下身影似曾相识,你我可曾在何处见过?

黑衣人笑曰:黄御史果然贵人多忘事,这才不过短短两日光景,便已不认得乎?

黄平心领神会,当即起身出迎,曰:足下果然胆识过人,烦请入内一叙。

黑衣人不语,低着头,径直飘然而入。行动处生风,恰似雁过,来去无痕,更无从窥见面目,不禁令在座为之忌惮连连。

避席入内,黄平乃拜问曰:此间更无旁人,敢问足下有何高见?

黑衣人不紧不慢,不时取出一方绢帛,小心翼翼展示于面前。定睛一看,但见其上,御笔亲书,皇帝诏曰:

“朕大行之后,嗣君幼冲,难统国事,朕甚忧之。故特赐此诏,令尔拱卫嗣君,兼之匡扶社稷,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尔当念臣职,恪循要束,勿负朕望!”

黄平一见诏书,立时大惊失色,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过去,问曰:足、足、足下究竟何方神圣?

半晌,二人乃出。但听黄平在后拜曰:“恭送天使!”黑衣人应声飘然而去,一眨眼便已失了踪影。

送走黑衣人,黄平忽回身大喜,酌酒祝曰:众位,承蒙先帝在天显灵,吾辈自此再不为人之鱼肉矣!

众官素来信服黄平为人,其时大略问明原委,尽皆喜出望外,乃纷纷沥酒设誓,拜谢皇恩。饮酒毕,又叙说一阵,亦俱散讫。

陇右项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项地是也。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析支者也。南接蜀、汉界外蛮夷,西北接高盛、银鸢诸国。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

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十二世后,相与婚姻,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厘嫂,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杀人偿死,无它禁令。其兵长在山谷,短于平地,不能持久,而果于触突,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兽。虽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性坚刚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气焉。

王政修则宾服,德教失则寇乱。戎本无君长,及华夏后相即位,乃征畎夷,七年然后来宾。至于后泄,始加爵命,由是服从。后,或从侯伯征伐有功,天子爵之,以为籓服。或为酋豪反旧作乱,雄强臣之,则必威服。自华夏以降,历代皆如是。至亘帝时,党锢成祸,政令多阙,故项人得以繁息,不复称臣,时有寇边,叛降无常。及昭帝即位,乃征陇右,伐而攘之,复诣归降。

三宝五年,秋,八月。陇右项豪吾迷复与弟吾号及诸部反。吾号轻军先入,寇陇西界,陇西太守张纡远追之,生得吾号,将诣郡府。吾号曰:“杀我一人,无损于项;若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塞。”护项校尉傅诲放遣之,诸项即为解散,各归故地。吾迷遂归陇右。

次年,春,正月。护项校尉傅诲欲伐陇右,塞内诸项、胡为新降,不欲出兵。傅诲乃施计离间,使之相斗。项、胡知其计,遂复叛出塞,更归吾迷。傅诲旋请发诸郡兵数万人共击陇右,未及会,三月,独先进军。吾迷闻之,徙毡帐去。傅诲遣精骑三千穷追之,夜,至五兜谷,不设备,吾迷袭击,大破之,杀傅诲及吏士八百八十人。及诸郡兵到,诸项遂引去。朝廷旋诏以陇西太守张纡远为校尉,将万人屯临陇右。

秋,七月。吾迷复与诸部寇金城塞,护项校尉张纡远遣兵与战于木棉谷。吾迷败走,遣使欲降,张纡远纳之。吾迷因将人众诣塞,张纡远设兵大会,施毒酒中,伏兵杀其酋豪八百余人,斩吾迷头以祭傅诲冢,复放兵击其余众,斩获数千人。由是诸项大怒,谋欲报怨,遂相与解仇结婚,交质为盟,人众炽盛,张纡远不能制,朝廷忧之。公卿举少光代张纡远为校尉。诸项激忿,合众四万余人,约定大河冰合时来攻。

