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放亮,在屋外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中姚天福醒来了,人上了年纪总是瞌睡少,醒来的早,姚天福睁开眼静躺了一会才起身穿衣,来到院中散步。洗漱后,仆人送来早点,几十年的老习惯,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两样小菜,稍作休息便进入书房,仆役送来茶水退了出去,姚天福开始批阅公文。
翻开滦城县送来的公文,仔细读起隆兴一案。看完案卷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身体向后一靠,把头倚在高高的椅背上沉思起来。
直觉告诉他案子判得过于草率,隆兴杀人动机和证据明显不足,推理牵强附会,隆兴供认是用菜刀杀害的商人,而仵作认定为利刃所为,这是一,第二点,隆兴供出所盗钱财藏于柴房,而搜查却无结果,这怎么能叫证据确凿?第三,隆二隆三拒不承认,怎能都判斩立决?此案看来疑点甚多,姚天福想了想在案卷上批示:证据不足,返回重审。
胡盼接到姚天福的批驳大不以为然,他想怎么是证据不足,隆兴已供认不讳,对没收其财产并无疑意,况且人是在他店里所杀,而且找不到其他的线索,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干系,不是他们所作又能是谁?所以停了两天又原封不动将案卷报了回来。
姚天福第二次看到公文,见原封不动,叫一声好糊涂的县令,隆兴要想谋财害命难道就不避嫌疑非要在自己家里做案?再蠢的人也不会惹火烧身,自寻麻烦。要想谋财害命何不找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环境干掉?把自己摘拨的一干二净?犯罪者都是千方百计把自己与事情分清,绝不会像隆兴这样把自己与人命之事联系起来,看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姚天福再次驳回。
俗话说,宁和聪明人打一架不和糊涂人说句话,这胡盼却固执己见,第三次把案件原样报上来的时候,姚天福终于震怒了。他把桌子一拍,气愤地说,真是一个狗官,怎能如此不负责任,草菅人命,把人命当成儿戏。
总管府的书吏说,大人何必动怒,这种疑案常有发生,大人不如推向朝廷让他们定夺为好。
姚天福摇摇头说:
“但凡经了我的手,我就不能不管。人的脑袋可不是韭菜,割了还能再长出来?冤杀一人岂不知要连累多少人,人们对我大元法律将如何看待?更为担忧的是,放走了真凶,遗患无穷,怎知他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放走了真凶就是纵容了犯罪。在我手里决不能发生这种事情。我等为官,吃百姓食禄就要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办事。我们办案,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他决定亲自审理此案,命令将案犯及一切有关事宜全部转入总管府来。
隆兴父子押解到总管府后姚天福立即升堂审理。
隆兴父子三人听说姚天福要亲自审理他们的案子,内心十分高兴,姚天福的公正和办案的故事他们没少听说。一跪到堂上三人就大呼冤枉,希望姚天福为他们申冤。
姚天福一拍惊堂木,喝道:
“隆兴我问你,即是冤枉,你为何要供认画押?”
隆兴回答说:“老身实在是受刑不过,不招也会被打死,左不过都是一个死,所以我就招了,我招了或许还能救我的两个儿子,我不招父子三人都会被打死。我招后只盼案子转到上面遇到清官自会水落石出,案情大白。”
姚天福转向隆二隆三:
“你二人为何招供画押?”
隆二说:“我们从没有招供,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我们干的怎能随便承认画押。”
隆三说:“是在我们被打昏后,强摁的手印画的押。”
姚天福说:“你们再把事情从头叙说一遍。”
于是,隆兴父子三人从头到尾叙说了一遍。姚天福细细听着不落过一个字。姚天福心想认定隆兴父子杀人显然证据不足,但隆兴父子要脱离干系,也无得力证据。如果是其他人所为,又是谁呢?隆二供认客房门是从里面栓着的,是他唤客人时撞坏的,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入客房内的?。
姚天福深入悦来客栈,察看了现场,从拿在手中的门栓上发现上面有明显的利刃拨动的痕迹,这有两种可能,一是从外面拨开门栓进入门内,杀了人后又从容拨关了门栓,但拨动门栓必有响动,难免不惊动屋内的人;另一种可能是熟人所为,杀人后从容用利刃关上门。从桌上残留的食品来看,凶犯一定是与客商畅饮,等商人喝醉了酒趁其熟睡才从容不迫地杀害了他。那么,作为一个远路而来的客商,谁是他的熟人呢?
姚天福问:“这客商可是头一次住到你店?”
隆兴答:“他是第一次来到本店,以前从未来过。”
“他可说过此地有否熟人?”
