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大了,滴滴答答的,那干脆声中似乎还有缠绵之意。
林知忆情不自禁地小心翼翼地往前,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是徐徐冷风,顿时让人清爽了许多。
而后有几滴雨飘在她脸颊上,有些冷,没一会儿又有一股暖流流下。
“王妃,我扶你去躺着吧。”早站在她身后的源儿见她定定地望着前方,流着泪,实在不愿再看到她这般伤心难过。
看她这般,满满的心疼。
林知忆在半空中摸索着,正在使劲儿地去找源儿。
源儿见后,黯然泪下,偏过头看着她,忙向她走去。
当林知忆摸到一个温暖的东西后,她才笑了笑,一只手抬起指着窗外,一只抓着源儿的手臂的手紧了紧。
源儿顺着她手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又转过来看林知忆。
她知道林知忆在问她什么,强压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嗯,很美,现在外面都下着雨呢,这种日子特别适合王妃抚琴。”
林知忆嘴角扯了扯,算是应了源儿的话。
源儿看着她这张每天都要用胭脂来遮挡的脸,一时忍不住,哽咽起来。
由于她声音不大,又被她一直死死控制,林知忆根本不可能听到。
“王妃,该喝药了。”
一听喝药,林知忆的脸就黑了。
源儿知道她不愿喝药,哄着她:“药喝了,王妃才会好。”
这药不是普通药,自然一喝就得喝很长一段时间,难免林知忆会厌恶。
夜深人静,朦胧袭来,四处安静,唯有西院儿那里,仍不知疲倦地传来一滴一滴的碎琴声。
正在书房看书的慕奕宸闻见,起身,打开离西院儿最近的窗户,背手站在那里,侧耳细听。
琴声缓慢,优雅,却带着一丝凄凉,袭上心头……
忽而,琴声断了,没过多久,琴声又起,但也只是一声一声的,毫无规律可寻。
慕奕宸虽不懂乐谱,但也知道她最后这弹的几声绝不是乐谱里的。
倒像是她无意,顺便抚着玩儿的。也或许,是她烦躁不安无法静下心来,怎么抚,她都觉得烦躁。
另一边,女子双手轻抚琴弦,清风微微吹过脸颊,扬起的发丝缓缓落下。
她轻轻拨弄一下,一声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与这轻灵的夜色交相呼应。
虽已是夜晚,但漆黑的眸子中仍然看得出有一丝伤悲,芊芊玉指在弦上来回的舞动。
刚要成曲,她又给停了下来。
当林知忆弹第一声时,她就哭了。
脑袋里,一直都是那个大夫的话。
“王妃,您以后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林知忆因剧烈咳嗽而猩红的眼球在听到铭儿请来大夫的话后,直直地向他射去,吓得大夫瑟瑟发抖。
可大夫还是继续说,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诊的病人是谁,或许在他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没命了。
可他一想到自己是个大夫,把病人的病情实事求是地告诉她,是他做大夫的职责。
他做大夫的原则就是救死扶伤,可若如今因为怕死而不说出实情,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跑天下,去救需要他救的人。
这么想之后,他也就没之前那么怕了,可看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声音还是有些抖的。
“王妃因中的毒没有清理干净,有些还存留在您的身体里,导致您不能开口说话。还……还……还有……”
他开始吞吞吐吐,不再继续说下去。
源儿在旁,再也听不下去他口中一直重复的还,直接问:“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利索!倒底还什么啊,还不快说?若你有一点隐瞒,我把你脑袋取下挂在城墙上!”
年逾半百的大夫怎惊得起她如此吓唬,当即就将自己打的气抛到九霄云外,吓得腿直哆嗦。
“王妃,您中毒太深,而且由于长时间没有解药,毒早已蔓延开,导致您现在不能开口说话。就算您后来有了解药,也只能保住您的性命。可有些东西还是被毒药损坏了,比如……您没有多久,眼睛也会看不见了。您瞳孔的颜色现在已经在发生变色了,用不了几日,您的眼睛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胡说!你这个大夫简直是在这一派胡言!王妃明明已经被救,为何体中还有毒液!”