先时,有小月芝胡者,分居塞内,胜兵者二三千骑,因勇健富强,每与诸项战,常以少制多。虽首施两端,朝廷亦时收其用。及至吾迷子迷唐率兵万骑来至金城塞下,未敢攻关,先欲胁迫小月芝胡。少光拥卫小月芝胡,令不得战。

议者咸以项、胡相攻,利朝廷,不宜禁护。少光曰:“不然。今张纡远失信,众项大动,经常屯兵,不下二万,转运之费,空竭府帑,凉州吏民,命悬丝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其势危急,当以德怀之,或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项人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

由是陇右诸胡皆言:“昔朝廷常欲我等相斗,今少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得父母也!”遂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少光遂抚养教谕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小大莫不感悦。及至少光去任,老少数留不得,竟皆奔走于道路,至空城郭。更赏赂诸项,使相招诱,迷唐叔父吾号将其部众八百户来降。少光因发金城夏、胡、项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泻谷,破之,迷唐乃去,众悉离散。

自西戎之乱以降,朝廷重心西移,于是陇右项趁势复起。延兴三年,诸项大合,复寇陇西塞,杀护项校尉,劫参军严忠为主,督统三十六部,自号车骑将军,公然反叛。朝廷为忧,旋拜少光为大都督,经略陇右。不日,少光抵陇西大营。

陇西大营。帐内,众人论对时局,各抒己见。一番你来我往,纵横谋划,皆以为战则不利,于是纷纷愁云满面。

少光静静聆听众议,不觉亦是眉头深锁。

——朝廷刚历大战,于内国库空虚,兵疲师老,于外又有诸胡虎视眈眈,当下实不宜举大兵也。

少光一时心中烦闷,倏地一拍案,应声而起:别吵啦!眼下军情如火,岂容得半点迟疑?如今朝廷委以吾等千斤重担,指望的是你我能够保境安民,而非在此这般喋喋不休!诸位休要忘记,如今并非朝廷要战,实乃叛军过于咄咄逼人。夺我城关,杀我大将,实在人神共愤!若不施以雷霆之威,何以儆天下效尤?

众人闻之噤声。

少光缓了口气,兀自环顾一周,随之又道:都说说吧,这仗该如何打,从哪先打?

众人不能对,只是面面相觑。

少光无奈,兀自背过身,摆手只道:都下去吧。

众人散尽,唯红罗驻足不去。少刻,乃上前劝道:眼下天时不与,又敌众我寡,众将所虑亦不无道理,将军又何必非要逆势而上?

少光闻之转身,坦然道:仙子有话,不妨直说。

红罗思虑片刻,乃缓步上前,娓娓道:而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黎民百姓,无不翘首以盼仁义之主,太平之世。夫为天下计,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与其大发杀机,冤冤相报,何不广施太平之道,化干戈为玉帛,共襄盛举,岂不美哉?

少光听罢,却是一脸不以为然,当即驳道:哎,治乱世,焉能不战耶?古人云,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君子坦荡荡,何必拘泥于小节?

红罗谆谆言道:然以战止战,终究只能谋一时,难以谋万世也。正所谓,以德服人,则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必天下怨望……

少光略不耐烦,不等红罗细说,愤愤然只道:天下谁人生性好战?概因人不服我,吾才以大兵服之。不服,吾便打到他服!

红罗欲再劝:叔、瑶!

熟料少光倏地一拂手,抢过话道:好啦,吾意已决,请勿复言!

红罗无奈,兀自摇头叹息不止,悻悻然步出帐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愿天下从今多太平,将军不必再出征!

少光望着红罗远去的背影,不觉怅然若失,心中更是有苦难言。

——他戎马半生,又颇晓时局,岂能不谙天时地利人和之道?奈何天子新立,尚无恩威布于天下。而前番西戎之乱,更几乎令朝廷威信扫地。偏此次,叛军来势凶猛,又日益猖狂,若再不借机立威于天下,唯恐久之人心思变,则太一休矣!

