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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孙公子

三日后,长公主在朝堂上宣布,粟王长孙琏在回帝都奔丧的途中被歹人截杀,尸骨无存。此消息一出,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粟王的死讯来的太突然了。坐在陛下左边的长公主掀开珠帘,走向大殿正中间,眼里闪动着泪花,悲痛地说:“皇叔粟王被歹徒所杀,陛下和本公主闻此噩耗甚为悲痛,即日起追封粟王为皇叔辅政亲王,全国为皇叔辅政亲王挂孝半月以表哀思。”

长公主说完已是满脸泪水,语气情真切切,大臣们也不免为这般的姐弟之情所感动。

长孙琏到底是武人体质,不过几天都能下地走路了。苏轻轻颇感欣慰,还变着法的给他做各种药膳补养身子。他们俩此时正在院子里看书,薛戎戎从集市上买菜回来,还带来了一张告示。

这张告示正是粟王的讣告、苏轻轻看完之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可惜了,粟王殿下还那么年轻,可惜了。”听到此事与自己有关,长孙琏一把将告示从轻轻手里夺过来,看完之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的心被撕得粉碎,皇姐呀皇姐,你为何如此对我?顷刻间他明白了,追杀他的人八成也是姐姐派来的。但他想不明白,姐姐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侄儿即位名正言顺,她如果想辅政他也不会反对,反正比起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更向往西北的军旅生活。

他此时已经是满脸泪水,若不是轻轻手疾眼快在后面扶了他一把,他早已摔倒在地。轻轻不知道他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前几天拔箭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难受。

薛戎戎抢过来告示,看上面究竟有何不妥之处,颠来倒去看了三遍,发现没有异常,便好奇地问他:“孙公子,虽然粟王英年早逝很可惜,可这又与你有何关系?”

“苏姑娘,孙某想一个人静静。”说罢,他扶着自己的腰落寞的向屋内走去,或许是因为腿上刀伤的缘故,身形特别不稳。晚上苏轻轻回到苏家,看到父亲一脸愁容坐在房间里喝闷酒。一个月之内,先帝和粟王接连去世,乃南晋不幸!

苏轻轻进入父亲的屋子,关上了房门,轻声道:“父亲,粟王殿下的死,是不是与长公主有关?”这个问题在她看到粟王讣告的那一霎那便钻入她的脑子里。纵观历史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兄弟相残的例子还少吗?粟王不在,最大的受益人是长公主,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垂帘听政。

“我轻轻果然是通透之人。”曾经,只要苏轻轻一跟他提起国家大事他都会打马虎眼,这还是他第一次夸女儿呢!本来他对轻轻的期望跟对轻轻的三个姐姐一样,找个如意郎君安稳地过一辈子。但是他的轻轻开朗乐观,积极进取,勤奋好学,善于交际,组织力强。这么个走仕途的好苗子不培养实在是可惜了。虽说现在女子还不能当官,但一切皆有变数,现在把持南晋朝政的是长公主,那天她一高兴说不定就下旨允许女子出仕为官。

“父亲,粟王可是她亲弟弟呀!”苏轻轻不敢相信,一个女流之辈为了权力竟然截杀自己的亲弟弟。苏大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安平县的夜晚是静谧的,尤其是苏家别院,这里挨着未央湖。如意之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未央湖的湖水在演奏着不同的曲子。时而婉转悠长,时而欢快伶俐,时而小声低音。好像心情漂浮不定的小孩子一般调皮。

这样动听的旋律,长孙琏是无心欣赏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姐姐为什么对他这么无情,为何非得要他性命。那晚那个驰骋疆场铁骨铮铮的硬汉躺在床上流了一夜眼泪。见他这些日子如此难受,苏轻轻也没有来别院打扰,只吩咐下人们好好照顾他。

一个月后,长孙琏的伤完全恢复了,精神也渐渐缓了过来。白天在院子里练剑,晚上便去未央湖附近寻寻阿炎的下落。这日上午薛戎戎奉小姐之命来给他送些牛肉汤,她拎着盛有牛肉汤的瓦罐刚刚踏入院门,就见到孙毅一脸杀气地拿着一柄剑向她冲过来,她吓得赶忙闪身躲避,岂料脚下一滑向前面倾倒。长孙琏见一个陌生男子堂而皇之地闯入,以为又是歹人,便拔出佩剑向他刺去,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是薛戎戎,见她快要摔倒,赶紧伸出手揽过她细软的腰肢,另一只手稳稳接住那只瓦罐。

