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一菁向老人连攻几番,都丝毫不能靠近对方。
“你没有用心,根本去看不出功夫路数。”老人脸上带着不耐烦,“都流落至此了,你还担心被我偷学到功法不成?”
“前辈多虑了,”齐一菁恭恭敬敬地道,“只是晚辈见前辈只有木棍在手,若全力搏杀,我不是欺负前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笑声震得石室内砖石俱下,“我齐岳纵横江湖四十载,也有被小儿可怜,生怕欺负到的一天!”
“前辈切莫动气,小子拼尽全力就是……”说罢,齐一菁架起搏虎拳的起手式。
“天外飞梭是这么打的么!”齐岳一棍点在了一菁正要挥出的手上,接着向下一扫,打得一菁手臂红了一片。
“前辈认识这搏虎拳?”
“如何不认识,再来!”
一菁悟性极佳,仅仅过了三天,已经可以和老人手中的木棍打得有来有回。
“你若和我生于同一年代,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宗师,只可惜……”齐岳叹了口气,“却要陪我一同烂在这石狱之中。”
一菁倒没有几分悲哀,他从醒过来的瞬间,就坚信自己一定能再出去。
“前辈,我有些饿了……”
“去寻些草皮虫蚁来吃吧,”齐岳咧嘴一笑,“也只有这种东西可以吃了。要不你去找守门弟子要要试试,看看能不能给你一点。”
“实不相瞒,现在石狱之外,早已没有守门弟子。”
见齐岳一脸惊愕,一菁便原原本本地把自己是如何流落此处,从醒来到发现齐岳又有什么见闻告诉了他。
据齐岳所言,当年自己和一干江湖同道被关押在此处后,石狱之外不仅有精英弟子结成的七星大阵守门,更有号称一掌裂天的何宽坐镇。
每日,七星宗弟子都会提走一人,不停地审讯和折磨,直到深夜才送回来。有人出手反抗,却被七星剑阵重创经脉,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若是何宽还活着,如今也得九十岁了吧……”齐岳算着日子,“如今再没有七星大阵和一掌裂天拦截,却再也没了那些满腔热血想离开此处的好汉……”
齐岳自己伤感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听你刚才所说,我们现在在山涧里,位于悬崖的底部?”
“对。”
“难道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次大地动,令整个石狱下沉,落到了这里?”
“也许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是慢慢沉到此处的。”
“也是,这是七星宗朽烂的脓疮,它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这座石狱的存在。既然如此,任我们下沉于此,然后被世人遗忘,正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一菁陪老人感叹一阵,实在饿得腹中灼热,便去寻找食物去了。归来时,有心的一菁还给老人带了一份。
“你平时待人也是如此良善?”
“前辈谬赞,说不上良善,倒不如说是怯懦。”
“对我也是?”
“不不不,对前辈,自然是尊敬有加。”一菁暗地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一日,齐岳正在指点一菁练武,突然发现他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习惯。
“停,你来,对着我的木棍,打一式虎须捻珠。”
一菁不明所以,将木棍想象成别人的头部,左右左,左右左地出拳。
“常人为了加快速度,通常会左右手不停地出拳,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最多的次数,你为何要三拳一停顿?”
“实不相瞒,”一菁挠着后脑勺,“晚辈自幼在家学习拳法,与搏虎拳大同小异。只是这一式虎须捻珠,在家传拳法中正是如此三拳一停,晚辈打了十几年,改不过来了,所以才会有这种习惯。”
“慢着,你说你会这么打,是因为你的家传拳法?”齐岳瞪大了眼睛,“你姓什么?”
“与前辈同姓,姓齐。”
“你可认识齐天心?”
“正是晚辈的祖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齐家开枝散叶,也算是有后了!”
齐一菁何等玲珑心思,当即给齐岳跪下:“莫非,前辈是我齐家先人?”
“快起来快起来!”齐岳原本桀骜的眼中多了几分慈爱,“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真像,和天心的眉眼真有几分相像!”
“那您是?”
