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面貌是纯正的女霜人,说话却是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那女霜人看向李苍三人的眼神颇为厌恶,仿佛他们都是秽物,必须要清扫出去才满意。
云朵见状立刻跪下,一张小脸哭得令人难受,悲声说道:“大人!兰花的爷爷就要死了!请大人放我们进去!兰花不能没有爷爷!”
“我不管你爷爷死活,这老头面生烂疮分明就是恶疾。来人!”那人面貌英俊更胜一般女霜人,心地却着实丑陋了一些。
一旁的士兵面露难色,但是还是不敢拂逆这个年轻男人,只得提着长矛来驱赶李苍三人。
云朵暗中把大包裹往李苍身旁塞了一下,李苍只好背着老板,想在谋办法入城。
“等下!那老头恶疾恐怕要传人!将这一家三口杀了烧掉,以绝后患。大祭绝不能有失。”年轻的女霜贵族忽然又补充说道。
四周士兵犯难,九天冰晶的信仰使得他们不忍心将这三个可怜人格杀。那女霜贵族见状,喝令士兵动手。
无奈,这些守关士兵不敢违逆那位小大人的意思,一狠心就举枪要刺。
“还是要动手。”李苍心里叹道。脚尖已经碰到了大包裹,随时可以用力踢起以便拔出里面的环首刀。
“住手!”又是一声断喝传来。
李苍回头,见雄伟的关口处,一位玄衣青年骑着一匹火红骏马傲然而立。他身后跟着一队同样身着玄衣的大汉,李苍双眼微眯,察觉这些大汉血气惊人,分明是久经沙场之人。
火红的骏马毛色纯正,没有一丝杂毛,那青年骑在上面宛如坐在一片晚霞上。那青年神色坚定、面目刚毅,说道:“我听闻尔等女霜人信仰九天冰晶,最是尊老爱幼。怎么,九天冰晶就教你们见死不救么?”
青年昂首挺胸,虽没有女霜人那般天生英俊的皮囊,但是也有一派豪迈气。
那霸道的女霜小大人眼见来人骑在马上对他说教,丝毫没有敬畏之心,面目可憎地咆哮道:“来者何人!”
“大应骁骑将军,杨成!奉圣上旨意,代天子参加女霜祭冰大典!”青年凛然道。
青年马后的一个玄衣大汉迈步向前,掏出一个卷轴,喝道:“天子圣旨在此!速速跪下!”
周围的女霜士兵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虽然天下尽归应国已经八个年头了,但是由于女霜与应国各在中陆西北与东南,中间隔着茫茫的无尽沙海,路程极为遥远,女霜和应国本就少于来往。
加上当年先皇一统中陆时实际并未征伐女霜,女霜以称臣为代价免于战乱,为此先皇与冰祭祀达成协议,不对女霜进行直接统治。女霜除不再称国外,还要向应国上税,除去冰祭祀外,一切官员必须由应天批准才能上任。
女霜的实权仍然在冰祭祀手里中,这些士兵也一贯只听冰祭祀一脉的命令,因此这些守关的士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跪还是不跪。
倒是方才嚣张跋扈的女霜小大人急忙下跪,口呼万岁。那些士兵才跟着下跪。
杨成见状,翻身下马,走到李苍三人身旁。丝毫不嫌弃三人,亲自扶起了李苍和云朵,柔声道:“这位大哥,杨某敬佩你的孝心,快快请起。”
李苍作哑巴状,云朵接话:“谢大人救命之恩!兰花的爹爹是个傻子,回不了大人的话。兰花和爹爹急着要救我的爷爷,还望大人行行好,放我们走吧。”
杨成刚毅的脸上浮现温情,问道:“兰花姑娘,你爷爷得的什么病?”
云朵回答道:“兰花不知,爷爷上个月脸上生出脓疮,随后愈加严重,来的路上已经昏过去了。”
杨成轻轻地拍了拍云朵的头,就像对着自家的幼妹,说:“你们跟我走吧,我为你们寻良医。有我在,你的爷爷不会死。”
云朵连忙推辞,说道:“不敢劳烦大人,兰花和爹爹可以救爷爷,大人的大恩大德兰花和爹爹下辈子也还不清,再不敢劳烦大人了。”
那杨成呵斥女霜人时威风堂堂,像极了杀伐果决之人,此刻却柔声细语,说道:“小姑娘不要担心,我是天子派来的,我只想帮你。”
说完,杨成将被李苍击昏的老板放上自己的火红骏马上,又将云朵托送上了马。
放置老板时,杨成被老板一身肥膘压得不轻,叹息道:“可怜老汉,竟然浮肿如此,快没个人样了。”
他一手拽过了云朵手里的大包裹,一手扶着瘦弱的李苍。向跪在地上的女霜小大人喝道:“还不快带路!”