薛戎戎先是被吓得不轻,现在这个容颜姣好的男子拦住她的腰,使得她的脸颊滚烫,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子挨的如此之近。

“薛姑娘,你可还好?”长孙琏见她一动也不动,还以为她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魔怔了。

“没,没事!”薛戎戎尴尬地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瓦罐,低头说,“小姐吩咐我来给公子送些牛肉汤,还好瓦罐没碎,不然真是辜负我们小姐的心血。”

长孙琏将佩剑收起来,挂在腰间,重新接过瓦罐,挠着头惭愧地说:“姑娘,刚才实在抱歉,在下把姑娘当成歹人了。但姑娘,你为何一副男子打扮?”

“孙公子,您有所不知,我们小姐率性如男儿,平日里不是在屋里看书就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扮成男子,更方便一些。”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苏姑娘到底与一般女子不同!”长孙琏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半晌,回到苏府之后,薛戎戎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小姐。这件事也证明了苏轻轻的猜测,这孙毅果然是被仇家追杀。幸好已经将他所有的痕迹清理干净了,别院也很隐蔽,谁也不会相信。苏大人的别院会藏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

“戎戎,此事一定要保密,不可让父亲母亲和三姐知晓。”她又想了想,“如果她们知晓,一定要说孙公子是你失散多年的远房表哥。”

薛戎戎见小姐一脸愁容,坐到她跟前,说:“小姐,小姐就不问问那位孙公子是何来历?”

“是该问问了。”

同一时间拓跋炎出现在了安平县,四处打问着粟王的下落。几天前他已经证实的确是长公主派谌季对他们下的毒手,他还知道先帝是要将皇位传给粟王的,这也是长公主对粟王下手的理由。知晓惊天秘密的拓跋炎不禁心中悲凉,为主子感到冤枉,自家主子虽然表面冷漠,但对长公主这个姐姐十分敬重,最重要的是自家主子从未想过那个位子,他只想为南晋守好西北方向,不让西夏侵犯。

“这位大娘,你见过一位鼻梁挺拔,额发极高,跟我一般高的公子吗?”拓跋炎走到一家卖白糖糕的摊位前,询问一个四十多岁微胖身材的中年妇女,那妇女摇摇头。他这几天把安平县转了个遍,粟王依旧杳无音讯。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未央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想:公子,公子!你到底在哪?您一向福大命大,阿炎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人世!

此时苏轻轻也在湖边写生作画,她依旧一副男子装扮,她察觉出此男子不是本县人。他穿着一件蓝色长袍虽然看上去很普通,决计逃不过苏轻轻的法眼,还有他脚上那棕色毛绒靴子也很昂贵。他这一身行头恐怕得要他父亲一个月的俸禄了。她一边作画,一边侧脸打量着那男子,忽然扫见他腰间黑底镶金的腰带,上面的图腾也很奇特,不像是南晋之物,苏轻轻好像在哪本杂书里看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此人莫不是是孙公子的仇家,想到此处苏轻轻不免紧张起来,赶紧收拾起了东西回了别院。

在院子里,薛戎戎正在洗菜,见自家小姐慌慌张张地闯入院子里,还锁上了大门,便洗了洗手,走到小姐面前帮她拿着写生工具,慌忙地问:“小姐,何事如此慌张?”