“你的曾祖,齐涯是我的二哥。当年大哥齐海参军,客死异乡,我自由学武,浪迹江湖,只剩二哥留守家业。”
齐岳回忆起往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任由铁链牵扯自己肢体。
“你曾祖性格温和,不爱打打杀杀,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奈,我给他做了三年护卫,并将自创的搏虎拳教给了他。想来他也没有钻研拳法,只拿来强身健体了吧。不过当时我告诉他为了稳定身形,随时变招,在练习此式时应当三拳一停,确实被他牢记并传承了下来。”
“确实,现齐家世代经商,早已与江湖无缘。若非晚辈被送到斩马帮当一个记名弟子,如今可能也还在开封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你可还有兄弟姐妹?”
“家父只有晚辈独子一人,可家父兄弟众多,晚辈堂兄弟姐妹确实不少。”
“好好好……孩子,咱俩相处有几日了?”
“记不真切,怕是有十日有余。”
“这十几日,比我独自苟活于此五十几年还要开心。今日我知道齐家开枝散叶,香火绵长,也就再没有挂念了。你过来……”
齐一菁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泪流满面,一步一顿地走近这位齐家老前辈。
“齐家以武立身,如今虽已踏入贾道,可我齐家子弟决不能任人拿捏。”齐岳说着,拉起了齐一菁的手,身上冒出丝丝热气,面目通红,“我大限将至,一直靠着一口真气提着性命,如今心事已了,这天地便再也不能束缚我。你接好了!”
说着,齐岳将自己蛮横的真气充进齐一菁的经脉中。一直运转了九个周期,这股内力才慢慢弱下来。经此一番扫荡,齐一菁的经脉被扩宽了一倍有余,真气流转更为顺畅。
“如今守狱之人已不在……崇山峻岭岂能把你困住……”齐岳艰难地张口道,“去吧……去吧……”
齐一菁放声痛哭,抱着这位长辈不肯撒手,直到齐岳的呼吸停止,再没有了生命迹象。
“这可恶的铁链!”齐一菁不能忍受这锁镣继续锁在齐岳的身上,卯足了力气,要把这链条挣断。只是这锁链非金非铁,乃不知名金属熔断而成,莫说如今的一菁,就连鼎盛时期的齐岳,要破开它也颇须费一番功夫。
最终,齐一菁一拳一掌,硬生生地把锁链从石头中取了下来,取得双手鲜血淋漓。
“曾祖,”齐一菁用石头将老人草草掩住,“今不能膝前尽孝,不能将您风光大葬,待明日,孙儿杀穿七星宗,定将老祖遗骨接回开封,落叶归根!”
说罢,齐一菁转身离开,准备寻找出路。
他回到石狱的门口,纵身一跃飞至“七星狱”这块石匾前,一式双龙出海将它击得粉碎。
“小子再谢老祖锻造之恩!”
就在这时,齐一菁突然发觉在自己上方,传来一声长啸。
“上面还有人,难道是阿远和芊芊?”
齐一菁向上仰望,发现石狱之上果然还有建筑。他卯足真气,连跳带爬,上了石狱之上。
“这里……还有道门?”齐一菁使劲推拉没有推动,正要使劲,突然一对肉掌穿破石门,落在了一菁的胸前。
“阿远?”
“一菁!”
二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阿远领一菁来到石室内,介绍道:“这是猿君,五十年前被七星宗骗到此地囚禁的前辈。地上是他的著作,我正看得腻了,咱俩一起!”
二人看了几个时辰,都有点儿累了,便挤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第二天,二人精神焕发,决定寻找出去的路。
“我在石狱中见到了自己的曾祖,他告诉我此处原本不在悬崖下,乃是土地变迁,才沉到这里的。”
“既然如此,没准儿有地方可以让我们一路走上去。”
二人抬头看着陡峭的岩壁,心中的希望很快就被浇灭了。
“诶,石狱之后还有路,你去看看了没有?”
“那是一段下行的河,若是顺着河流往前走,只会走得越来越深。”
“但是顺着河走,起码有鱼吃啊!”李远道。
“有鱼?”一菁听了双眼泛光,“我吃了十几天的树皮,都快死了,你居然在吃鱼!走走走咱们去河边!”
水流湍急,二人只能沿着河岸勉强行进。
“地上怎么这么多虫子?”
“还是死虫子。”齐一菁捡起一条死亡的毒虫,“若是抓不到鱼,吃这个也能坚持几天。”
“你要愿意吃你吃,我看着恶心。”
“我就是一说嘛,”已经咕哝着,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真的抓不到鱼再说……咦你看,前面有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