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福走后,王玉珏的医馆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幸好二世为人,生活经验都在,十几岁的他凭着父亲留给自己的微薄家底,也算能勉强度日。
转眼间又是九年过去,二十一岁的王玉珏硬生生地把父亲留给自己的医馆,经营成了药铺。
“小葵,给哥哥倒杯水来。”
“懒死你!早晚屁股生根长在椅子上!”
王玉珏口中的小葵,是他八年前在医馆门口捡到的。
那天月黑风高,吃过晚饭,正在整理笔记的王玉珏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四下无人。待要关门时,看到地上有个竹篮,竹篮里有个婴儿,正在哇哇大哭。
“这怎么弄……我上辈子也是光棍,没养过孩子啊……”王玉珏把孩子抱进屋,思索应该怎么处理。
“哎呀你能不能不哭了……”王玉珏被哭声吵得烦躁无比,正要发作,看见竹篮之下一股液体流出。
“尿了啊……”王玉珏赶忙把孩子从桌子上拿开,“早知道不把你放饭桌上了……”
就在他笨手笨脚地为孩子更换尿布时,他看到襁褓中有一封信。单就信封来说,样式颇为考究,用的是江南硬纸,被覆苏州锦缎,背面蝇头小楷书道:“医仙王氏有渊公亲启”。
“送信的人怎么回事,过了四年都不知道我爹没了?”
王玉珏一边吐槽,一边把信封拆开。
新的内容简单,就说这女娃名叫白小葵,是锦州巨刀门门主白镇远之女,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将爱女寄于故友处抚养,其后附着白小葵的生辰八字等等。信封中还有一小块玉佩,算是信物。
“老爹哪来这些江湖亲戚。”王玉珏焦头烂额地看着裆下湿透的婴儿,顿觉无从下手。
“谁说妇产不分家的,这要当年让我干产科,不如杀了我算了……这些小恶魔……”
喝着米糊鸡蛋汤,小葵算是健康成长,不过,这女娃毕竟掌门之女,骨子里就带着几分不羁。跟着王玉珏,没有武术傍身,于是小葵的这份不羁,自然就体现在了口舌之上。
“哪有这么跟自己长兄说话的!”王玉珏一拍桌子,“有没有点儿道德素质,知不知道五讲四美三热爱?”
小葵重重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茶水溅了王玉珏一身。
“爱喝不喝!”
“嘶……你……我的笔记!”王玉珏正要发作,看到茶水竟然还淌到了自己正在整理的笔记上。
小葵突然回头,一路小跑凑了上来:“哥,我去给你晾!”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什么呢哥,我真是想帮你忙!”看着小葵一脸谄媚的样子,王玉珏心里更没底了。
“你是不是想趁机把我笔记都撕了?我告诉你,这笔记比我命都值钱!”王玉珏的确是有些反应过度,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每个从医学生这个阶段挣扎过来的人,复习笔记在心中的地位那都不言而喻。
“不是不是……”白小葵急得说话直结巴,“我……我想看看……”
王玉珏笑了,心说怎么还有自己上赶着往这条路上挤的。他把笔记一页页摊开,放在通风的地方,回头向小葵说道:“你看这个还太早,你现在应该学习基础知识。对了,我昨天给你出的题你做了多少了?”
“一道都没做出来……”小葵有些害臊,扭扭捏捏地说,“分子和离子这方面的内容,我有些没听懂。”
“没关系,慢慢学,女生学理科总是要慢一些的。”王玉珏觉得小葵如一张白纸,不受当下学识的束缚,所以干脆教她数学,物理,生物和化学。
说罢,王玉珏把自制小黑板挂起来,重新给白小葵上课。
“王老板,王老板在吗?”
王玉珏以贩药为生,久而久之,镇上居民都成呼他为“王老板”。王玉珏倒是开心,心想自己有生之年也能当上老板,算是了却前世一桩心愿。
“买点儿什么药?”
来人四十左右的年纪,鬼鬼祟祟地看看身旁,确定没有别人,才偷偷地说:“我要安胎药。”
“安胎就安胎,媳妇怀孕又不丢人……”
“嘘,不是买给贱内的,我是买给家母……”
“哈?!”王玉珏瞠目结舌,“敢问令堂高寿?”
“六十一了。”当年人平均寿命不过五十几岁,六十一岁确实担得上“高寿”二字。
“那,令尊身体可还硬朗?”