“戎戎,孙公子在哪?”苏轻轻问。

“苏姑娘,有何事。”长孙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看苏轻轻愁眉紧锁,问道。

事态严重,轻轻也顾不得虚礼,拽住长孙琏的手腕把他拉进了屋。薛戎戎也跟着进了屋,还吩咐下人不许任何人打扰。屋内,三个人盘腿而坐面面相视,苏轻轻将在未央湖附近看见了一个陌生男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姑娘可看清楚那男子的面容?”长孙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怕这人又是截杀他的人,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那男子长得黝黑,身量与公子相当,二十多岁的样子。”苏轻轻道,“但是衣着不菲,他的那一身衣服怕是要我父亲一月俸禄了。”

皮肤黝黑,个头跟他一样高,那不就是阿炎吗!长孙琏的心情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几乎要跳起来了,兴奋地对苏轻轻说:“苏姑娘,此人孙毅认识,他是孙毅的朋友。”

“原来是公子的朋友啊!戎戎,快去找找那人在不在湖边,等一等戎戎。”戎戎正要出发,轻轻又对长孙琏说:“孙公子,咱们还是一同前去。”

到了未央湖,那男子见到长孙琏便高兴地冲了过来,他的殿下没有死,还好生生地活在这世上。苏轻轻看着来人,不可思议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腰间那条黑底镶金图腾带子怎么没了?难道自己一时看花眼了!

“拓跋炎多谢苏姑娘就了我家公子!”得知一切的拓跋炎,一下子跪到轻轻面前,轻轻不知所措,赶忙扶他起身,带他们回到院子里。主仆劫后重逢肯定要说许多话,轻轻识相地带着戎戎离开了。

“公子,属下无能,害得公子差点丢了性命。”

“好了,阿炎,不怪你,对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长孙琏问道。他说他当时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幸而被潭水县一对老夫妻所救,痊愈之后就来找他了

“阿炎,追杀我的是皇姐吗?”长孙琏眼中闪动着泪花,阿炎看到主子想得到否定答案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皇姐,皇姐为何要杀我?”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了,他这一个月流的泪水比这辈子流的都多,“对了,王妃呢?她怎么样?”

“公子,王妃已经被丞相大人接到丞相府,正是丞相大人飞鸽传书告诉属下,是长公主对您下的毒手,原因是先帝把皇位传给了您!”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小刀刺入长孙琏的心窝子。

天下没有不透的墙,长公主烧毁那封传位诏书的当日,无意中就被丽夫人宫里的侍女看见了。因粟王的王妃是丞相的孙女,丽夫人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丞相,并把那位侍女秘密送出了宫,保护起来。丽夫人则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丞相得知粟王被刺杀的噩耗,并没有难受,反而轻松了,这不过是长公主的官方说法而已。于是他把孙女接回丞相府,然后动用所有人脉四处寻找粟王的下落,后来他先联系上了阿炎。

“长孙恒,你这个毒妇!”长孙琏越想越生气,一锤砸在了案上,拳头顿时通红,拓跋炎一边轻轻按摩他的手,一边劝慰道:“公子,不要动气。您还活着,一切就可以重头再来。殿下,不论多少年,属下一定陪着您杀回建业,诛杀长孙恒这个妖妇。”

“阿炎,幸好还有你!”

“公子,那苏姑娘......”阿炎问,“苏姑娘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吗?”

“她自然不知。”回答完,他陷入了深思,对于苏轻轻这个救命恩人他自然是感激涕零,本不该对她有所隐瞒。奈何他的身份太特殊,难道他要告诉苏轻轻,他就是那个已经被劫杀的粟王吗?告诉她截杀他的还是他的亲姐姐,现在掌握南晋大权的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事关南晋皇族颜面。可是苏轻轻一定会问他的来历,他犹豫再三决定编一个故事搪塞她了。

他对苏轻轻说,他出身于帝都大户人家,家族产业遍布天下,他父亲去世前将家业传给了长兄,长兄不久前去世了,本来该他继承家业。可长兄去世的时候,他正在西北游历,寡居多年的嫡出长姐狼子野心,霸占了家产,还派杀手追杀他。所以他才会身负重伤,流落到安平县。

听完这惊天秘密,屋内一片死寂。长孙琏邹着眉头一直盯着前方案上的茶壶,拓跋炎坐在他后面低着头,薛戎戎则被吓得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小姐,顿时大汗淋漓。他们两个竟然有如此悲惨的经历,被亲姐姐截杀!