奈何天不遂人愿。六月,两军战于洮河。官军以寡敌众,一时不能克,久之,士气大损。后,边军项人部忽临阵倒戈,官军因之腹背受敌,旋败走东去。后,官军退守临洮,叛军久攻一月不下,乃引军去。

流星马探得消息,火速报入长安治所里来,明语先闻讯,遂急召群僚商议对策。

堂上,明语先闻听过详细奏报,倏地把脸一沉,忍着怒意,问道:是何人向钜公进献此略?此人当斩——!堂上公卿莫非也糊涂矣,为何都不谏?

众人闻之,却是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花宛若见状,无奈禀道:据报,是、是雍王力排众议,一手定调的此篇《固边方略》。

明语先一听,顿时怒不可遏,瞪圆了一双凤目,吞吐过一阵,猛一拍案道:这个碧眼儿,脑子里成天就知道打仗、打仗,他这是嫌朝廷麻烦事还不够多,是吧?亏他还当过几年护项校尉,居然能想出此等昏招来,从小读的那许多圣贤书,怕是全读到狗腹中矣!成天浑浑噩噩,刚愎自用,朽木为官,庶子误国,吾看他今后还有何颜面入庙拜谒太一列位先帝!

凌霜不解道:主母,陇右诸项,连年为祸,时降时反,诡变无常,于长远计,私以为不可过于纵容。何况今朝廷西迁不久,一时立足未稳,欲借剿贼立威,也是有情可原……

熟料话犹未尽,明语先已扑面斥道:那浑小子糊涂,尔等莫非也糊涂矣?也不想想,陇右项乱,反复百年,屡剿不尽,空耗府帑不说,更几成顽疾一块,又岂是仅凭一战之利所能左右?正所谓,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陇右项乱,积弊已久,成因复杂,又涉及塞外诸胡守备及河西走廊贸易,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素来皆以绥御垂抚为主,兼驻少量精兵为震慑,恩威并施,以谋长久之道。况今时朝廷方经大战,守备多在西域,凉州又贫瘠,京畿渐亦空虚,值此疲敝之际,避战休养犹不及,竟还不思怀柔天下、广垂恩抚,反而急功近利、一味穷兵黩武,莫非存心要损我太一气运乎,尔等究竟安得何心?

凌霜自知失言,大骇之余,忙俯首认错:末将知罪,敢请主母责罚!

明语先骂过一阵,其时心烦意乱,也无意作多苛责:行啦!都说说吧,眼下该如何应对?

宗望心直口快,起身谏道:主母,末将以为,既然箭已在弦上,为防万一,不如干脆奏请调关中兵入陇右,先行平定叛乱再说。料区区几个暴民,也掀不起甚大风浪来,旁的从长再议便是。末将愿为先锋!

凌霜闻言,遂附势请道:末将也愿往!

在座幕僚多以为可,熟料明语先始终未置一词,只是兀自皱着眉,似心有顾虑。

“且慢!”花宛若看出其心思,双眸暗暗一转,忽出声禀道:“主母,臣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语先闻其言,会其意,暗暗瞥了她一眼,遂索性说破道:婉婉有话,直说便是。

花宛若旋谏道:主母明鉴!臣下以为,尔今天下割据,上下日生隔阂,个中关节,已不可不虑也。今朝廷若真欲借此战来昭告天下,料其必不会准吾等所请。再者,前番主母未等朝廷核准下命,即先行调兵驰援丘兹,自此之后,朝廷已隐约对我等有所忌惮矣。眼下陇右大势又未明,冒然请旨入凉,只恐弄巧成拙,反落个图谋不轨之嫌,轻则遭小人弹劾,平白陷足舆论,重则会引天子生疑,招致君臣离心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满座哑然,面如坐蜡。

明语先自知个中利害,遂顺势问道:婉婉既看破其中关节,不知可有对策否?

