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沈艾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时间就在提问,回答,猜想,确认这样的循环中,过去了。
酒吧的人越来越少,空的酒瓶也越来越多。相比较于喝这么多酒感觉到的眩晕和不适,沈艾笛反而更加享受当下的状态。谁也不会料想到,当冰山完全融化后,里面藏着的不是美人,而是一只从未被驯化过的野兽。大约从一个小时前喝掉第五瓶起,沈艾笛的话语中就已经出现了很直接的脏话,而且说的特别响,好在位置靠里,没多大人能够听见。肢体动作也是愈发夸张,猫和老鼠式的夸张。平日里职场女强人的人设终于能在这里丢的一干二净,沈艾笛很畅快。
现在,仇肆和她已经来到了第八瓶。
“不懂就问,职场里的人酒量都这么好吗?也快两点了,明天不用上班吗?”仇肆眯着眼朝艾笛笑了笑。身为一个爱与顾客一起聊天喝酒的老板,好的酒量自然是必须。还从来没有人看到仇肆醉过,如果有,应该也是自己想醉一醉,和酒恐怕没多大关系。
他继续用他那双能够让眼前人深陷其中的眼睛吞食着沈艾笛。他并没有把沈艾笛当做某种猎物,而是某种病人,他在利用酒精一点一点的把痛苦从沈艾笛身上抽走。“少那么多废话,明天老娘休假,就给我喝!”沈艾笛不耐烦的狂抓头,挥着空酒杯在桌子上砸了好几下。仇肆打开了第八瓶酒,把空杯续上了。
一阵电话铃响了,是从沈艾笛倒扣在桌上的手机里发出来的。在问她平时会不会每天打电话关心男朋友的时候,沈艾笛顺带提到了一句她有两部手机。从手机壳上的卡贴大致上能够看出来,这不太像是商用的那部。
“原来都是大半夜关心的吗?不了解彼此还真不敢这么做吧哈哈哈!”仇肆为这份突然的深夜狗粮一口气干了一杯,但电话铃却一直响着。“什么狗屁!骚扰电话罢了!”沈艾笛充满怨气的吼了两声,把手机拿了起来,又很快把它倒扣着扔回了酒桌。仇肆注意到她双眸中的大海此刻正暗潮涌动,而且,分明哪里有点不对劲。
三分钟过后,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沈艾笛都没有把手机拿起来,就是直截了当的一句咒骂:“怎么了,现在骗子全部大半夜上班吗?不睡觉给谁守灵着呢!”
“既然是骚扰电话,那为什么上次和这次你都没有选择直接挂断呢?好像刚才你也是没看是谁就说了句是骚扰电话哦。应该没有哪个骗子会选择大半夜骗人。”仇肆直接打碎了今夜最后一个谎言,把那惨不忍睹的真相,从那片海洋里捞出来,又把它粗糙地放在了沈艾笛的面前。
铃声停了,酒桌突然寂静了。沈艾笛傻傻地笑着,渗人地笑着。她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狠狠地把玻璃杯往地上一砸,一声清脆的,爆裂的声音,从酒吧深处传来。所幸的是,后半夜的老熟客们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在一阵短暂的安静过后,应有的小吵闹就又回来了,驻唱脚扣没有停止演唱他最后的下班曲,橘猫少爷依旧稳稳地躺在窗台上。
仇肆依旧微笑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地上的空酒瓶捡了起来,递给了已经站起身大口喘气的野兽。微信的消息提醒声已经响了第三次了。沈艾笛笑得更声嘶力竭了,大海也终于漏了几滴水出来。又是一次爆裂,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七次。小吵闹没有停过,野兽口中的脏话也没有停过。一下子的功夫,她的脚下就已经到处玻璃渣了。仇肆站起来扶了扶沈艾笛,把她四周的玻璃渣都踢到了角落。沈艾笛将仇肆推回到了座位上,将还剩一半多的第八瓶酒举了起来,高仰着头,对着嘴将它一股脑闷进了胃,喝完后一阵摇摇晃晃,又掷出了第八声爆裂。仇肆平淡的看着精疲力竭的沈艾笛,又看了看桌上倒扣着的手机。他认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甚至已经联想到了电话那边狞笑着的丑恶的脸。
“需要睡一下吗?还是说一下子还缓不回来?”仇肆拍了拍抖动着的艾笛的肩膀,把她拉回到了座位上。女人抬起了头。她的妆早就已经哭花了,唯有她那高挺的鼻梁还保留着那份冰山的冷峻。
从那以后,每个周末沈艾笛总会过来一次,点一杯原比例调制的长岛冰茶和一冰桶酒,一个人喝到后半夜,再痛痛快快的砸光所有的空酒瓶,最后喝下杯特制的解酒茶,失神地坐上一会儿,再主动地把自己弄的一地玻璃渣打扫干净,和仇肆说一句回见后,面色复杂地离开酒吧。
一年后。
这是沈艾笛第一次带着自己的男友来酒吧,也是第一次穿的是便服,看起来很少女,很俏皮,就像无法想象酒前酒后的她是一个人一样,也很难相信现在眼前的萌系少女是之前的职场冰山。沈艾笛和仇肆说,她辞职了。指了指电视机,是叁舛当地的电视台,放着昨晚凌晨发生的一起交通意外,死者是某公司的部门总监。沈艾笛又朝仇肆眨了眨眼,又宣布了自己要搬走的消息。“我男朋友,决定和我一起住了。我和他重新物色了一套出租房,打算下周就搬走。放心阿肆,以后我有空会常回来玩的!”沈艾笛甜甜的笑着,把男友的手攥的紧紧的。
那天,仇肆调的不是原比例长岛。多加了糖浆,多添了冰块,还突发奇想的滴了几滴蜂蜜,一人一杯,送到了那一对幸福小情侣的酒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