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竟瞒不过师弟!”黑白笑道:“侯百万虽极力拉拢我,但我不领他的情——因为我十分欣赏卓超群,于是替石狗儿策划了这条计策。”他叹息一声,道:“石狗儿本是诚信之人,这次为了朋友而行狡诈之事,大违他本性,他心中肯定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曹汉道:“你与石狗儿及郦姑娘三人之间的几局棋,风云变幻,扣人心弦,好似是真刀真枪地对局。但却有一位围棋高手精心研究了你们三人对局的棋谱,认为你们三人与别人是真刀真枪地下,但你们三人之间却是早排练好的。这位围棋高手名叫“魏弈生”,最爱下棋,对争名逐利一点也不感兴趣,故没有参加比赛。”
黑白一时颇感兴趣:“魏弈生?那就是“为弈生”,也就是为下棋而生。这名字起得好!”他急不可待地道:“快带我去见他!”
曹汉领着黑白来到了旁边的一个庄园,走进了一处竹林。只见林中棋枰之侧有个十余岁的少年正在聚精会神地摆棋。曹汉高声道:“魏兄弟,棋圣黑白先生来了!”
那少年魏弈生吃惊之下,手中的棋子掉在了地上。他并不抬头,而是俯身拾起棋子,用衣角将棋子擦拭干净,轻轻地放入了盛棋子的盒子。这一细节被黑白看在眼中,不由一惊:“从他对棋子的爱护上可见他对围棋的热爱和虔诚,棋艺必定不凡!”恰在这时,魏弈生抬起头来,他一张脸神色木然,面无表情,只向黑白点头示意,并不言语。
黑白暗道:“他不苟言笑,呆若木鸡,想来必是万物不萦于怀,只痴心于棋。”
双方开始对弈,第一局黑白执白先行,他每下一子都小心翼翼,大改以前凶悍的棋风。魏弈生更是每步棋都下得沉稳无比。到中盘时,魏弈生突然下出了挖断的强手。黑白苦苦思索了半个时辰,方想出了一步妙招,将自己被断开的一块棋做成了“双活”。这时局势变得非常细微,二人谁也不敢大意,在平淡中终局。
黑白用衣袖拂去额头的汗珠,注视曹汉道:“这局棋看起来索然无味,沉闷之极,却如同高手比拼内力,胜负决于一瞬,比之大砍大杀更为凶险。”清点一下结果,双方恰好战成平手。魏弈生的脸上显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十年来,我第一次下成和棋。”黑白强笑道:“若按侯百万定的规则,我早已超时判负了。再来一局!”曹汉道:“吃过晚饭再挑灯夜战如何?”黑白与魏弈生这才发觉时已黄昏。
晚宴颇为丰盛,由一位中年人作陪。曹汉向黑白介绍道:“这位何庄主是这里的主人,也是我的朋友。”当下黑白与何庄主敷衍了几句。
吃过晚饭,在一间大屋子的烛光下,魏弈生执白先行,一开始就牢牢掌握着主动权,并逐渐形成了一个宏伟的阵势。黑白见局势不利,便冒险一搏,毅然打入白阵。魏弈生毫不手软,从外面飞封,断其退路。双方经过数十招的较量,白阵中的黑子被全歼。黑白见败局已定,只得中盘认输,喟然长叹:“我自学棋以来,未尝有过如此大败!阁下行棋,防守如高山屹立,毫无破绽;进攻如大河决堤,势不可挡。在围棋上堪称是一位天才!可能是老天爷特地派你来人间下棋的!”
时已夜半,但黑白觉得还不过瘾,大叫道:“再一盘,我先下!”他一开始就进攻,欲与对方大战。魏弈生沉着应付,待时机一到,立即痛下杀手,对黑白的白棋展开了全面反攻。双方激战六十几手,黑白的一条大龙被活活鲸吞,可说是惨不忍睹,一败涂地。
黑白只觉胸口烦闷,气血翻滚,不由口一张,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魏弈生顿时大惊失色,问:“您怎么了?”黑白一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目睹了围棋中一个全新的境界,虽死亦无恨!”
曹汉道:“二师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话之间已迅速出手,点中了黑白后背的穴道,黑白顿时动弹不得。
曹汉道:“二师兄,我和这位魏兄弟都是土生土长的金国人。而你是辽国遗民且是皇族后裔,故被金国视为心腹大患。虽然你是我的师兄,但国家利益为重,个人私情为轻。我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请你不要怪我。”
黑白道:“多谢你成全!使我在临死前,得窥围棋中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
忽然,魏弈生注视黑白道:“辽与金乃仇敌,我爷爷便是死于辽人之手。但我恩师是宋人,曾在汴京的翰林院担任棋待诏一职,靖康之变后被掳到金国。他在教我学棋之余,还给我讲了钟子期、俞伯牙的故事。你一死,我将寂寞无趣。”猛地抓过桌上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用力刺入了自己的心口,顿时血如泉涌。
曹汉虽然有心要抢救,但为时已晚,便含泪叹息道:“你下棋时头脑复杂无比,为何不下棋时却单纯得像个呆子?”
黑白泪如雨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小兄弟,你我虽不能同时生,幸而能同时死!”
魏弈生微笑道:“也许在阴间……不会有凶杀争斗……咱们能安安静静地下棋。”说完含笑而死。
曹汉悲痛地道:“他平时难得一笑,临死时竟还挂着祥和的微笑。唉,是我害了他!”
黑白也悲叹道:“师弟,你也是身不由己。其实,你我都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当权者、野心家之间的对弈,便是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
黑白又庄严地道:“魏兄弟视死如归,我须立即追随于地下,请师弟成全,并请将我二人葬在一起!”曹汉含泪道:“好!”一掌击中了黑白心口,黑白吐了一口血,含笑而死。
曹汉强忍内心的悲痛,选取了一处风景优美之地,将黑白与魏弈生合葬了。暗道:“黑白师兄痴心于围棋,我便让他死在纹枰之侧。马师兄痴心于音律,自然要从这方面对他下手,方不枉我们师兄弟一场。”他向何庄主吩咐道:“派人拿我的名帖,前往“醉仙楼”拜会叶淑梅姑娘,请她三天后过来一趟。”
何庄主道:“那位叶姑娘架子大得很,脾气也大,未必肯来。”
曹汉笑了,道:“她见了名帖一定会来的,因为她欠我一份人情。”
他接着解释道:“到时我会怂恿叶姑娘和我马师兄比试音乐,马师兄一定全力以赴,耗费精神气力必会极大。那时我乘其不备而偷袭,当可一击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