花宛若道:回禀主母,臣下以为,为今之计,不如先静观其变,待情势逐步明了之后,再定进退不迟。同时,可暗中布兵于陈仓,剑指陇右,以防不测。

明语先不置可否,只是暗暗叹气。

凌霜却是倏地不悦道:待情势明了再定进退?听婉婉之意,莫非要坐等贼兵杀入京畿,再举兵勤王才算名正言顺?

花宛若欲言又止,无意争辩。

明语先见状,忙抢过话头道:玉贞可有其他对策?

凌霜忙道:启禀主母,末将以为,陇右氏种混杂,良莠不齐,平时尤不服教化,乱时更争相从逆。而今贼兵势大,一旦与内外诸胡相互勾结,只恐跃跃而成燎原之势,进而威胁京畿守备。万全起见,末将以为,当即刻奏请兵出陈仓,直入陇右,戡平众逆。同时,可增兵乌氏,以备战局不利时,兵出萧关,驰援京畿之用。如此,方可保万无一失。

花宛若顿时哭笑不得,不禁直摇头道:糊涂!挥军陇右姑且不论,若再进抵萧关,不等于自己坐实了不臣之心?他日若有小人进谗,纵使钜公容得你我自证清白,你我只怕也将百口莫辩矣!

凌霜亦坚持己见,乃据理力争道:是个人清誉重要,还是社稷安危重要?

明语先早已心烦意乱,无意听二人争辩,遂索性散了议事:行啦!都退下吧,容我再想想。

待众人散去,明语先思虑再三,始终忧心不过,遂连夜写了奏折,命八百里加急,径直送入帝京去,直言个中利弊,奏请入汧县,以备不时之需。因久未获准,遂只得退而陈兵陈仓,又多使人入陇右刺探军情,不题。

不日,严忠遣使议和,请以天子幸鲜水湖,初不允。严忠由是不满,乃复发大军逼境,誓言“非天子亲临而不和”,甚急。讯至中原,时巫咸王明语先闻之大怒,乃上书痛陈其罪,请以率军伐之,亦不允。后,朝廷迫于形势,终允严忠之请。

是夜,天高云淡,风清月明。少光心情大畅,一时酒兴起,便独自于庭中喝酒赏月,倒也难得惬意一番。

正迷醉,忽见夜色下,一倩影幽然掠过,飘飘乎,似燕低飞;渺渺乎,如云幻变。

少光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身影,遂出声问道:难得仙子有此雅兴,莫非有何乐事乎?

那人初有些诧异,遂应声答道:“今幸两家深明大义,相互罢了刀兵,但愿从此烽火不再,百姓承平。值此大好时光,又有良宵作陪,焉能虚度过,叔瑶不也一样未眠?”其声温润似玉,细腻如丝,彷佛石上清泉,松间明月,直听得人心怀大畅。

少光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知可有幸邀君共赏这夜色?

那人想了想,遂道:恭敬不如从命。

穿过一片花荫,倩影终于脱离夜色而出。一片阑珊灯火里,红罗青萝水裙,长发飘带,笑靥如花,似梦中来,飘然而至案前,倒也不见外,寒暄过,遂兀自坐下斟茶品茗。二人于是茶酒作伴,笑谈风花,倒也其乐融融。

正说话,但闻一阵鹰唳划过长空,忽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头雄鹰,箭一样穿过灰黑色的夜幕,盘旋在小园上空,久久而不肯离去。映着皎白的月光,灰色的身影在夜空中忽明忽现,苍劲而犀利,彷佛一个挥之不去的死神。

少光正诧异,却见红罗盈盈一笑,不时抬头向空中清唤一声:灰影,来!