苏轻轻内心也澎湃异常,她设想过他们的身份,可能是帝都的富商经商期间被土匪洗劫,或者是被歹人绑架,再或者是别国派往南晋的质子,想要逃回母国被南晋追杀。今日她得到了答案,此人居然是因为家产纷争被亲姐姐追杀。她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虽然长孙琏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从他眼角眉梢能清晰地看出他那藏不住的伤心与哀愁。

“孙公子。”她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水,放在长孙琏面前,对他说:“公子家中之事,轻轻本不该多问,但是轻轻要叮嘱公子一句,凡是牵扯到利益,世人都不能免俗,我想令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如此。”

“苏姑娘,多谢。”长孙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而苦笑一声,“姑娘生活在安平县这个世外桃源,自然不知道帝都豪门世族的斗争有多残酷。”

“公子,您错了。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她冲着长孙琏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给他讲了讲她爹爹苏大人多年之前断的一桩案子,和他的遭遇十分类似。

这件案子发生在十年前安平县首富贾员外身上。贾员外有一妻二妾,发妻生了两个女儿,二妾分别生了两个儿子。贾员外去世之前,二女早已出嫁,二女儿夫家是门当户对的大户,大女儿的夫婿因经商失败,日子过得很清苦。贾员外去世时,两个庶子年龄尚小,大女婿生出狼子野心,竟然派人去绑架自己两个年幼的妻弟。

后来东窗事发,贾员外的两个妾室将大女婿告上了公堂之上,苏大人判决这位大女婿十年监禁,并且解除与大小姐的婚姻。贾员外生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贾府会发生如此不堪之事。

“苏姑娘,这是女婿为霸占家产绑架妻弟,我们孙府是大小姐要谋杀我们公子,事情要严重的多!”拓跋炎急促地说,语气略带一点责备之意。

“阿炎,怎可与姑娘这般讲话,快向姑娘道歉!”长孙琏看阿炎这般没有礼貌,出言呵斥道,面对公子的训斥,阿炎撇着嘴把脸扭到一边。他又转过头对轻轻说:“姑娘别见怪,阿炎是心疼在下,才会如此。”

“无妨!”轻轻一笑带过,又吩咐戎戎去打扫一间厢房出来给阿炎居住,临走之前她对长孙琏说:“公子,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家里有些琐事,未来一个月不能来照看公子,请公子见谅!”

“苏姑娘哪里话!孙某伤已痊愈,本该即刻就走,奈何一时不知道往何处落脚,只能多叨扰姑娘些时日了。”长孙琏惭愧地说。

帝都建业丞相府

丞相得到了阿炎的回信,说是粟王还活着。得知夫君尚在人世的消息,粟王妃慕容氏喜极而泣。自从贞闾长公主在朝堂之上宣布粟王遇刺而亡的噩耗。作为妻子的慕容氏终日以泪洗面,办完粟王的“葬礼”之后,她便郁郁寡欢,穿着白衣蓬头垢面整日在房间里喝酒,望着粟王的牌位,一看就是一整天。丞相怕孙女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便上书请求长公主,特许慕容氏回丞相府居住。

长公主想着粟王已死,丞相再难掀起什么风浪,便下旨允许粟王妃回丞相府休养。

皇宫龙延殿

长公主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脑瓜仁儿就隐隐作痛,她还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前几年她帮着先帝处理的朝政事务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终于明白父皇和弗弟为什么去的那么早。她刚刚处理完陇右地震,西夏就跟着作乱,西夏得知粟王遇刺身亡的消息更加肆无忌惮地入侵南晋西北边塞。西夏王本来就有侵吞南晋的野心,以前粟王坐镇西北,他还忌惮三分,如今南晋的保护伞遇刺而亡,他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哎!这一封封边关急报,惹得长孙恒身心俱疲,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她多次扪心自问,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想想以前的日子,父皇在,夫君也在,这两个男人都毫不吝啬地张开臂膀将她保护在羽翼之下,她每天的烦恼不过就是每天该穿着哪套衣服罢了。后来这两个男人接连去世,不过还有她的弗弟继续保护着她,爱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而今弗弟去了,粟王弟弟也被她残忍地杀害。南晋这重担只能落到她瘦弱的小肩膀上。

