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拿什么回来?攻城的都被燃成了灰,用什么攻城?
第二天,耶律德光没有爽约,依旧来了,依旧组织攻城,没有精良的工具,就用一些简单低级的吧。据此判断,又将是一个延续七月的攻防战,而根据日历,再过一个七月,正是盛夏,辽国同志是喜冷不喜热的。到时,一个贝州就足以将耶律德光顶回西楼。
可耶律德光依旧坐在胡车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贝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吴峦正在城东门组织防守,在城楼上,所有的贝州壮丁都被吴峦动员起来,有武器的上武器,没武器的用农具。根据他们对辽人的了解,城破之日,便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他们在为晋朝守城,也在守卫自己的家园。
众志可以成城,望着外面黑压压一片的敌军,吴峦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军民一心,天下谁可敌!
吴峦文静的脸上写着沉着,但历史充满着不确定,战场充满着变数,而人心是其中最难捉摸的东西。
正在指挥守城时,吴峦看到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向他报告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有人打开南门,将辽兵放了进来。
“谁开的城门!”吴峦急喝道,当他听到回答时,却沉默了。
刚到贝州时,因为是文人出身,吴峦的身边并没有什么武将,只好就地选材,此时,有一位叫邵珂的原贝州军将找上门来,表示愿意隶入帐下效力。在调查之后,吴峦了解到此人平时横行霸道,不久前被开除了军职。
此时正是用人之计,吴恋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信任他人是吴峦的长处,但也会成为短处,因为不是每一个都值得信任。
邵珂是一名奸细,因为被炒过鱿鱼,家里还因为惹上官司被政府里的人敲了不少竹杠。这些遭遇使他变成十足的反社会反政府人士。不久前,他主动找上辽国,将大军引向了贝州。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带路党。
在这些天的战斗中,邵珂卖力演出,终于获得吴峦的彻底信任,继而被交以防守南门的重任,而等辽军一至,他打开了城门。
“吾识人不明,误一城一国矣。”
望着南边传来的辽兵喊杀声,吴峦自知大势已去,他步下城楼,翻身上马,回到家里,投井而死。
峦,字宝川,少好学,长为文吏,身无武技,但一身胆气,云州力拒契丹,贝州再战辽军,杀身成仁,虽败犹荣。
拿下贝州后,耶律德光挥军南下,迅速包围了河朔重镇魏州,吴峦虽然没有守住贝州,但成功将辽军的攻城器具全部烧掉,耶律德光一时也没有时间制造出新的器具,没有器具,魏州城是别想攻了·
耶律德光没有攻城,反而就在魏州外围搭起了帐篷,然后开始等待各路兵马汇合。很快,走沧州一路的,走镇定一路的辽军全数汇集到魏州城外,唯一迟到的是走太原一路的。
驻守太原的刘知远并不好对付。
刘知远已经远离了晋朝的权力中心。
在收到石敬瑭病重的消息时,刘知远打包行李,交代事情,然后准备入京,作为石敬瑭最信任的大将,他将回去主持大局。
他没有等到石敬瑭的命令,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怕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石敬瑭确实下了召见他的命令,可石老板已经半身不遂,话都说不清楚,自然说了不算数,那些命令全被石重贵给扣了下来。
至于石重贵为什么不让刘知远回中央,原因也很简单,要是让这些手握重兵,德高望重的大将回来,石重贵的皇帝梦就要添上变数。
搞清楚事情后,刘知远没有上访,也没有抱怨,他明白中央的事情他已经管不上了。
没多久,他又听到石重贵准备跟辽国断交的关系,就外交关系,刘知远更没有权力表达自己的意见,但他做了一件事。
刘知远开始在太原招募士兵,训练军队,储蓄粮草,并在各险要关口加强警戒。
朝廷与辽国的大战不可避免,自己改变不了这一事实,那只有把握自己,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这些努力并没有白费,这一年的年初,辽国的一路大军从雁门关直向太原扑来。
率领辽军的人叫耶律宛,是那个连柴都不会捡的耶律李胡的儿子。耶律德光长得高高大大,一脸憨厚样,但就其行事来看,其实相当腹黑,估计平时就是对这个侄子有点意见,特地安排他从最凶险的太原路进军。
一进雁门关没多久,耶律宛就碰上了严阵以待的太原军,八年以前,大家都是兄弟单位,好歹在一个锅里吃过饭,一个战壕里蹲过坑,一般下手不会太重,但刘知远旁边那边就不会好脾气了,那位是被辽人赶着无家可归的吐谷浑领袖白承福。
当年跟着安重荣要报仇雪恨没有达成,现在刘知远又给他新的机会。
两军交战之后,耶律宛大败,亡三千多人,耶律宛捂着脑袋,引着兄弟从鸦鸣谷经潞州逃向了河朔。
辽兵都逃了,是追还是不追?