话音未落,那鹰似能通人性一般,随之一个俯冲下来,径直落在了红罗肩头,顿时收起了锋芒,静静依偎着,乖巧得像一只小猫。定睛一看,原是一头海东青。

红罗双眼望着那头海东青,目光倏地柔情似水,玉手一边轻抚过鹰背,一边拾起一块肉小心喂到那鹰嘴里,极尽呵护与爱怜,彷佛一位慈母。

少光望着那头鹰的双目,惊叹与生俱来的一双慧眼,灿烂若繁星,犀利如刀戟,一时忍不住赞叹道:好俊的鹰!是你养的?

红罗轻摇头道:是一个故人的,暂时由我养着而已。

少光轻点头,见红罗对那头鹰如此呵护,越发有些好奇,遂信口说道:像你这般投喂熟食,久了可不是好事。

红罗应声回转过头,不解地问道:那该喂何物?

少光于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鹰属猛禽,偏爱血腥为食,海东青尤甚,宜用带血的生肉,最好是活鸟。

红罗轻点头,不觉面露倾佩之色:看不出来,叔瑶还挺懂鹰。

少光淡淡一笑道:小时候替先生喂过,比这还大的海东青。

红罗莫名心生好奇,忍不住又问道:哦,不知如今可还在?

少光信手拾起一块糕点,不时逗着那头鹰,不时却摇着头,幽幽地回了句:后来那畜生敢对着我发狠,吾一兴起就把它给炖了,差点没让先生把屁股打开花。

红罗闻之一愣,鬼使神差间,脑中竟莫名浮现出一幕闹剧——

幽静的院落里,忽一阵鸡飞狗跳,但见得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紧赶着冲出门,躲猫猫一般地直绕着小院打转。

那小的,莫非幼年时的少光。但见他一嘴油污,衣冠不整,整个一无头苍蝇似的在院里四处乱窜。

明语先紧追在后,手执皮鞭,怒气冲冲地直撵着他打:你这个臭小子,哪里跑,给我站住!

少光哪里肯听?莫不撒开了腿,拼命奔逃,眼瞅着快赶上时,冷不丁一个闪身,竟倚仗着花坛来回躲避。

明语先几番逮他不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边追边骂道:你个浑小子,挺能耐啊,徒手便把偌大只鹰给弄死啦,怎地没让它把你脸抓花?

少光到底稚气未退,一时竟还不肯认错。这厢,一边惊慌失措地躲闪,一边仍不忘顶嘴道:谁让那畜生先招惹我来着?何况我只轻轻那么一捏,它脖子竟然就断啦,横竖都活不成矣,索性祭了肚肠也好!

明语先一听,越发怒不可遏:你还有理啦?你个浑小子,不过叫你替我喂几天鹰,转眼竟喂到你肚肠里去啦,想毁尸灭迹啊?看我如何收拾你,给我站住!

少光心知今日在劫难逃,兀自躲闪过一阵,见势不妙,遂也只好求饶道:先生答应不再打我,我便站住!

明语先追得累了,听得此言,忽停下脚步,兀自弯下腰,直喘着粗气道:好,我、我答应你,你且过来、且过来……

少光将信将疑,遂试探着慢慢挪近身子:真的,真的不再打我啦?你保证!

明语先缓过一阵,其时仍弯着个腰,却转色哄道:“真的,我保证,放心过来,快。”直等少光走近身,却竟然面色突变,不时挺身抬手,拉近前便是一通豪打:“我保证不打死你!你个浑小子,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今日你怎么吃进去的,便怎么给我吐出来!”

少光大骇,拼命挣脱了身子,一溜烟又夺路而逃,边跑还边不住放声大呼:明先生食言啦,明先生食言啦……

明语先抓他不住,索性便放去了:你个臭小子,跑哪去,给我回来!

——想到此处,红罗竟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玉手轻掩红唇,兀自摇头只道:“倒也像是你的作风!”笑过一阵,见那鹰被少光逗得有些烦了,遂出言劝道:“小心,它脾气可不太好,认人。”

说话间,但见那鹰静静凝视着少光一阵,忽迎风一声清唳,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不时振翅而起,直围着少光身边打转,显得有些兴奋。

红罗乍以为它被少光逗得恼了,于是忙出声安抚道:灰影,乖,不闹,到我这来。

少光见状,顿时有些怒意,下意识举起手臂斥道:你这头傻鹰,再不下来,小心我把你也给炖了!