当前的形势是五国并立,大理,羌胡,南燕不过是边陲小国不足为惧。但西夏则不同,它是由野蛮的党项人建立起来的国度。民风彪悍,军队具有极强的战斗力,给南晋构成巨大的威胁。西夏建国之初,南晋就派遣多位公主和亲,谁知西夏王把这些公主赏给了立了军功的将领,这使得南晋颜面尽失,对西夏发动战争。这次战争的失利,算是让南晋知道西夏党项人的厉害。

西夏的五千铁骑将南晋三万士兵杀得片甲不留。南晋只得罢兵,继续实行公主和亲外交政策。数十年来,南晋与西夏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慕文帝时期,因南晋只有长孙恒这位嫡长公主,慕文帝哪里舍得让爱女远嫁,因此南晋与西夏嫌隙渐生。双十年华的李念歌即位为西夏王之后,野心勃然而生,竟然开始向南晋西陲用兵。于是晋武帝长孙弗派弟弟粟王镇守西陲。西夏军队固然彪悍,但长孙琏也不是吃素的,一直在西北跟西夏军耗着。这一耗,便是三年。

眼见着西夏大军压境,长公主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截杀粟王。粟王已死,后悔已晚,还是在朝中令择一位大将解西北危机吧!她首先想到了冯易臣,他是先帝亲封的抚远大将军,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是继臣的亲弟弟。

谁知第二日在朝堂上,冯易臣知晓后因伤病为由连连推诿。长公主心知肚明,她夫家只有冯继臣冯易臣兄弟俩,自己已经令继臣绝了后,而小叔膝下也只有二女。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倘若小叔出了什么意外,那她长孙恒如何对得起冯家列祖列宗?百年之后,怎么去面见夫君?可其他将领听闻敌人是西夏党项人,纷纷退避三舍。

“好哇!好哇!我南晋人才竟凋零至此,竟然要逼得本公主俯首称臣了。”长孙恒站到朝堂之上,面对满朝文武愤怒之极。小皇帝长孙庭被姑母吓住了,在龙椅之上哇哇大哭起来,坐在左边的皇太后心疼儿子也小声呜咽起来。群臣们还从未见过朝堂上这么热闹的景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一时之间,群臣议论之声,皇太后呜咽声,小皇帝哇哇哭声不绝于耳。

“陛下,太后娘娘,长公主,末将愿意为南晋效劳,出征西夏!”最后还是冯易臣出面打破了混乱,他身负家族传承重担,本不想去西北冒险,可是每每想起哥哥临终对他的嘱托,让他好好护着公主嫂子。公主嫂子是天家血脉,断断不能让人欺负了她。而今他被逼无奈只好让公主嫂子踩着他下台了。

长孙恒即刻下旨封冯易臣为征西大将军,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还破例封他二女为郡主。不料,一个月后冯易臣竟然战死在西北战场上,且尸体也被掳走。得知噩耗的长孙恒心神大乱,竟然趴到夫君的坟头哭了一夜,不知是哭夫家因此断了后,还是哭南晋失去了一条臂膀。

同一时间,西夏帝都夏州

大将军耶律胜将敌军大将冯易臣的遗体带到朝堂之上,请示大王李念歌该如何处置。李念歌今年二十三岁,刚刚即位西夏王七年,别看他年纪轻却做事干练,把军政处理得井井有条。西夏军本就军风彪悍,在他的治理下更加严谨。

在南晋人的印象中,西夏党项人个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说话大嗓门。这个李念歌则不然,他的皮肤虽然不如南晋人那样白,但是比西夏人白的多,双目炯炯有神,一字眉,身高八尺,身材中等,只是双耳比寻常人厚了一些。今日,他穿着与南晋龙袍非常相似的金黄色长袍,梳着秃中带毛的发髻,坐到正殿上。

“来人,下旨厚葬冯将军。”李念歌一边转动手里的佛珠一边说,“冯将军葬礼的规格一定不能低于咱们的将领!”

