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二人身上。但二人的目光,却只集中在对方身上。
丁有义低沉地道:“今天咱们的决战,轰动天下,即使一方死了,也足以自傲了。”他随即笑道:“倘若你杀了我,可为武林除害——我是天下第一恶人嘛!那么,你必会美名远扬,但没有人给你酬金。倘若我杀了你,却能到侯百万那里,领取白银一百万两。”说得颇为幽默。
卓超群淡淡地道:“听说侯百万传告天下,以一百万两银子求购我的人头。但侯百万也并非一钱不值。”他潇洒地一挥手道:“我宣布:谁要能杀掉侯百万,赏铜钱一文!”
丁有义笑道:“这么说来,你比他值钱?”他感叹道:“我已多年没用过兵器了,今天破例。”说完手中已多了一把宝剑,横剑在胸,目光如电,注视着卓超群。
卓超群手按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丁有义,神思却如电转:虽然丁有义看起来好似是不经意地握着剑,却恰好护住了咽喉和心口两处要害部位,一旦自己的流星一剑发出而不能刺中他的话,那么他的宝剑便会立即乘虚而入,攻击范围可涉及自己前身所有部位,那时自己根本没有把握躲过,因此自己绝不能轻易地出手。
想到这里,卓超群身子一闪,移向左边。
丁有义立即看出卓超群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故意露出破绽引诱自己出手,只待自己宝剑一出,他的流星剑就会迅速发出,攻击自己右侧。
想到这里,丁有义身子一转,仍然正面与卓超群相持,却不出剑攻击。
狗儿暗想:“大哥与丁有义皆是绝顶高手,比武自然与常人不同。二人任谁任何部位一动,对方立刻便知用意所在。因此,二人都不动,先求自身绝无破绽,以待敌之破绽,这正应了孙武子所言:“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二人都是采取了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战法。一旦捕捉到敌人防守的空隙,便全力一击,制敌于死地。”
旁观众人中武功低的,见二人目光对视,身法呆滞,似是十分松懈。岂知胜负决于一瞬,生死悬于一线,比之狂呼酣战,实又凶险百倍。往往一招之间便可分胜负,判生死。
郦丽华诧异地道:“生死关头,二人为何不抢先动手?”
狗儿答道:“须知后发制人,先发者制于人!不动,就没有破绽;一动,就有了破绽。”随即问黄山真人:“师父,您说呢?”
黄山真人道:“流星一剑,有进无退!一剑发出,决不空回!倘若卓超群发出流星一剑而不能击毙丁有义,便会死在丁有义致命的反击之下。在丁有义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他没有一击而中的必胜把握,因此不敢贸然出手。而丁有义也没有把握在出手之后,有余力当得了卓超群那石破天惊、威力无比的一剑。因此丁有义也不敢轻易出招,只是全力防守。这情形如同围棋上的“双活”。”
完颜望看到这里,双掌拍了三下,他身后的轿子内立即走出了五个妖艳少女。
赵连同猛然醒悟到什么,叫道:“不好!”
狗儿急忙问:“怎么?”
赵连同道:“丁有义已是阉人之身,毫无****,再美貌的女人对他也已没有吸引力。卓超群却是血气方刚,见了这些美貌少女,倘若心神把持不定,便会给丁有义以可乘之机。”
狗儿等人这才恍然而悟:丁有义之所以自以为稳操胜券,有恃无恐地向卓超群挑战,便是看准了卓超群的这个弱点。
包文章若有所思地道:“对方没有破绽,可引其露出破绽!此乃武学之至理!”
那些妖艳少女连续做出了许多不堪入目的下流动作,郦丽华害羞之极,用衣袖掩住脸面,不敢再看。人群中有一些少年不由也面红耳赤。有人则出言斥责:“无耻之尤,不要脸之至!”
但卓超群神色冷漠,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丁有义,对那些妖艳少女视而不见,显然不为所动。
丁有义注视着卓超群,沉声道:“请出剑!你的剑呢?”
卓超群肃然道:“剑在心中!”
曹汉不由拍手叹赏:“心中有剑!说得太好了!画师胸有成竹,剑客心中有剑——此乃剑术之顶峰!”
却听一个深沉的声音道:“心中有剑,还不是剑术的顶峰。剑术的顶峰是心中无剑。”声音也并不如何响亮,但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一惊。
说话的正是黄山真人,他接着道:“初学剑者,信手出剑,胡刺乱砍,全无章法,可说是心中无剑。后来随着所学的招数渐多,便达到了第二种境界:心中有剑——剑尚未出手,招数已在心中形成,但毕竟是心中想好了才出招,已稍显缓慢,并且心有拘囿,不能随机应变。再到后来,又回到了“心中无剑”的境界,但和原来的“心中无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也就是毫不思索,随手挥洒,却恰到好处,天衣无缝,神妙天成。当此境也,游刃有余,随心所欲,他的人就是他的剑,他的剑就是他的人,庄生便是蝴蝶,蝴蝶便是庄生。生命与技术已合二为一。从而达到“天人合一”、“无为无不为”的境界。”
一时众人都在领悟黄山真人的话,连丁有义和卓超群亦在沉思。
片刻后,少林寺方丈慧明开言道:“聆听真人妙论,真如醍醐灌顶。武功达到绝顶,道佛两家,殊途同归。当日五祖弘忍欲求法嗣,令众徒诸僧各出一偈。大弟子神秀便口出一偈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其时六祖惠能还是个火头僧,正在厨房碓米,听了神秀这偈后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当即口念一偈云:“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剑术达到顶峰之时,无所谓剑,无所谓我;剑我合一,剑我两忘。”
郦丽华深有感触,接着道:“聆听了真人与大师之高论,“于我心有戚戚焉。”写文章亦可分为三个境界。写文章之初,语言浅陋枯燥,体势沉冗拖沓,行文杂乱无章,用词拙劣不当。以后随着读书渐多,胸中积累了许多词句,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便进入了第二种境界:语言精炼,体势完美,文才斐然,词句秀丽——这虽是好文章,却不是文章的最高境界。最好的文章,正如苏轼在《与侄书》中所云:“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乃绚烂之极也。”也就是不以华丽的词句取胜,不以奇妙的技巧取胜,而是平平淡淡,看起来毫无技巧可言,好似是不假思索地随手写来的,正应了当代诗人陆游所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似是不加锤炼、不经琢磨而浑然天成。虽然毫无加工的痕迹,但起承转合之际却天衣无缝。犹如一块不加雕琢而毫无瑕疵的美玉,又如一位不经修饰却天生丽质的美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但是,为文者要达到这种最高境界,除了博览群书之外,还必须阅尽世间百态,尝遍人生百味,那时,悲欢离合之情、酸甜苦辣之意,自然就会喷涌于笔端,随意挥洒却生动传神、穷形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