不曾想那鹰一听得这话,不仅不怕不恼,反而扑腾了几下翅膀后,竟听话地落在了少光手臂上。两厢凝视过一阵,竟依偎着少光“咕咕咕”地直撒娇,彷佛在向一个久未蒙面的老友倾诉衷肠。

少光不明所以,顺势抚摸着鹰首,兀自直笑道:这不挺听话的嘛!

红罗惊讶不已,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知不觉竟勾起了心事。

夜幕下,几朵行云飘过,悄然蔽去了月色,让周遭一切看着灰蒙蒙的。映着依稀的烛光,树影斑驳地散落在人身上,恍惚之间,一个灰黑色的身影赫然展现在眼前,朦胧而又熟悉,竟油然而生一份阔别已久的亲切感。

红罗呆呆望着眼前这一幕,顿时有些意乱情迷,不自觉已出了神,尽情遨游在回忆的长河中不能自拔。孰料陡然浮云开,皎洁的月光忽然倾泻而下,照亮了眼前人漆黑色的长袍,也照亮了他那如削似凿般的轮廓。一片流光浮影之中,但见他缓缓转过脸来,映着皎洁的月光,眼前浮现的虽然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但这一刻却让人觉得如此陌生!现实来得如此突然,一瞬间打破了所有幻想,着实令人措不及防。

红罗如梦初醒,心下顿时升起一阵失落和惆怅。太流连于过往,不自觉有些心慌意乱,忙不迭端起茶杯,借机避开了迎过来的那双炯炯有神的星目。

少光见红罗眼神躲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遂好奇地问道:怎么啦,仙子?

红罗轻摇头,再回首时,已是一脸风轻云淡:没、没什么。

少光不明所以,也未敢再细问。

叙过一阵,正微醺,忽见少光举杯不饮,一言不发,莫名思绪泛,若个不饶人。无声时,落寞丛生,我见犹怜。恰闻花间芬芳沁肺,会案上酒香扑鼻,因之心血如潮,催得诗兴起,于是望天颂曰:

“花香沁肺酒销魂,两两交加不可分。

纵使花香能胜酒,从来酒醉哪由人?

杯中固有相思泪,世上难得自在身。

酒消愁散人方醒,春老花残香不存。”

诗毕,痛饮杯中酒,借消一夜愁。

红罗闻其诗,感其情,不觉心生怜悯。因观是时,残霜落尽,春水连绵,正是朝气蓬勃夜,莺飞草长时。一时有感而发,遂也情不自禁颂曰:

“衣满风尘靴满霜,曾经跌倒又何妨?

任他前路无穷厉,亘古大江不尽长。

几度夕阳知冷暖,一壶浊酒话沧桑。

山河多舛今犹在,酹此三杯告始皇。”

少光会心一笑,心思有所缓解,乃揖手答谢。

谈笑间,月落枝头樽见底,偏值意兴正当时。但见少光面色熏醉,半梦半醒,迷离着双眼,渐亦歪伏在案前。红罗静坐一旁,翠眉欲滴,目光如水,游离暗盼,两靥生花。

是时,月华如梦,烛影摇黄,月光透过柳梢头,淡淡洒在少光那如削似刻般的脸庞上,彷佛为之蒙上一层薄薄的青纱,朦胧而又熟悉,令这一刻的他看着如此迷人。最是那双炯炯有神的星目,氤氲中透着一份光鲜,恰如其分,而又别具一格,直叫这夜的月光与灯火亦为之黯淡。回过神,猛然发觉,这夜色,竟是如此暧昧。

红罗不知不觉地竟看得有些出神,猛回神,恰迎上一片熠熠生辉的目光。

四目相对,无声时,少光忽温声细语地说了句:仙子,你好美啊!