追的话,一不小心就可能追到耶律德光的面前,不追,领导那里不好写报告。
“那就派一小部分兵去追吧。”
刘知远最终做出了最现实的决定,然后领着大军返回太原。
自己已经不被朝廷信任,那只有各扫门前雪,中原的事情,谁当皇帝谁出工吧。
虽然迟了到,但灰头灰脸的耶律宛还是赶到了魏州外,人已经到齐了,是攻魏州还是南下直捣开封?
耶律德光的选择是等待,他相信只要自己的大军围住魏州,就一定能吸引出晋朝的大军,然后在魏州境内一举歼灭晋朝的主力。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以逸待劳,引蛇出洞的好计划,形势也在朝着耶律德光料想的在进行。
一月十二日,石重贵率军亲征,渡过黄河,抵达澶州。
澶州在今天的河南濮阳,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在本文的一开头,王仙芝就是在这里揭竿起义,后面,这里成为梁晋争霸的主战场之一。这说明,此地处于中原腹地,就是闹点事也是内部矛盾,而在五代之后,公元1004年,此处暴发了北宋跟辽国的一场大战,史称澶州之战,战后,宋辽签署了历史上有名的不平等合约《澶渊之盟》,这意味着曾经的中原腹地已经成了御敌前线,而澶州获得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称呼:北门锁钥。
中原皇朝的最后一道屏障就在澶州。
渡过黄河,到达澶州后,石重贵发现,他要守卫的皇朝已经无险可倚,耶律德光已经冲到了家门口,之所以不进门,只是想在外面彻底击败他。
看了看环境,石重贵明白,身后的这条黄河,是他的底线,没有了长城,没有了高山,没有了险关,没有了塘泺,只有靠这条奔腾不息的黄河组织起最后的防线。
问题是,黄河太长了,到处都是渡河口。
最后,还是亲信景延广拿了主意,让前来参加会战的晋朝各路兵马分工合作,各守重要渡口,防止辽兵渡河。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可景延广先生脑袋比较耿直,还下了一个命令:各部各守岗位,就算遇敌,也不许相互救应。
这大概是怕中了耶律德光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类的计,但就事实来看,这是一个坑人的命令。
第一个被坑的是石公霸。
关于石公霸史料记载不详,在这次出征中,他的职位是先锋指挥使。所谓先锋就是先冲上去疯一把再说,大多属于试探性进攻,双方也就意思意思,好戏还得留给主力。但石公霸比较倒霉,抱着冲一下的心态,却碰到了不按规矩出牌的主儿,不过千多人的先锋队伍,对方却派出了数万兵马,在濮阳东面,那会叫戚城的一个地方,将他们团团围住。
围住石公霸的是赵延寿。赵延寿也算是中原出去的人才,竟然这点规矩都不讲,用数万大军来围一千多人,就是胜了也没有什么彩头,要是输了,主子那里怎么写汇报?
赵延寿如此小题大做是有原因的,这些天来,赵延寿的大军也算沉得住气,每天只是派一部分兵马到后晋的大营叫阵,主要挑逗对象是景延广。他们强烈要求景大将军领十万横磨剑与他们一较高下。
景延广回应是,随便你喊,打死我也不出来。
赵延寿的火气很大,跑了这么多天,费了这么多口舌,就是大姑娘也能唤出绣楼来,可愣是没见到景将军的影子,现在汉奸事业毫无进展,老板就在后面盯着,再不出成绩只怕领导就会对他有成见。
无奈之下,赵延寿一反常态,领出大军,围住了石公霸。
渐渐地,包围越来越紧,后晋的兵一个个倒下,这一支前锋就要全军覆没在戚城这片古战场之上。
绝望当中,石公霸看到了希望,一把希望的铁枪。
高家枪高行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