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了一些,风却愈加狂暴地尖厉呼啸,并切入每一寸裸露在外面有温度的有机体,迫使这些生命体躲入自己的“堡垒”,城市被拉了幕。
积雪很厚,并被这寒冻住,一脚踏入,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我紧了紧羽绒服帽子的系带,抬起手想打个车,又忽然意识到这天寒地冻的,招手即停的出租车是够呛能有了,刚准备掏出手机开滴滴,李蓓已经将我抬起的胳膊摘了下来,并环抱在怀里说:“我还想喝酒,我还想唱歌,我还想做好多好多的事情,我已经两个多月没休息了。”
我下意识地做出抽胳膊的动作,没想到李蓓抱的更紧了,并且又闭上眼睛,靠在我胳膊上。我没能得逞,略显尴尬。刘畅“嘿嘿”一笑,开始自顾自地拍打自己身上的积雪,边拍边说:“哎,这雪真大,一会就落的身上到处都是。”这明显就是在睁眼说瞎话,风太大,就算落在身上一些雪花也马上被吹散了。
“演完了吗?”我微笑着,认真地问。
刘畅冲我尴尬一笑:“差不多,雪都拍完了!”
“拍完了还不过来扶着你蓓姐,都喝成这样了!”我佯装生气。
“噢”刘畅赶紧靠了过来,伸手象征性地扶着李蓓的一条胳膊。李蓓的两条胳膊是交圈在一起的,并且刚为了防止我挣脱,又加了些力道,所以刘畅也不敢去硬掰。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两人一起扶着醉酒的李蓓,多少冲淡了一些单独靠在我身上的尴尬和暧昧。
没想到李蓓一把甩开刘畅的胳膊,说道:“我又没醉,不用你扶,我就要唱歌,你快叫车。”
刘畅双手一摊,颇为无奈地看着我,意思很明显,要听我的意见。
我何尝不想去吼两嗓子,我何尝不想把这酒喝的通透,可这肩头重担就如一圈紧箍咒一样让我不敢掉以轻心,逾越雷池。极度压抑的自由个性,几近让我变成脱离正常社会亲密关系的道德、责任化身,封闭了个人正常的情绪和活动。
踌躇间,刚想让刘畅送她回去。李蓓突然直起身子,很冷静、并认真地看着我说到:“麦吉哥,我们一起去吧,天塌不下来。”
说完又转向刘畅:“你说,对吧。”
天塌不下来?对的,天塌不下来,我一转念:“那咱就走。”
刘畅比了一个OK的手势,回了一句:“成咧,今儿咱三就浪一回!”
车很快就过来了,本来是刘畅滴滴叫着回家的车,我们临时改了路线,直奔一家量贩KTV。
我上大学期间,其中一个暑假为了赚点零花钱去了一家KTV打工。狭义地理解,当时的老板及其家族的生意可以狭义地理解为“小型家族产业链”,老板的姐姐经营一家海鲜酒店,其弟弟经营一家旅馆(旅馆内常驻可供客人消遣的姑娘),一般客人的消费路径是晚上在姐姐的酒店喝酒吃饭,接着去KTV唱歌消遣(这时大多数客人都会找旅馆的姑娘来陪唱),结束之后已经凌晨,自然是去弟弟的旅馆睡觉,标准的一条龙服务。我进去第一天,老板就交代,少说话多做事,一开始我虽不明白为何有此一说,但多做事总不会错,所以很快赢得老板的信任,并将他之前亲自操办的事情逐渐交给我。诸如经常跑腿(不过20米)去他弟弟的酒店给客人喊姑娘(类似于拉皮条),给一些客人提前准备一些用具(后来知道是用来吸毒的)。有此经历,在我的原始印象中,KTV一直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过政府后来的各种整顿让这个行当风气正了许多,我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之后,也偶尔会和同学一起去赶午夜之后的场(就因为凌晨12点之后便宜),喝最劣质的假洋酒,唱小刚、谢霆锋、水木年华这些现在看起来无比过时的歌。
不管去那里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宣泄自己,只是我因了曾经的经历,对于这类场合多少还是带点有色眼镜去审视的。
三个走路都已经开始摇晃的人一进大厅,便有头戴耳麦,顶着被发胶塑成波浪卷的服务生过来问好。虽然每个包间都有隔音,但大厅里还是传来此起彼伏的各种调儿,有的在线,有的是真不着调儿。空气的味道不太好,夹杂着流过鼻腔的烟草味、混合着汗液的粉脂味、蒸发出来的香水后调味,还有我们这些醉酒人呼出的乙醇。不过几人在意呢,来的目的不就是找乐子么?
顺着服务生的指引,刘畅很快安排好包间和一些酒水小食,凑到我和李蓓跟前,拖着花腔说道:“二位爷,想唱点啥,小生这就给点上。”
“你先自己来一个,开个场。”我略带命令地回应道。
“别介,哥,我这五音不全的,只怕是一开口,扫了二位的雅兴啊。”
“不唱也行,那要不这样,不唱歌的都要喝酒,我就和麦吉哥唱,我们唱一首,你就喝一瓶,如何呀?”李蓓说完,就微笑着盯住刘畅看。
“准了!”我附议。
我们都知道刘畅酒量不大,且喝多了会有腿疼的毛病,所以料定他会开口。其实到了这种地方,唱的好或者坏都是次要的,能燃起气氛就行。能够引起大家情绪波动的表演才是最好的表演,喝“倒彩”也是一种“彩”。
“好吧,既然二位赶鸭子都到这份上了,那我就上个架,要坚持听完,出啥事可别怪我。”
说完这货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一首老歌《滚滚长江东逝水》,这是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头曲,属于男中音美声唱法,是很考验唱功的。不知刘畅为何会选择这首歌,五音全不全先放一边,大多数的辞完全不在调上,一首深沉厚重感慨历史兴亡的经典咏史辞,让刘畅唱成了极具滑稽感的慢节奏RAP,估计要是这首辞的作者杨慎要是能听见,得气得掀棺材板吧。
李蓓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没等刘畅唱完,就端着酒要和刘畅喝,并借机夺下了话筒。刘畅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他自己也觉得唱歌是一种痛苦。
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个人的独享世界,玩骰子、玩各种酒吧游戏,我和李蓓输了就不停地喝酒,刘畅输了就真心话回答我们的各种提问。也唱歌,不过大多都是我和李蓓在唱,刘畅偶尔会凑近麦和两句。李蓓唱歌很好听,等她告诉我她是学声乐毕业的时候,她已经真的醉了。
已经是凌晨,三人的精力都已经耗散的差不多了。刘畅半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盯着显示屏上的MV一动不动。我喝了口矿泉水,突然意识到李蓓去卫生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来,喝的酒不少,我有点不放心,定了定神,推门去找她。
卫生间就在KTV的旁边,一个不太大的空间,男女通用。按道理应该是亮着灯,锁着门的,可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我轻轻喊了两声,没有回应,想着别真出什么事,就去推门。刚推了一半,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拉进去,并瞬间关门反锁。我尚未反应过来,一片有温度的唇已经贴了过来,整个人被一双手紧紧环绕,我嗅到熟悉的发香味,是李蓓。片刻的错愕之后,在酒精和荷尔蒙的双重激荡下,我顺从了最原始的本能,与李蓓热吻在一起。齿间的唇香、酒精发酵的醇香混合,两颗疲惫的灵魂相互慰藉着彼此,时刻在此间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