红罗闻言,俏脸顿时泛红,下意识避开目光,欲作镇定,偏吞吐其词:叔瑶何出此轻薄之语,莫不是、莫不是吃醉矣?

当时思绪如潮,柔情似水,一时酒言酒语,恰如梦呓,又饱含相思。

少光边说着,不经意间已趋近红罗身边,接道:真的,真的好美,好美!美得、好像一个人,好像、好像……好想你啊!

红罗欲言又止,退避不得,遂忍不住起身道:叔瑶怕是真的吃醉矣。

情到深处,少光再也按耐不住,倏地紧抓住红罗衣袖,顿时已情难自禁:不,黛姗,你别走!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你啊,你别走,你别走……

红罗惊恐万分,脱身欲走:叔瑶,你别这样,快放开……

少光其时已经神志恍惚,哪还分得清这许多,纠缠间,不禁越发放肆。

红罗急闪身,顿时又羞又恼,疾声斥道:少叔瑶休得无礼!再敢放肆,别怪我无情!

其时少光正值酒劲上头,于是愈加得寸进尺。但见他颤颤巍巍着站起身,讪讪地笑道:“放肆?你算是说对矣!打从记事起,除了我娘与先生,这世间还不曾有过我少光不敢抢的女人!当然……也包括你在内!”但说着,忽趋身上前,顿时将红罗揽入了怀中。

红罗见状大怒:“你这狂徒,安敢如此!”恨极时,但见玉手“呼”的一闪,只于电光火石之间,顺势便将少光咽喉锁了个结结实实。

少光措不及防,未及作多反应,只觉一股炽热顷刻间走遍全身,待回过神来时,全身已动弹不得。

红罗这一手,名曰“九龙真气”,乃三界纯阳正气也,再加上其数万年修为作助力,纵是上界大罗金仙亦要退避三舍,又岂是少光这等肉身凡胎所能承受?但见得光焰乍现,少光全身顿时被燥得脏腑欲裂,只觉有一股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直欲破壳而出。

其时剧痛难耐,纵少光身强体健,亦忍不住失声呼道:额、额、额,啊——!

红罗猛回神,心中暗叫不妙。虽说自己只用了不到一分的功力,尚不至于伤及人性命,然眼见得少光面色突变,心下却是莫名地一阵大骇,于是慌忙罢了内息。将将松开手,一时余怒未消,但见五指忽又一并,转眼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少光脸上,这才脱开了身。

经这一番折腾,少光猝然酒醒,顿时羞愧难当。惶恐之余,未发一言,踉跄着脚步,遂夺路而去。

红罗望着少光远去的背影,气愤之余,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照理说,以红罗之修为,慢说是一个少光,纵是千个百个,亦难近得她身分毫。而少光酒后失态,进而做出如此轻薄之举,慢说受些皮肉之苦,纵是被打断腿也丝毫不为过。奈何当时鬼使神差,情急之下,红罗心中首先想的竟是唯恐伤了少光,以至于束缚住手脚,进而白白受了这等无妄之灾。然气愤归气愤,此时此刻,扪心自问,心中却又并未因此而对少光生出多大怪罪之意。更有甚者,被少光抱在怀里时,恍惚一刹那,竟让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依稀想起来一个故人。

无心花落处,阵阵水涟漪。一想到此,红罗心中不禁一阵莫名与诧异,这夜倏地思绪万千,竟久久而无法释怀。

八月初,少冯如约赴会。

少冯坐车辇,少光护在左右,红罗紧随其后,一众禁卫环绕四周,一眼望去足有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正往鲜水湖而去。少刻,忽见一骑匆匆来,径直奔少光而去。

少光闻声停下马,只待那人走近身旁,附耳听罢,略略一点头道:知道啦,回去告诉他,令他见机行事,敢有一丝纰漏,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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