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张老脸憋得猪肝那样的酱紫色,依然死不认账:“云朵姑娘,小的轻功还是不错滴,方才遁走时走得快了,踩进了远处水池。姑娘若不信小的,明日我们可以比试一下,看看小的脚上功夫。”
“真的么?我不信。”云朵来了兴致,伸手就往老板下三路抓去,要去抓老板裤子,看看如何一个湿法。
老板慌忙躲闪,一个箭步就蹿进了内屋。
他年轻时轻功必然不是自谦的三脚猫功夫,而是实打实的个中高手,便是放眼李苍见过的所有人,也是一流的。
云朵嬉笑着跟上,丫头爱揭人短处,内屋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老板生怕云朵给他下些古怪的毒,只能告饶说自己年纪大了胆子小,禁不住那些骑士的恫吓,就尿了裤子。
云朵这才满意,放他去换衣服。李苍自然懒得理这老小活宝,看了两眼,提了包裹就要上楼睡觉。
“且慢、且慢啊,李大人。歇不得了、歇不得了。那些人是响当当的女霜骑兵啊,杀了一个就会惹出一窝。李大人神功盖世,将一个小队屠了,指不定过会就是百骑席卷而来啊。”老板迅速地换好衣服,向李苍说道。
“不怕,大叔厉害极了,可称得上当世万人敌。”云朵接话道,故意冲李苍噘嘴。
李苍的步伐凝固了,虽然他多少也知道些中陆各地的风土人情,知道这种小队骑兵在外游荡,一去就是几天。若是没有传信回营,要许久不回驻地才会引起重视,方才也就没有多想。
如今转念一想,又听到云朵阴阳怪气的话,似想到了什么,向云朵问道:“丫头片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啊,那领头之人进屋见我,便放了一只雪山信鸽出去,我知道被认出来了,慌慌张张把没装好的筷筒扔了出去。哪知道只出了烟雾,炸不死那狗腿子。”云朵挠挠头,又是一副天真表情,言语间颇为心疼自己那包火药。
“老子迟早要被你个死丫头害死。”李苍只觉得头大如斗,分明觉得这丫头是有意要捉弄他。
云朵满不在乎,撅起小嘴说道:“哪有那么快,早点睡早点起,无碍的。”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上心。这地方是万万不能再待了。天知道附近有没有女霜的大部队,近些日子女霜的冰祭祀要开祭冰大典,那些女霜人跟狼一样到处巡视,任何所谓异端都不能放他们入女霜本地。这片地带本来不是女霜人的地界,最近也常有女霜骑兵出没。”老板被惊得不轻,忙不迭说道。
“那难怪我都躲到这个无尽沙海边上了,都能遇见这些狗皮膏药。”云朵小脸一沉,咬咬牙,“大叔,咱们走吧,越快越好!”
李苍面色难看,只得下楼,紧了紧衣衫,推门就走。
云朵要去女霜,恰好与李苍逃离酒店的路线一致,两人接连奔走到李苍先前歇脚的石头处方才停下。
丫头的毒确实厉害,脚上功夫却远远不入流,李苍稍一加速就被云朵喊住,连连抱怨跟不上。只到这大石头的地界,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一头青丝都贴在了脸上。
李苍让云朵在石头后躲风,自己一翻身上了石头顶,喊道:“小跳蚤,身法可以啊。”
没人回话。
“那便是生人了?鬼鬼祟祟想来不是好人,李某只好先下手为强。”李苍抽出环首刀,再出发时,那一星半点的月光都被乌云遮住,四周黑沉沉的。李苍拔刀,仔细在风里辨认那异响。
一刀劈出,刀刃划出呜咽般的刀鸣。
“李大人收刀,是小的啊,小跳蚤。”那黑暗中传来了猥琐谄媚的人声,那人点起火把,连忙往自己脸前晃悠,正是酒店老板的那张大脸。
李苍那一刀只是原地斩出,并没真的劈砍,他收刀说道:“老板,你跟来干什么?”