“家父已过世五年。”
“噗……那你确实是应该小声些……”王玉珏强行憋笑,“老太太晚年生活够丰富多彩的啊……”
“你这厮莫要开口污人清白,”来人有些激动,“家母一向在家吃斋念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做的那……那……”
“私通之事?”
“你放肆!这药你卖不卖?不卖我可走了。”
“卖卖卖,可你们怎么知道,令堂是怀孕了?”
“腹大如壶,面无血色,四肢乏力,”来人言之凿凿,“此非有孕又当如何?”
“那可不一定……”王玉珏摸着下八月,“若是方便可请令堂来医馆一见?”
来人心想也是,自家老娘这么多年莫说是夫妻生活,就连见过的男人都不超过五个,如何能怀孕,现在想想,也该让郎中看一眼,确个诊。
“先前一直没找郎中看病,是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吧?”见面前的人还在思索,王玉珏开口问道。
“正是。”
“我这儿就是个药铺,不是医馆,而且就我一人在这儿,不会串闲话的。让令堂过来吧。”
不出一个时辰,这人带着他妈回来了。
“阁下贵姓?”
“免贵姓张。”来人轻车简从,就是为了隐藏自己身份。他叫张旭东,是镇上最大米铺的掌柜,估计也就王玉珏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会不认识他。
见王玉珏真的不认识自己,张旭东放下心来。
“二人随我入内。”
老太太从轿子里走出来,随王玉珏进了内堂。
只看一眼,王玉珏就差点儿骂出声。
“这哪他妈的是怀孕了,这他妈是肝癌!”
心里可以惊涛骇浪,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表情。他开口问道:“您最近可有食欲不佳,不喜油腻?”
“是……”老太太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肚子大了多久了?”
“三个月。”
“我现在要看一下您的眼底,不要躲。”说着,他翻开老太太的眼皮,果然,整个巩膜都黄了。
“有没有觉得,肋下胀满?”
“有有有!”
“张兄,这药,我不能开给你。”
“为何?”
“令尊不是有孕在身,她的病在肝上。”
“肝上?那肚子怎么会一天天大了起来。”
“都是水啊!”王玉珏示意老太太平躺在板床上,露出膨隆的腹部。
“你竟然掀家母的衣裳,这是对家母不敬……”
“你给我闭嘴!对自己母亲的生活作风妄加揣测才是不敬吧!”王玉珏对此人的愚昧感到愤怒,“你给我听好了!”
王玉珏一手中指为板,另一手食指扣在板指上,自脐水平一直叩到腋中线。
“来,阿姨翻身,配合一下,哎好。”操作时,王玉珏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前世为患者做体格检查的状态。
“你听,原来叩诊是浊音,说明是水,现在翻身再叩是鼓音,说明是气,为什么!”
“这……”
“小葵你答!”
“我?”正在开小差的小葵被这突然点名打得措手不及,连忙开动脑筋,“是……肚子里的水坠到下面去了!老太太满肚子都是水,水往低处流,现在此处变成了高处,自然就变成了气!”
“没错,有前途。”王玉珏肯定道,“这说明老太太肚子大是因为有水!这是肝瘀引起的,明白了么。”
“谢谢神医。”张旭东当即就要跪下给王玉珏磕头。
“不用谢我,带令堂治病去吧。”王玉珏扶起老太太,“这病我可不会治。”
“我再去找郎中!”张旭东千恩万谢,硬是将二两银子塞到了王玉珏手里。
“哥,你会看病?”张旭东走后,小葵疑惑道。
“会个屁。”王玉珏轻描淡写,“走,上课去。”
一日,白小葵的随堂测验得了满分,王玉珏很高兴,答应带她去酒楼吃东西。
“哥,我总觉得你骗我……”白小葵拉着王玉珏的袖子道,“你的笔记我虽然看不太懂,但是肯定跟医术有关。而且咱爹是郎中,你不可能一窍不通。”
白小葵知道王玉珏并非自己亲哥,可二人多年相处,早就不分彼此,对于从未见过面的王玉珏的父亲,也就自然而然地称呼为“爹”。
王玉珏笑了:“咱爹教过我,可是我不学,把他气够呛。”
白小葵还要再问,就听得桌椅断裂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一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另外几人拔刀而立,像是要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