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慢慢好转,我能察觉到。一个明显的特征是眼睛能够聚焦,视之有物并摄入内容,虽然还是经常会被大脑抢断,陷入无现实意识的不健康冥思状态,但总能在某一瞬间又跳脱出来,继续聚焦现实世界。如此交替反复,耗费神思,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是刻在基因层面上的,进而有了古老的神祗崇拜。如果我们还处在黑暗的中世纪,这次爆发的****就会和当时的黑死病一样成为恐怖的源头,也许还会被直接叫做一个特别黑暗的名字,比如“死疫”。很庆幸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能够科学认知并分析这些病毒的致病机理,就算可怕也不至于恐慌。
如果你能了解事实情况,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掌控感,并建立起一个相对稳定的认知状态。为了搞清楚我的病以及疗愈方法,趁着好转,我买了一些相关书籍,如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教授(他的斯坦福监狱实验非常有名,并出了一本叫路西法的书)的《心理学与生活》,克莱尔·威克斯的《精神焦虑症的自救》,包括心理分析的鼻祖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每次打点滴的时候,也是内心最为平静的时刻,在药物效力最大化让我进入睡眠状态之前,我会看一些比较重要的章节,如此积累。
了解的越多,越有助于疗愈。
从治疗的时间和效果来看,我应该是属于恢复相对较快的病人,不管是从我个人还是医院的角度,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在一次互动课程中,我被一名不太熟悉的医生点名分享恢复的状态,我想也许是在每次医生的集体例行查房,简单的几句对话了解的我吧。
这是没有准备的临场即兴发挥,有些突然,让我错愕。正常状态下,这也非我强项,更何谈抑郁恢复期。在进医院治疗之前,我已经出现了社交恐惧倾向,不愿意赴朋友的约,不愿意一个人外出,甚至连朋友的电话都不敢接。只在觉得最值得信赖,最安全的朋友,才强装镇定赴局,即便如此,说起话来也前言不搭后语,一个话题往往会被我重复好几遍,整个过程都如坐针毡,左顾右盼,一直想逃离。好不容易撑到散场,又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如此煎熬。
有些朋友能觉察到异常,我便搪塞是因为事情太多,工作太累,状态不好。就有热心朋友给我推荐一些评价还不错的老中医,可行调理脾脏的汤剂。前述提及,我曾经确实尝试过不同的中医给开的方子,有正规中医院的,也有据传很厉害的的私人中医诊所的,除了饱受肝口之苦外,确实也没见什么实质性效果。
见我有些紧张,带课的医生微笑着安慰了我,说:“麦吉,想象一下,现在坐在你身边的都是小朋友,都比你小,不会伤害到你的。你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也没有对与错,你觉得合适的都可以的。”
没有刺激神经的掌声,大家都面带为微笑,心怀善意地看着我,这让我放松了不少。于是讲了我生病的体验、生病的过程、求医的过程,没有刻意去梳理时间条线上的逻辑性和生病的因果关系,只是嘴巴跟着感觉走,想到啥说啥。
越到最后,也越放松,原定四十五分钟的课程,超时了二十分钟,没有人打断我。到我意识到该结束的时候,医生才带着大家一起给了我掌声,并对我的分享给予了非常积极的评价。不管真实情况与否,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分享,意味着我的康复历程又前进了一步。
治疗历程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此前纷乱的意识流中无解的房贷、家庭和工作等一系列问题,逐渐变得越来越有头绪,这是基于对未来可以康复的预期,另一个层面是对事物的正向解读多于负面,这是一个希望和信心重建的过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确地理解,是心理和躯体都健康,才能进行革命。
在这一过程中也面临一个问题,对于地西泮注射液的依赖性愈来愈强。这种依赖源于两个层面,一是生理层面,这种镇定剂进入血液后,能让人进入短暂的宁静状态,大脑放松并让身体进入休眠,让人愉悦。另一方面是心理层面的依赖性,靠佐匹克隆片卡点(六个小时)的睡眠在心理层面总是认为睡眠不足,要靠着地西泮补充一到两个小时,才能得到慰藉。一只手的静脉血管已经由点扎出了线,呈现一片青紫,但每天针入肌体的那一刻,才能感到心安。
要知道,心无旁骛地睡眠对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是多么的宝贵。
对此,曾博士给我的答复是,所有的抗抑郁类药物都会有一定的成瘾和依赖倾向,使用药物的首要目标是治病,控制住病情之后,再通过减药、运动、心理咨询等方法慢慢降低对药物的依赖性并最终戒断。现在治疗抑郁焦虑的方法和药物已经相对成熟并形成体系,并有神经科学的验证,只要遵医嘱,不自行滥用药物,定期复查,这些都不是问题,无需过份担心。
希望是一盏灯,哪怕离得很远,只要能让我感知到一抹亮色闪动的微芒,我必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