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透了这个破烂天气!”玄汐取下身上披的黑色披风恼怒地说。
“你都来了三千年了,还不习惯?”阳介的眼睛从眼镜上方斜睨过来“蹉跎归一,黑云翻墨终阴霾!这样的诅咒谁也破不了!”
“不要说了,你像个老妈子!”玄汐愤愤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流忆阁已经在这里了十二万年,上一任掌柜也走了快三万年了,阳介做为现任的流忆阁掌柜,尽职尽忠,从末忘记过自己的使命,等待已经成了习惯。
“掌柜的,喝茶!”长黍的献媚地端来一杯热腾腾的茶,茶香四溢,让人有种眩晕的感觉,“黄棪茶,您的最爱!”
阳介端起茶杯,确切地说是捏起茶杯,兰花指微微翘,茶杯里的热气在鼻孔下方一熏,眯起了眼睛:“想听吗?”
“听听听”长黍低头哈腰。
“好”
“昨儿收的那件东西,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出彩,最有意思的是它的那道过山!”阳介卖了个关子。
“过山?”长黍傻萌的胖脸拧成一团。
“嗯嗯”阳介喝了一口茶,烫得差点舌头突噜了皮。
“过山也称为过山玉的意思,玉镯裂了叫做过山,就是玉舍身帮主人挡过劫煞的意思。”
“昨天来的那位小姐?是那道过山?”长黍想破了脑袋。
“她藏身在玉镯里面,为主人挡了灾煞,使命告终,要投胎去了!”阳介没正面回答。
“她也是可怜,小小年纪被人卖到当地的一户财主家,受尽了虐打”阳介唏嘘着:“见过她的人都心疼,但畏惧主人财大气粗、为人蛮横,谁也不敢给一口粮食,因为一旦发现,她就会被打得更痛更惨,一回,饥饿让她不顾一切了,偷了厨房一口剩饭,毒打后被扔在地窑里整整三年,好不容易被解救上来,当时解救的场景轰动了整条街,大家唤她小耗子,无奈这个无福的小耗子,就要过好日子的时候香消玉殒!”
“不知爹娘是谁,不知自己从哪里来,没吃过一天饱饭,没穿过一件新衣,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怜的小耗子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阳介声音越来越低沉。
长黍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昨天来的那个小姐长黍是见过的,瘦瘦弱弱,但是也是干净伶俐,一直笑眯眯的,完全不像阳介描述的那个凄惨的小耗子。
那时的小耗子约摸12、3岁,穿着纯青色衣衫,走路慢慢轻轻,手里一直紧紧抓住一小布包,笑颜如花,说话的时候大眼睛扑闪闪的,看着就召人心生怜爱。
那一天,阳介让她在里间的小桌前安坐,长黍倒茶递水,虽然很留心他们谈论的声音,但无奈小耗子语调太轻,长黍的耳朵都伸长了好几寸,只听见阳介的叹息声和细碎的对话里有着“过......山......碎”等轻言糯语。
“接着说”长黍自从屁股坐在厚厚包浆的小木凳上就没挪过窝。
阳介看一眼已经空了的茶杯“嗯——”
长黍还是机灵,急忙添茶续水,一阵子忙活。
“小耗子生前太过悲凄,死后为了报恩留在阳间不肯离去,直到报了恩这才来找我帮忙。”阳介接着喝茶,这次他小心了,吹了又吹,噘着嘴试试水温才喝了一口。
“要知道,到了应该走的时候不走,那便永远走不了了”阳介遗憾着。长黍也叹息着。
“她虽积怨深沉,但是因肉身不在,记住的事本就不多,只知道守护自己的恩人和那一直徘徊在记忆最深处在地窑里的那一段时光”
小耗子说:“暗无天日的每一天,头顶上面的那块青石板缝里透出来的些许光亮像神一般的存在,我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或干渴,感觉不到冷或闷热,只知道光亮退去便是一天,光亮出现又是一天,时间在我心里已经没了概念,我是不是活着我都不知道!”
小耗子那苍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眼睛却大的出奇,空洞无神,她时常一阵恐惧的战栗,阳介知道那个变态的女主人让她有多恐惧就有多恐惧。
“虐打小耗子的女主人精神上有些问题,早年孩子早夭,激发了她撕裂的人格,好的时候细声慢语,犯病的时候疯狂至极,用针扎、用牙咬、用火烫甚至用尖刀捅,小耗子伤痕累累,被救的时候,脸肿得谁都认不出来,身体上糜烂的伤口上都是蛆虫,一条腿已经见到了骨头,已经都站不起来了,看得大家都哭红了眼!”阳介声音很轻,好像说重了,小耗子就会痛了一样。
“说了这么多,真啰嗦,说重点,过山镯子!!!”玄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她那件最爱的黑色长袍,长袍直直的下垂,肥大的看不出男女,她不声不响地坐在小桌边,冷眼看着正说到泪点的阳介。
阳介和长黍都吓了一跳,阳介手一抖,茶水撒了出来,烫得阳介手也突噜了皮。
“这讲一个故事,还有性命之忧!”阳介气愤地直甩手。
玄汐是一个流忆阁里特殊的“打工妹“,来到流忆阁的时候,呆滞、茫然,已经丧失了行为能力,连自己叫什么也说不出来,饥饿的像是一只红了眼的丧家犬,见到什么食物就往嘴里填,这让阳介吃了不小的惊,因为两界人是不会饥饿的,他们闻到食物的香气会退避三舍,两界人无欲无求,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那些心中有无法舍弃的牵挂或是怨念时,才会找上流忆阁的门。直到卸掉所有牵挂和怨念才会安心上路,变成一团白色雾状的灵魂穿过茫茫彼岸花找下一个出口。玄汐吃了东西就发呆,团缩在角落不声不响,可怜的样子让阳介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留了玄汐在留忆阁里。这一呆就是三千年,玄汐爱穿黑衣,总说自己是海边涨潮时的一个贝壳,阳介就给她起了玄汐这个名字。
看见玄汐也对自己说的故事有兴趣,阳介不由也得意起来,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起来。
“救小耗子的是一个刚中了举人的公子,乔迁的新宅在小耗子主人家隔壁,机缘巧和,得知了小耗子的境遇,不畏主人的黑道关系,依然决然地想了主意,先是趁主人家中都去青莲上香之际,家中人员稀零,直接将地窑中的小耗子救了上来,并故意搞大声势,街坊邻居都在围观,更有今年新上任知府巡视,眼前遍体鳞伤、恶臭无比的小耗子让大家震惊、愤怒,主人便再财大气粗、猖狂狠毒,也无法平息众怒......就这样,小耗子被救成了近三个月来一整条街的谈资。”
阳介说到这里,抬眼一看,玄汐正将她阴冷威胁的眼神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