“大王,冯易臣可是敌军将领,依末将看不如剁吧剁吧,去喂大王养的那几头猛虎!”耶律胜嬉皮笑脸的说着,满朝文武也跟着附和起来,李念歌此时面色一沉,用阴郁的声音说道:“放肆,寡人这么做自然有寡人的道理,不仅要厚葬冯将军,还要给他选一处清净的墓园。”

“敢问大王,那掳走他的遗体意义何在?”耶律胜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汉子,每次让他领兵打仗还需给他配几个可靠的军师。这样心性的人是不懂李念歌的深谋远虑。

李念歌这一生最大的敌手就是南晋粟王长孙琏。他野心勃勃,想要替父亲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他开启西夏大一统计划的那年,也就是粟王开始镇守西北的那一年。这三年,一千多日,他们二人交手无数次,各有胜负,谁也无法战胜谁。

两个月前,他忽闻长孙琏遇刺身亡的消息,就个人而言,他心里异常失落,他失去了这辈子最值得尊敬的对手,今日再也没人可以刺激着他奋发图强。但于西夏而言,粟王一死,便扫清了西夏大一统道路上的荆棘,这是好事。如今的南晋,早被李念歌视作自己的国土,冯易臣自然而然就是自己的将领。

“耶律将军,寡人且问你,古往今来哪有将自己的将领喂老虎的道理。”说完,李念歌勾起唇角诡异一笑,战场的大多数人的都明白了大王这句话的深意频频点头,只有耶律胜还似懂非懂,这冯易臣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将领呢?

得知西夏王厚葬冯易臣的消息,贞闾长公主气的掀翻了龙延殿的香案。她不得不说西夏王这一招真的是太绝了,这样一来不仅让冯氏一族感激于他,更加动摇南晋人心。她这两天苦练兵法,下旨招募士兵,再这样下去南晋迟早被西夏吞并,到那时她长孙恒就是南晋的千古罪人了。

山中的日子是清幽的,是寂静的,是百无聊懒的。长孙琏和拓跋炎再苏府别苑又居住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已经痊愈。这三十天里,他们白天会在院子里练一会儿武功,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去未央湖边散步。一边走走一边想着以后的打算,他们总不能再人家苏姑娘府上叨扰一辈子,况且南晋朝政不能由一个女人把持着,他们一定要杀回去,让粟王重新站在人前。

这天晚上,苏轻轻从外地游历回来,穿着一袭紫衣,梳着飞云发髻,带着薛戎戎还有一大堆的战利品来到了苏家别院,刚刚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比剑的画卷。长孙琏和拓跋炎身着青衣在院子里比试剑招。两个人的身法曼妙,招式玄幻,让苏轻轻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看得如此如醉。其实在苏轻轻推开大门的一刹那,长孙琏就察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停下来,居然还想要在苏姑娘面前展示他作为大将军的风姿。

“不想孙公子武艺竟如此高超!佩服,佩服!”轻轻一边鼓掌一边走向长孙琏,长孙琏收起佩剑满面春风地迎了过去,作揖道:“苏姑娘,您来了。”

“不知孙公子这一个月过得可还好,下人们可有怠慢之处?”轻轻问。

“姑娘哪里话。”他瞟见薛戎戎手里拿着的东西,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便问:“姑娘,这是?”

苏轻轻告诉他们这一个月她带着戎戎去西方游历了一番,这些东西都是她们的战利品。说话间薛戎戎将一盘马肉切好了,端了上来,苏轻轻亲自给长孙琏夹了一块,说:“孙公子,这是马肉,是一个西夏商人卖给我的,快尝尝怎么样?”又给拓跋炎夹了一块,拓跋炎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苏轻轻和薛戎戎忽然说起南晋大将军冯易臣战死西北,尸身还被西夏一个叫做耶律胜的将军掳走了。长孙琏听闻此噩耗,手一抖将马上要入口的马肉掉到了地上。然后发了疯似的捏住苏轻轻的肩膀,用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她。

“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轻轻被吓坏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幸好拓跋炎及时提醒他,他才恢复了理智,就刚才的事情向苏轻轻致歉。苏轻轻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心下对长孙琏产生了疑问,战死的大将军与他八竿子打不着,他何至于反应如此之大?