那小大人连忙起身,亲自在杨成身旁带路,嚣张之气尽数消失。小大人一路不住用官话恭维杨成,杨成一概不理只是快步向前。
不消盏茶功夫,一行人到了大渊城里的公馆。
女霜虽然有并行于应国治理自己地界的权力,但是所有重要的女霜城池都有应国设下的公馆,这些公馆直属应天,算是应天在女霜的土地。其中人员都是应天特派,其中事务皆由应天直辖,女霜人不得染指。
进得公馆,杨成吩咐手下人将李苍和老板安置在最好的房间,又给云朵单腾出一间房间,亲自看李苍住妥后才又喝道那女霜小大人带他去大渊关守将府邸。
李苍盘腿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看着这雕梁画栋,全是应国制式,可杯碟等一干小物件全是女霜风情,不免觉得有趣。
老板被安置在一张大床上,依然昏迷。
门外是一个站着笔直的玄衣大汉,杨成走前特意吩咐他在门前值守以便照顾李苍这两个可怜人。
李苍明白一时无法脱身,见屋里有一面女霜特产的冰镜,拿起来照了照。
只见得镜中人一张蜡黄的脸,一双黑眸无精打采,满脸的络腮胡还缺了一大块,那是前两日与女霜骑兵交手时被削掉的。李苍看得这镜中人,颓靡不堪,打扮也脏乱,自嘲难怪见到他会善心大发。
“唉,我以前也是颇为俊朗的啊。”李苍在心里自语道。李苍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等待脱身之机。
到了饭点,公馆派人给李苍送来了餐食。这些人可比不得杨成那样心善,若不是杨成严厉吩咐过,他们连看都不愿看李苍三人。尤其是个李苍送食物时,往桌上一顿就连忙逃走,生怕惹上怪病。
“丫头的毒下的有点重啊。”李苍感慨道,风卷残云似地把餐食都卷进了五脏庙,吃完舒爽地打了一个响嗝。
到夜里,杨成风风火火地推门进了屋,李苍立即装作又哑又傻的样子。
随杨成一起进屋的还有一个女霜老人,虽然上了岁数,女霜人的英俊容貌依旧在。
杨成欣喜说道:“我让此地守将寻得了此处最好的医生,你的爹有救了。”
李苍心里一紧,脸上依然装的傻态十足,口中呜咽不能说话。
“哦,对,你不能说话。来人,快去叫兰花姑娘。”杨成吩咐手下人。不一会儿云朵就被人带了,这丫头竟然闲不住,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衣服,此刻干干净净像个瓷娃娃。
那女霜医生向云朵问了何时发病吃过何物之类的事情,云朵信口胡言,竟然也答得滴水不漏。
老板被女霜医生来回翻转,又被他扎破了一个脓疮,女霜医生思考良久,向杨成禀报:“大人,这老者应当不是得了恶疾,而是中了某种阴毒的毒药。不过性命应该无忧。”
杨成追问道:“先生你可知这老人为何昏迷不醒?”
“回大人,说来奇怪,这老者昏迷并非脓疮所致。倒是像是被硬物击中后脑所致。”女霜医生回禀道,“想来是这小兄弟瘦弱,脑子也不太清醒,在路上磕碰到了他爹。”
说罢,女霜医生向杨成告退,说解药得依照采到的脓水配置,配好立刻送来。
杨成长舒一口气,说道:“万幸万幸。”吩咐手下照顾李苍“父子”,将云朵送回房间歇息。
见得杨成离开,李苍也闭眼休息。那医者自圆其说,杨成也未发现什么不妥,只要等得医者送来解药三人就可以脱身。在此期间,这公馆白吃白喝倒也安逸,反正也不是他李苍急着去女霜本部。
老板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这是哪里?”却只见得李苍带着笑站到了他的床边,立掌成刀,呜呜咽咽地像是不会说,接着眼前又是一黑。
李苍认为急于脱身的云朵在另一间房里待的分外自在。云朵坏水极多,看出来杨成心地极其善良,对她有怜爱之心。于是顺势拐弯抹角地骗了一堆美食,正在屋里大快朵颐。
杨成确实心善,以为云朵长途跋涉一定饿坏了,一个劲给云朵送来吃食。这小饿死鬼也照单全收,丝毫不客套。
吃完一碟蜜饯,云朵终于感到饱足,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忽然云朵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有人要杀她,一群匪类呼喊着她的名字。猛然惊醒,又听到屋外喊杀声震天,以为是被梦魇所困,拉起被子就要继续睡觉。
云朵还没睡稳,被子就被拉走,李苍提着环首刀背着包裹,嘴里喊着云朵,“丫头别睡了,这地方待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