小跳蚤走近李苍,为他照明,说道:“小人思前想后,今日我那小店死的人太多,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这破店肯定是不能开了,在两位走后,小的心一横,收拾了细软就把店一把火烧了,来投奔二位。”
“你没看这丫头惹的都是些什么人么?女霜骑兵都来抓她,你还敢与我们两个走在一起。”李苍问道。
老板赔笑,说道:“那自然是不敢的。只是这一路不算近,我与二位一路,也可以伺候两位。到了女霜地界小的自然会滚蛋的。”
李苍都没做多的思索,就看穿了老板的小心思,说道:“老板你是不是在女霜祸害过谁,连独行去女霜都不敢。”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法眼。”老板咧嘴傻笑,带着窘态。
“小的原本就在此土生土长,早年南下去乌突,少年意气,为了救济穷人惹了不少祸端。”老板继续说道,“后来乌突容不下小的,叔父回了女霜本部的家中,小的回到这里接手了家里的酒店。才回来的时候总是不安分,时常去女霜地界行侠义之事。”
“那大渊的女霜守将最为可恶,横征暴敛,为祸一方。小的看不惯,就出手拿走了他家的珠宝散给附近苦难百姓。”老板言语里还有些得意。
大渊是去女霜的必经之地,自老板的酒店往北便是一片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雪山,雪山另一侧便是女霜地界。但是那些雪山过于陡峭,其上风云不定,几乎无人敢翻越。所以必须绕道大渊,从大渊关进入女霜。
想必老板是怕大渊的守将记仇,若是一个人独身前去担心以身犯险,想混在他和云朵中间入城,只要过了守将的辖区,接下来的路对老板而言便是坦途了。
李苍拍拍老板的肩膀,欣然应允,这胖跳蚤也许会让入关之事简单不少
天刚刚蒙蒙亮,三人便踏上了绕道大渊的路,三人都身负内力,即便云朵轻功稍差,但是有老板带着,行进速度并不慢。但是云朵这丫头死活不肯走夜路,两个大人拗不过她,在路上歇息了一晚,第三天午间三人磨磨蹭蹭得终于到了大渊关。
所谓大渊,是中陆西北处一道自东向西的大地缝,宽处有数里,长更是难以计量,人力难以翻越。
但是鬼斧神工下,大渊最窄出却有一道跨越两岸的石桥,宽有数丈。女霜传说是九天冰晶显圣作成这石桥,是进入女霜地界的唯一一条路上路径,否则就得自港口入海,北上冰海才能进入女霜。
李苍三人终于走到了这石桥附近,李苍机警,先在远处停下,并不轻易入关。
老板轻功极好,在外围打探了一圈,回来向李苍报告:“李大人,这附近的盘查严了不少,近日女霜九年一次的祭典就要开启了,对外人的排查非常仔细。”
李苍不回他话,问道老板:“跳蚤兄你怕疼吗?”
“小的最怕皮肉之苦。”
“咔吧”李苍按响了指头,扭头松了松筋骨,一把拽住老板,道:“跳蚤兄对不住了。”立手成刀,斩向老板的后颈,瞬间就将他打得张口闭眼。
“丫头,会不会让人皮肤溃烂的毒,给老板上一点。”李苍吩咐云朵。
片刻后,一个瘦弱男子背着一个胖乎乎的老人,身边跟着一个半大丫头走在大渊石桥之上。
三人像是自无尽沙海长途奔波而来,皆蓬头垢面。丫头拖着和她一样高的包裹,眼睛不住流泪,悲痛欲绝道:“爷爷,爷爷,你别死啊!兰花不能没有爷爷!兰花最爱爷爷,兰花不要爷爷死。”
背着老板的李苍暗道这丫头十足的戏胚子,演什么像什么。
女霜人对生死一向看得极重,依照九天冰晶的教诲,老人和小孩都是必须要爱护的。对于生病的人,一定要细心照料,否则就是有辱教义。
李苍拿准女霜人的民风,将老板击昏,又让云朵给老板下毒,装成得了恶病的将死之人。自己和云朵则装作是奔波为家里老人寻医问药的孝子贤孙。如此过关便会轻松不少。
三人走得极慢,好似已然疲惫不堪。
到了关口前,云朵哭得更凶了,伤心地喊道:“爷爷啊!爷爷!兰花和爹爹就要带你找女霜神医了!千万撑住啊!”
那守关的女霜士兵高挑英武,皆是一头披肩银发,面目英俊,拦下了李苍照例盘问。
李苍低头作出极害怕的样子,口中呜呜咽咽,装作是哑巴,惨上加惨。
云朵拖着包裹上前,温顺地说:“各位官人,我们自无尽沙海旁一村落赶来。这是我爹爹,不幸早年伤了脑子成了傻子。如今爷爷又染上怪病,就剩下一口气了,我们听说女霜有神医,可以治病,连走了三天三夜才到这里。官人们快让我们过去吧,爷爷可能要死了。”
云朵说罢又大哭起来,仿佛真是要痛失亲人一般。
守关的女霜士兵面露同情,挥手就让三人进关,一个年长一点的士兵还向九天冰晶祈祷保佑这苦难的一家。
三人亦步亦趋地进了关,眼见就要进城,一人大喝道:“大祭当前!如此不洁之人怎么能放进城!”
那讲话的女霜人身穿纯白长袍,一头银发按应国习俗盘成发髻,旁边一队士兵簇拥着,显然地位极高。
“他妈的,没有同情心吗?”李苍在心里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