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上的痛,若能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加持,或许能减轻患者的痛苦;而心理上的痛,摧毁的就是你的意念和希望,让患者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按部就班地治疗,以及我自己对于疾病的认知加深,让我的恢复进程在变快,有那么一些瞬间甚至认为已经完全康复,隔日就可以走出病房。
然而,五一假期第一天发生的事情,给我好好上了一课,并导致治疗进程严重退行。
老婆在四月底的时候见我状态日渐好转,就提议五一假期和我一起带着孩子回她老家一趟。我亦进行了自我评估,这么多天两点一线的治疗过程确实枯燥,出去走走也不是一件坏事,是有助于疗愈的。媳妇的老家在距离我们居住地约240公里的省内农村,开车一般需要三个半小时,家里有自行打理的菜地,有将近一亩的大院子,院里种了梨树、桃树、柿子树、石榴树、山楂树等果树,岳父母都是极为勤劳的老人,把这一切都经营的很有条理。两位老人知道我生病的消息一直都很担心,几次三番要来看我,都被我和老婆拒绝,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极度脆弱不堪一击的样子。这次回去,也是想让他们看看我恢复的状态,让老人安心。
有些担忧的是回去三天,就要中断三天的地西泮注射,对于一个处于正向恢复期的抑郁症患者,光靠口服药物是否能维持情绪状态不太好预测,此外镇定剂的突然戒断也可能会引发其他的症状。综合考虑了一下,又咨询了医生,我决定在五一假期第一天上午按时治疗,随后带着老婆孩子回家,第三天再回来,这样就只有两天的治疗空窗期,降低了一些风险。
五一清晨,五点半左右。
我正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突然听到母亲(母亲在我住院后的第三天,从南楚老家赶了过来)几乎带着哭腔的惊呼:“麦吉啊,你快起来看看,你爹怎么被狗咬成这样啊,这都怎么了啊这是,事一出接一出啊今年。”母亲一辈子待在农村,没有经历过事,遇到这种情况就觉得天要塌了一般。
我对母亲的这种哭腔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冲到客厅。只见家里开着门,父亲站在玄关处,脸色苍白,腿在微微颤抖,一只手扶着另一只不停滴血的手。我急忙上去查看父亲的伤势,并问到:“都咬到哪里了?”
“手掌这里,胳膊,还有这一侧的锁骨,腿好像也被咬了一口。”
滴血的手掌咬的非常严重,手掌和手背明显可见各三个血窟窿,血一直在往外渗;胳膊的上段是两排明显的犬齿痕,重度青紫,有些地方已经渗出了血液;锁骨处不仅有道道抓痕,也被咬掉了几块皮肉。这得是多大条狗才能把人咬成这样啊,若是换成别人,先不说这些肉体的伤痕带来的剧痛,光是经历一遭,就足以惊吓地人丢魂失魄。
父亲在强装镇定,我能看出来,他不想给我带来压力。这件事情对他精神上的打击绝对不亚于我生病这件事,躯体的伤害是一个方面,精神上他肯定会想到家运、神鬼之事。
我瞬间失控,感觉浑身的细胞都要炸裂,急问到:“在哪咬的?什么狗?”
“就在咱家楼南面,我刚下楼准备遛弯,都没注意到,也没听到叫唤,就窜出来一条狗,很大,差点把我给扑倒了,不知道是什么狗,以前也没在小区里面见过。”
我忙跑到阳台上往下看,果然有一条体型巨大的獒犬在晃悠,看样子是被主人抛弃了很久,披着一身明显过长且脏兮兮黄色毛发。一个散步的阿姨经过,我还没来得及提醒,这畜生溜溜跑过去,开始衔咬阿姨的脚后跟,吓得阿姨一声惊叫,虚踹了几下,加速逃离,还好这畜生没追过去。
老婆已经打了110报警,110的回复就一句话,这种社区内的事情归物业管,同时建议我们打城管的电话报案。此时,小区业主群已经炸了锅,看来不止一个人被咬,物业回复已经联系城管来处理,并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物业监管不力,让流浪狗进来伤人,是要负责任的,不过现在也没空去跟他们掰扯。
我穿上衣服,囫囵用清水摸了一把脸,准备带父亲去医院。老婆不放心我一个人,要陪我一起,我想了想拒绝了,回岳母家,还有一堆的东西要带,要挨个收拾,都出门的话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时间尚早,又是五一小长假第一天,路上车不多,很快便赶到了区医院。还未到正常的上班时间,只能挂急诊号。
急诊医生查验了父亲的伤势之后对我讲:“小伙子,你父亲这个狗咬伤挺严重的,属于狂犬病三级伤口暴露,需要在48小时内接种狂犬免疫球蛋白,同时接种狂犬疫苗。我们这有疫苗,但是没有免疫球蛋白,这个蛋白只有一家医院有,苍南区的第四人民医院,你赶紧带着你父亲去那里吧。打完之后再来这里按照标准疗程打疫苗吧,毕竟这里离你们家近。”
原以为到医院,清理创口消毒,然后打疫苗即可,现在又要驱车去另外一个地方。
第四人民医院,病毒学专业医院,有着这个城市最完备的抗病毒血清和蛋白,不过距离我家较远,又是在老城区,开车过去至少需要45分钟的时间,这意味着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大概率赶不上今天的点滴。
对父亲受伤的担忧,对我自己状况的担忧,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断滑坡,并伴随焦虑,觉得接下来的事情越来越难做到。
谢过医生,我找了个借口,先自行快速走到室外,做了几次长时的腹式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情绪,等父亲出来,感觉稍稍好了一些,遂驱车赶往第四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