“孙公子放心,西夏王并没有糟践冯将军的遗体,反而厚葬了他。”轻轻说道。

“那不过是李念歌的诛心之计罢了!他怕是已经把我们南晋的国土和将领看成他西夏的才会如此。”长孙琏脱口而出,此时他已经涨红了脸。

“孙公子似乎对西夏王了如指掌啊!”轻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不由道。

缠斗了三年的对手,长孙琏又怎不了解李念歌的野心。他心想长孙恒都把小叔子赶上了战场,前线战局状况一定不容乐观,长孙恒啊长孙恒,这都是你的罪孽呀!若是西夏真把南晋吞并,到时候你有什么脸面去见父皇与皇兄!不,我要返回西北战场,我要和李念歌再苦战几百回合!回到现实之中,长孙琏看着苏轻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知道她在等他的回答,他正欲开口,只听见身后的阿炎道:“苏姑娘,我家公子不过是心系国家罢了。”

“是!”他赶紧接过话茬,“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那些党项人真打过来,平民百姓又要饱经战乱。孙某于心不忍。”

“原来如此,公子也是心怀家国之人!”苏轻轻喃喃道。

那晚长孙琏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他要带着阿炎重回西北战场和李念歌周璇。虽然他心里对长孙恒恨之入骨,但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自己和长孙恒怎样水火不容,斗得你死我活那都是内部矛盾。现在面对虎视眈眈的西夏,他们应该把个人荣辱放一放。

第二日长孙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答谢轻轻多日以来对他们二人的照顾。席间,他亲自给轻轻斟了一杯酒,对她说:“苏姑娘,明日我与阿炎就要离开安平县了,这杯酒是答谢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和多日款待之情。”

“孙某明白,这杯薄酒不足以报答姑娘对我们的大恩。苏姑娘,等孙某夺回家业,定会来寻姑娘,以报答今日之恩!”

轻轻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之前她可从未饮过酒。酒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刚入口它是辣的,转而会慢慢的转变它的味道,变成了淡淡的酸,还未咽下就转为甜。那是很神奇的转变。

酸甜苦辣才是百味人生。

“既然公子去意已决,轻轻不再挽留。”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用清亮的双眸看着长孙琏,“公子,来日公子夺回家业,能否饶过令姐?”

刹那间,长孙琏面色一僵,他仿佛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的救命恩人居然为截杀他的人求情,这事听起来怎么那么玄幻呢?他在观察她的神情,她那双清凉的双眸恰似一汪潭水,清澈见底,沁人心脾。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啊!

“苏姑娘,大小姐是要置我们少爷于死地啊!”这声音来自旁边的拓跋炎,他以为苏姑娘忘了主子是被人刺杀,提醒她道。

“公子,你听我说。”轻轻一边说一边往长孙琏的酒杯里倒酒,“令姐这么做,是因为她太孤独了。如果她婚姻美满,家庭幸福,儿女绕膝,试问她还有心思做出这丧心病狂的事吗?再者,轻轻也是为了公子考虑,倘若公子夺得了家业还能宽恕令姐,不是更能显得出公子仁德!”

“姑娘,说得在理!孙某受教了。”他端起轻轻为他斟满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向她鞠了一躬,苏轻轻赶忙站起身微微颌首,还了一礼、

第二日早上,长孙琏要出发了,他们一行人在未央湖边做最后的告别。他们二人站在湖边,拓跋炎则牵着马与薛戎戎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长孙琏深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她还是一身男子打扮,但依然掩盖不住她那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容颜。苏轻轻被他一直盯着看,心中不免有点尴尬,便从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银子,塞到他手里。

“公子,轻轻家不富裕,只能帮公子这么多,万望公子不要嫌弃。”

“不。姑娘已经帮在下太多了,这银子在下是万万不能再收的。”长孙琏看着鼓起的荷包,这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两,虽然他和阿炎需要银子当盘缠,但他堂堂粟王,怎么能收姑娘的钱?他又把银子交还给轻轻。轻轻只能换一个说法,就说这些钱就当是寄存在他那,等他夺回了家业再还给她,再许以小小的利息。

长孙琏接受了,苏轻轻和薛戎戎已经离开,长孙琏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沉甸甸的银两,屹立在湖边,好像一棵笔直的白杨树。他的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苏轻轻今日雪中送炭的恩情,等他夺得大位后一定加倍报答!

于是主仆二人骑着快马向帝都建业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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