“没有,小人也没有问过。”
“客人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相从的一起入住的。”
隆兴回想起当日入住的情形,说:
“武昌客人是和一个人同时入住的,当时我以为他们是一路的,住房时才知道他们不是一路,只是顺路认识的。”
“此人哪里人氏?”
“记不清了,大人查看登记薄就知道了。”
“此人住在你店何处?”
“与武昌客人住在对门,是他特意让我这么安排的。”
“此人长得何等模样?”
“此人中等身材,圆脸,并无明显特征。”
……
退堂后姚天福回到书房再次查看了隆兴案卷,武昌商人名叫钱利,而那个同住对门的人叫刁子聪,写的是安肃人氏。
姚天福百思不得其解,风吹树叶都有个响动,鸟儿飞过都要留个影,可这案犯却是聪明过人不露任何迹象。现在基本上可以排除隆兴父子杀人,但真凶在哪里?目前,唯一可以怀疑的就是安肃人刁子聪。但是,谁可以保证此人留下是真实姓名和地址?为了辩别真伪,他还是差人去安肃查询此人,不几日回来的人报禀查不出此人。这种结果早在姚天福的意料之中,所以没再说什么。
对于隆兴父子是放还是不放,姚天福颇费踌躇,放回隆兴父子只能让凶手的弦绷得更紧,关押在牢里反而可以使凶犯放松警惕让他麻痹。于是,下令狱卒善待隆兴父子,在生活上不得亏待他们。
正在姚天福一筹莫展之时,堂鼓通通响起。署役来报,武昌商人钱利母亲击鼓催案。
姚天福吩咐:“引到客厅相见。”
钱利之母白发苍苍,丧子之痛使他精神萎靡不振,老妇人看来与自己年龄相仿。她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微微地走进来,见到姚天福倒地便拜,口呼冤枉,请青天大老爷快速捉拿凶手,为儿报仇。
姚天福下座扶起老人,扶她坐到椅子上,命人捧上茶来。
姚天福说:“本官一定要查清本案,为你儿报仇,还世间一个清白,但有些事情一时尚难查清,还需要等些时日,老人家千万不要着急。你将家中情况向我讲来。”
老母亲虽说年纪已大但思路却清晰,想了想便谈起了她家里情况,将家中人口做的什么买卖一一向姚天福道来。
姚天福命人拿出隆兴交出的脏物让老母亲查看,商人母亲看了看说,除了这个搭链是我家的外,其他的均不是我家所有。
姚天福问:“你儿此行出来,带了多少钱币,身上有无什么特征之物?”
商人母亲不假思索地说:
“所带铜钱与众不同,孩儿此次出来因要做一笔大买卖带的钱币较多,除了现钞还有银票,更带了家中的一些铜钱。”
姚天福听了心生疑惑,问道:
“现在通行的是纸币,铜钱虽未作废但因为携带不便,已很少有人使用。为何还要带铜钱呢?”
钱利母亲答道:
“大人所说极是,这些银钱都是他父亲经营时所留下的,因为现在不多使用所以干脆拿来用掉算了。”
姚天福听到此插问道:
“带的是什么铜钱,带了多少?”
钱利母亲想了想说:
“带的都是中统元宝,大约有十三四贯。”
元朝时货币通行的都是纸币为主,但也有少量的铜钱流行。元朝纸币的形状为长方形,一般长八九寸,宽约半尺左右,版面的四周是花边。上方从右到左印有“中统通行宝钞”或“至元通行宝钞”等字样,正中为数额,有一贯、贰贯、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不等。下方印有印钞的单位,职官名称,发行年、月、日及伪造者处死等警告语。
元朝虽以行钞为主,但也铸钱,元世祖忽必烈时,在中统年间(南宋景定元年至四年,公元1260-1263年)铸行了“中统元宝”,钱上文字为汉文篆书、楷书两体。
姚天福陷入了沉思。
钱利母亲凝视姚天福,见他沉默不语,补充说:
“我儿所带铜钱为中统元宝,这些钱都有一个缺陷,是我夫君一个个挑出来的。”
姚天福眼睛一亮。
“有何缺陷?”
“铜钱上面的篆书元字左边的一撇与横似连非连好像断了一样,夫君曾说是造钱时所形成的。”
“好!”
姚天福为得到这样一条线索非常高兴,不由得喊出一个好字。
钱利母亲正纳闷间,只听姚天福又说:
“铜钱这一特征万万不可再对人说起。我要用他来破案。”
姚天福热情款待了商人的母亲,从署衙拿了一些钱派专人护送老母亲回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