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还要接孩子放学,父亲就先回家了,医院离家挺远的,公交车需要2个小时。老婆去上班,上午开过来的车留在医院的停车场,里面有我的住院行李。
住院手续办理完毕,还要去护士站去学习一些住院期间的管理细节,并签字确认。病房是一栋三层建筑,剥落的墙皮和大面积的藤蔓给它贴上了老旧建筑的标签,可以想象,里面的医疗设施肯定不会好到哪去,护士站就在一层入口处。
“早晨7:30会开始打吊瓶,要提前准备好;下午16:00之后可以领次日要吃的药;晚上19:00点钟会关病房的大门,晚了就进不来了;一周会有定期的2次课程,互动或讲座;白天可以自由活动,完成一天的规定治疗安排,在保证安全的情况可以回家。”诸如此类。
护士站一共3名女护士,边忙着手头的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个体型偏胖的护士说道:“今天上午又住进来一个,是个中学生,是个女孩,长的还挺好看的。”
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应道:“估计又是学习学傻了。”说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我还在房间,往我这里瞟了一眼,止住了话头,转身又去干别的,也许是顾忌到我的感受抑或是忌惮我会投诉。此刻,就算她们说的话再严重一些,于我来讲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惧怕冲突。
我的病床在3楼9房4号床位。刚进楼梯间,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霉味,这是一种不通风的地下室渗水之后长出的霉斑,混合着食物的残渣被分解的味道。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地去适应,曾博士的建议是至少住院治疗一个月的时间,到时根据情况再看是否需要继续治疗,我还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
我没有直接去三楼,而是先去二楼看了看。各个房间的床位从2个到6个不等,下午天气不错,大多数病人都出去遛弯了,病房里老人居多。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躺在床头玩手机游戏,白袜子已经穿成了黑袜子,还没到门口就能闻到一股脚臭。我突然有些好奇,他是因为什么症状住的院?鼓起勇气,问了之后,小伙子看也没看我一眼,回了一句,我是陪我妈住院的。得到答案,他不是病人,我竟然有一种隐隐的失落感,病态的心理。
三楼有一个活动室,有乒乓球台和类似于食堂的6人位连体餐桌椅。6个人正坐在那里打牌,3人围观,打得很是兴起,喧喧嚷嚷的。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在怀疑,他们是病人吗?他们不是应该对什么都失去兴趣了吗,怎么还能去打牌,还能那么开心呢?也许是他们已经快治好了吧,我这样想,这给了我一些信心。见我这样一个陌生人上来,一个下巴堆成三道棱线,络腮胡,光头,穿着一件蓝色足球衣的中年男子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来了,住进来了。”我讪讪应了一声,没做过多停留,去找我自己的床位。
9号房间有5个床位,不过这个点都没人,4号床靠窗,朝阳,这会阳光正好能照拂到80%的床位,还好。房间里发霉的味道更重了,地板都几乎成黑色,角落里有一些干掉的果皮、饼干的塑料包装之类,卫生死角,就算打扫卫生估计也没有人会去在意。每个床头的铁质吊瓶架,漆都快掉完了,整杆的锈迹,室内没有卫生间。床单和被罩看起来是新换的,但高频使用下,也有一些斑斑污迹。入院之前,我问过曾博士病房环境,曾博士直言不讳,很差,条件艰苦,要克服一下,治病要紧。有了思想准备,我才能勉强接受这样的现时环境,对,治病要紧,我对自己说。
我和衣背靠床头,看向窗外。这栋三层建筑的地势较高,一楼外面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些松树和常绿的冬青,不过一看就疏于打理,形资和颜色都没有达到正常的状态,已经4月下旬了,还未完全反绿,呈现出一片病态。院子往下,是将近20级的台阶,台阶上不少住院的病人及家属在晒太阳,台阶下是一条市政道路,车流不息。有些吵,我关上窗,静默。不到5分钟,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地涌入各种思绪,各种问题,各种对未来场景的担忧,这种感觉很熟悉,很痛苦。我就这么静卧着,目光呆滞,在泥潭中挣扎,在灵魂的最深处嘶喊,承受这一切,这是我的难。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1个小时多,门被推开了,是曾博士,仍旧是职业性的微笑。
“我见你办完手续了,特地上来看看你,感觉怎样?”
“不太好。曾博士,明天要开始打吊瓶吗?”其实我心里还是心存畏惧的。影视片里的精神病院从来都是一个极为负面的符号,要么关着的是重症的歇斯底里型的精神病患者,要么是把一个正常人拖进去,硬生生折磨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
“是的,护士应该跟你说过,如果你晚上要是回家,明天早晨7:30之前就要到这里,吊瓶配好的药物有效时效很短,过了就作废需要重新配制。”
见我没吭声,曾博士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会根据每名病人的症状,外在表现,轻重程度来有针对性的配药。这是正规医院,医保联网,条件虽然差点,但所有的医生都是希望病人快点好起来的,不要担心。”他似乎能猜透我心思,这也正常,博士毕业,二级心理咨询师,论文无数,临床经验丰富。
“嗯”我点头。
“别老一直在房间里坐着,出去走走,看你房间的病友都出去了。”临走之前,曾博士又交代了一句。
没过多久,同房的病友陆续回来。一个年近70的男性老人,老伴陪床;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大哥,独自一人;另外两张床的病人住的近,打完吊瓶取完药中午就回家了。
老婆终究还是不想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下班之后,就到医院,和我一起开车回了家。
我叫麦吉,35岁,一个重度抑郁焦虑症患者,当前正处急性期,服用抗抑郁药物帕罗西汀以及助睡眠药物佐匹克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