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渐渐起了风,一阵一阵连绵不绝的吹拂过脸颊和鬓发,夹杂青草潮湿的清淡气味,倒不冷,反而舒服的骨头发酥。
洛元柳被春玉搀扶着往回走,豆子提着一盏烛光跳跃的灯笼,一路相送。
豆子见洛元柳似乎失去了神智,也就无甚注意了,只是让春玉小心些,等到回了营帐,豆子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只是恭恭敬敬的弯着腰说话。
“洛大夫尊贵,希望小花姑娘好好照顾洛大夫,奴才这就退去了。”
春玉答的是滴水不漏,那些话早已背的烂熟。
“多谢公公相送,日后还有需要公公帮忙的地方,这点药丸,可以让公公永葆青春,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春玉从裙带缝的荷包里取出两枚神仙粉水丸,递给小豆子。
豆子爱不释手的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像他们这类有年轻皮囊的太监,最看重自己那张脸蛋,这药丸到比钱还要更得心意。
“小花姑娘哪里的话,能为主子效劳是我们做奴才的福气。”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会儿,又害怕声大了吵着里面的洛元柳,豆子便收了东西匆匆告辞了。
春玉目送豆子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精蓝色的小圆点,彻底消失不见。
她捻着袖里的两颗醒酒丸,撇过眼敛裙凑近了洛元柳,洛元柳合眼假寐,一不小心真的睡了熟了,春玉不落忍,洛元柳这么些日子从来没睡过好觉,好不容易能做个美梦,又不得已,只能让人醒来。
春玉轻轻摇了摇洛元柳的肩,轻声呼唤。
“小姐小姐,您醒一醒。”
洛元柳即使吃醉了酒,睡眠也浅得很,春玉这么轻轻一招呼,洛元柳也就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掐了个不好意思的笑来。
“倒是我不防,竟然睡熟了。”
春玉把两颗醒酒丸不由分说的塞入洛元柳的手心,自个儿挪到床头,取了柜上摆着的清心薄荷茶,只浅浅的斟了半杯,要是夜里喝多了茶,就不便行事了。
洛元柳合着那薄荷茶咽下醒酒丸,要说来这醒酒丸还是自己揉制的,为了让人尽快清醒,加了好几味苦药,如今舌面覆着层深苦,差点发麻了,不过显然很有效,洛元柳登时就心境一片澄明。
洛元柳闭了闭眼把那股涩苦压下去,春玉指了指外头,洛元柳就明白了。
豆子虽然离开了,但皇帝以守卫的名义,在营帐外少说安插了四五个侍卫,彻夜巡逻,说到底还是防着她这个外来人。
洛元柳揉了揉鼻骨,她翻身下床,骨头缝都透着不乐意,洛元柳撩开一片窗帘,影影绰绰的几个年轻侍卫走来走去。
洛元柳呼吸一滞,她问道。
“白磷有没有撒好?”
春玉连忙说道。
“都已经弄好了,按照这个点儿,侍卫们应该去点灯了。”
洛元柳放下心,她又往床上走过去。
“那咱们就等着吧。”
洛元柳和春玉没有等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儿混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交织成一起,让人听了就心生不安。
细细听去,他们原来是在说。
“糟了糟了,烽火台起火了!”
“赶紧过去救火!”
洛元柳听到预料之中的对话响起来,还是一潭秋水似的,静谧的等着回音,在此之前不愿意动哪怕一下。
春玉要比洛元柳着急许多,她们从早上就开始准备着这件事情,每一步都经过了精打细算,才推出今晚的这一盘局。
外面的声音渐渐歇了去,伴随着脚步的远离声,好像他们已经离开了,春玉一窥看,的确如此,她雀跃的想欢呼,却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于是竭力忍耐着内心的狂跳。
“小姐,我们现在要不要行动?”
洛元柳点了点头,她们从随行包裹中翻出两块黑布,然后用纽扣一拼接,就成为两件夜行衣了。
这也是洛元柳的点子,她们的身份实在特殊,如果随身带着夜行衣,真让皇帝兜空找着了,恐怕生了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楚。
于是洛元柳索性拆开夜行衣,只是袖子和领口两排缝上了纽扣,如此一来只要再把纽扣系上,又成了两件完整的夜行衣,倘若在平日里散开着,只是两块平平无奇的黑布了。
龙将军和皇帝各怀心事的还在进行宴会,没想到被个小侍卫撞开了。
小侍卫知道冒犯了銮驾是死罪,可火烧烽火台更为严重,如果别的地儿的士兵看见了烽火台在冒烟,万一开始集结的话,就闹了一场天大的乌龙。
“陛下,奴才罪该万死!烽火台起火了!”
费国皇帝“腾”的一下站起来,青筋浮现在太阳穴一跳一跳,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说什么?”
费国皇帝的反应比小侍卫想的还要可怕,小侍卫哆哆嗦嗦好半天也连不成句子,只是翻来覆去的说烽火台着火了。
龙将军心下一紧。
现在正是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如果没有麗国皇帝排兵布阵,运筹帷幄,麗国边境早已被费国大军的铁骑踏平了。
费国皇帝经此一遭,对麗国是新仇加旧恨,一路挥兵北下,麗国已呈现出后力不足的状态,费国皇帝喜不自胜,正要乘胜追击,甚至在皇城已立下了海口,三月之内必定拿下麗国边境,如今却烧了自家的房子。
洛元柳和外方通信困难,但是利用宝物窥见了麗国的招架不足。
尽管石墨沉和祁承泠都是极难得的将领之才,可单单靠两个人又如何抵得上费国那么不要命的打法。
洛元柳放火烧了烽火台,一方面吸引他人注意好让自己深入调查,另外一方面则是想让费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办妥这一件事,春玉和壮子都是功不可没。
费国皇帝铁青着脸终止了宴会,和龙将军一起前去烽火台查看情况,烽火台的火烧红了大半边的黑夜乌云,照的每个人的脸色都是赤红赤红。
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