“王妃体内的毒其实并非会要了王妃的命,普通的大夫会根据王妃的情况误诊成西域巨毒。可不然,那并非是西域巨毒,而是一种罕见的毒,若有人中了此毒,再服下解西域巨毒的解药,是有很大的副作用的。就像王妃现在这般,眼睛会失眠,口不能说话。若严重的人,肤色会发黄,还会有脱发的症状。”
“你这个庸医!再敢说一句谎言,我杀了你!”
源儿话刚落,就去将墙上的挂着的那把剑取下,架在因害怕一直发抖的大夫脖子上。
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更后悔将他请来,给主子添堵。
“王妃,我所言句句属实啊。”而后,流下一行热泪,“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没有必要冒着死的危险去跟您说这些。您现在虽然没有发现眼睛不行,但您总会有那种感觉吧。就像……眼睛有一层东西,总会挡住你的眼,让您看不清。”
源儿还欲说话,没注意身后已经站着林知忆了。
她双眼湿润,望着那位大夫,努力地张开,挣扎了好几次,除了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以外,什么也没发出来。
她是想告诉那个大夫,她不是,她不是一个哑巴,也不会成为一个瞎子!
她是翎王府的正妃,是慕奕宸的妻子!
她怎会是一个有哑有瞎的女人呢?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也或许只是一场梦,只要她好好休息,这场可怕的梦就会醒,一定会醒!
还没等源儿过来扶她,她就弯腰,剧烈咳嗽,咳出了一丝鲜艳的血。
印在洁白的掌心中,格外妖娆。
源儿见后,眼眶再也包不住泪水,任它在自己脸上肆意地流淌。
看着她掌心肆意横行的的血,着急地看着快晕厥的林知忆,喊道:“王妃……”
林知忆看着那瘫血,愣了半晌,转身,回头看那个大夫。
将那布满血的手抬起,让他告诉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倒没有一丝惊讶,仿佛,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一般,静静地回她:“刚才,我还有些话没有说完。若你变哑了之后,也会慢慢吐血。这病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有痛,但会让你吐血而亡。”
源儿在这一刻,是真的静不了了,直接向前逼问大夫:“那这世间可有人能救得了王妃?”
大夫抿唇,有些为难:“这个嘛……”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源儿直接怒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这儿支支吾吾的,让人好生气愤。
“有!”大夫怕自己再支支吾吾的,源儿的拳头就要上了,赶紧说了句。
可后面又开始为难了:“有倒是有,可他已经隐居多年,世人早已不知他踪迹。就算你们能找到他,可你主子的命已经早就没了。”
大夫看这么美丽的女子却没有多久的寿命,有些惋惜。
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人再怎么有钱,再怎么有势,也有他们得不到的好药材,求不到的好医者。
源儿还想再为难他,被林知忆阻止了。
而后,她让源儿赶紧去裁缝店给她制作一套素黑的衣裳,和一张素黑色的手绢儿。
就是怕自己吐血粘到衣服上,让人多心。
若她的病情被传扬出去,她一定会被慕奕宸给休掉的。
毕竟那个男子又怎会让一个又哑又瞎的人做自己的妻子呢?更何况他才刚刚娶了一位侧妃,虽容貌与家世不比她林知忆好,但她起码不是哑巴和瞎子。
所以她为了不被慕奕宸休掉,她每天都带着虚弱的身子,扮着自己以前的模样,让旁人看不出破绽。
那日,她用着快瞎掉的眼睛,气冲冲跑去东院儿,就是为了帮铭儿报仇。
那晚她什么也没有说,用一身寒冷的气息将那些人震慑住,让他们都不敢吊歪。
她也借此机会好好看看他的第一个侧妃长什么样子,她要好好记住,牢牢记住。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她还要装成正常人的样子,继续自欺欺人。
从她醒来的那天起,她就哑了,说不了一句话。
要怪就怪自己醒来的不是时候,刚好是慕奕宸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