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上一个好位置,因为离卫生间比较近,这或许是还能空着的原因吧。不过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讲,已经很不错了,座位临街,被一扇极高的落地窗隔着,能看到外面飘忽的大片雪花。街上几无行人,不时有一些车辆缓慢经过,满地的白映着路灯的光,组成一幅沉冷的画面。屋内炉火闪动,焦香四溢,夹杂着喧哗声、碰杯声甚至畅饮入喉的咕咚声,一扇窗隔开两个世界。
我搓着冻的冰冷的手,招呼服务员赶紧上炭炉,李蓓和刘畅照着菜单点着菜,不时抬头征询我的意见。烧烤排挡,无非是烤肉几种,凉菜若干,我都不忌口,不挑食,要了两扎精酿啤酒其它都不关注了。
上菜间隙,我问了他俩最近真实的客户情况和对项目未来的判断,一会酒肉上来就不想聊工作了。晚会是和所有的一线销售开的,以梳理客户为主,有些情况是不能直接跟他们讲的。市场风向瞬息万变,我有几天没到现场,趁此机会,想了解一下。
李蓓说:“领导,我先说说吧。我这边的情况不太理想,销售一开始进场临售展厅的时候积极性都很高,都想着能在过年前赚一笔钱,大家也都很努力,白天没有客户的时候都分组出去跑,真是做到了销拓一体。但是结果却不太理想,到现在也没积累下多少意向客户,并且受整体市场的走势影响太严重,不断有竞品项目变着法的降价,新进来的客户还没有损失的客户多。大家都很累,但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我们现在也没法开盘。”
顿了顿,李蓓继续说:“最近离职的销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手上辛苦拓来的客户无法即时变现就会损失掉,对于年底开盘这件事情,大家没什么太大的希望。所以,有的对整个地产行业失去信心,转行了。有的去了在售的项目,能赚一点算一点。如果等到年底,开盘又卖不好的话,那跟白干也没啥区别,毕竟他们的底薪都不高,扣完五险一金到手没多少钱。”
意料之中,我没觉得惊讶,遂看向刘畅,没觉得他那边能出什么花样,只想听听。
“麦吉哥,我这其实和蓓姐的情况差不多,同样的情况就不多说了。这个项目是我们RS公司和你们公司合作的第一个项目,从公司的层面上来讲,这个项目的定位为战略项目,为以后的合作打基础。赚不赚钱不重要,一定会全力配合好,打赢这一场仗。补人的事,公司这两天就会从其他项目调人,另外,我们公司自己的渠道团队,大约有十几个人吧,近期也会启动大兵团作战计划,专门来支援项目,这些额外产生的费用都是我们RS公司承担的。”
刘畅平常嘻嘻哈哈,说起正事来,还是调理清楚、逻辑分明的。
李蓓所在的YZ公司为上市公司,公司限制性的规章制度多,和我所在的国企一样,腾挪的空间很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靠体制去约束人、指挥人,组织的功能性大于人的主观能动性,安全稳妥伴随着僵化和教条。刘畅的RS公司为私营公司,高度集权,老板说了算,所以办起事来很灵活,刘畅刚才讲的启动自有渠道配合,以及快速从其他项目调人,YZ公司都做不到。
“你们各自团队内的人有什么想法,我都可以不管,你们自己去处理好。我在意的是你们俩,不管这个项目如何,大环境如何,以及对于未来的结果预期如何,我都希望你俩能保持希望,至少也要坚持到开盘之后。你们是团队领头人,所有的情绪、行为、一举一动都会被大家看在眼里,如果你们失去信心,整个团队都会耗散掉的。所以在开盘之前,你俩脑袋里的那根弦要一直绷着,不能松,不光要适时调整自己的状态,也要时刻关注各自团队其它人员的状态,开盘前就算演也要给我演出个春光明媚艳阳天来。”
说完这些,我突然意识到,我何尝不是在“演”呢?
氛围明显有点滑坡,本来应该是围炉夜话的节奏,难得一聚的小恬静现在被我带偏,我暗自懊恼。恰逢此时,服务生小哥上了第一波烤肉和精酿啤酒,并拖着长腔卖弄一句:“三位客官,好酒好肉,您慢用!”
刘畅赶紧接过话:“撸起来撸起来,都快饿死了,来麦吉哥,蓓姐,给你俩挑串大的先。”说完给我和李蓓各递了一串烤肉,并挨个把啤酒倒上。
刘畅酒量不大,稍微喝多一点就腿疼走不了路,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甘愿担起倒酒的“重任”,有他在,在结束之前,我和李蓓的杯子从来没空置过。
接下来的推杯换盏,我们都刻意回避工作上的话题,聊各自的感情史,聊初恋,聊八卦。这一方四人座,这一刻,是我们小小舒适区的牢笼,笼外凌冽,笼内安详,我们都不自觉地和这牢笼的边界保持着距离。
酒助人兴,我和李蓓都已经微醉,刘畅虽喝的不多,但其天性充满娱乐精神,捧、逗都不在话下,气氛亦愈加浓烈。
店内客人越来越少,仅剩那么三两桌人,想必也和我们一样,有着数落不尽的悲与欢。
又一杯啤酒入喉,李蓓突然靠了过来,枕在我的肩头,抱着我的一条胳膊闭眼呢喃道:“麦吉哥,你不在,我们都跟没了主心骨一样,每天都盼着你快点回来。你回来了,我们真的,真的好开心,你是我们大家的麦吉呀。”
刘畅见状,赶紧起身:“哎呦,憋死我了,我先去上个厕所,顺便抽支烟。”
“给我也来一支。”我平时不抽烟,也不会抽。偶尔酒喝多了会点一支,吸进来,又全部吐出去,烟香环绕,多一份不现实的飘忽。
我转过脸,闻到李蓓发际间淡淡洗发水的香味,是那种小的时候,很好闻的传统洗头膏的味道,现在洗发水香型、功能众多,很少有人用了。白头发貌似比以前又多了一些,这些不属于我们这个年龄的白,因压力应激、精力损耗、生物钟紊乱而提前来临,提前透支身体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若论及女人,李蓓确是能够满足一个男人对优秀女人的定义,聪明而知性,心思细腻,笑起来又带着一点颜值魅惑,她处理的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做到恰到好处,让所有人舒服。
我轻轻摇了摇李蓓,唤道:“嘿,喝多了吧,醒醒,我们要结束了,得走了!”
刘畅上完厕所,又回来坐下。
李蓓有点迷糊地睁眼,看到我和刘畅都在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忙直起身子,拢了拢头发,问到:“酒都喝完了?”
“是的,都让你喝完了,你看你,都喝睡了,口水都流到麦吉哥的衣服上了。”刘畅不怀好意地笑着。
李蓓下意识地转向我的肩膀看,突然又反应过来是刘畅在骗她,拿起烤肉的铁签子作势要扎。我赶忙从中调停:“好了,好了,都别闹了,也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略加收拾,我们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