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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治国之策

百姓种田吃饭,官员认真工作,这就是柴荣所希望的世界,有空时,柴荣经常到开封城里转悠,了解一下民风民情,可逛着逛着,柴荣总觉得不太对劲,想了一会,他终于明白了。

开封太小了。

开封虽然名列中国七大古都之一,但跟长安洛阳这样的古都还是有差别的,在这以前,开封多是以交通便捷闻名于世,城内住的也多是商贩,城市规划一直比较落后,而且缺乏管理,不少开封市民修房子里嫌地方少,直接占道起屋,在开封城内找一条能通大车的道都比较困难。这样的开封,道路拥挤,人口密集,下雨就泥泞不堪,干燥就有消防隐患,温暖潮湿就容易暴发流行病。

这自然不是我们印象中的开封,我们是看过清明上河图的,开封的大道宽敞,并行数辆马车都不成问题,人虽多,但热闹而不拥挤,房间排列井然有序。

开封之所以成为清明上河图中的开封,开封之所以被宋朝人自称为世界上最繁华最伟大的城市,正起源于柴荣下的一个决定。

修整老城,扩建新城!

老城里那些修到路上的房子被推倒了,道路重新变得笔直而宽阔,而在旧城之外,一座新城被修建起来。

在新城区,柴荣规划好市场、街道、军营、仓库等公共设施后,特别规定:其他的地方,京城百姓可以随意修建房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宅基地是不用花钱的。尽管如此,柴荣的城市改造依然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城市改造是要伤筋动骨的,没有阻力是不可能的。要建新城,就得将新城地块上的坟墓迁走,这得挖死人的坟。老城要改造,就要拆人家的房。人家已经修起来的房子虽然是违章建筑,但毕竟已经修起来了,而且敢占大街修房的一般都有点势力。虽然你是皇帝,说拆也就拆吧,但也得顾忌一下大家的感受。

有一些大臣纷纷上书表示开封府的搬迁改造出现了问题,而柴荣也听到不少开封市民在诅咒他(不是家里房被推了,就是坟被挖了)。

对这些反对的声音,柴荣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最近拓展京城,给活人、死人都添了不少的麻烦,我也听到了怨恨诽谤的声音,这些咒骂就让朕来承当。”

“现在百姓不理解我的苦心,但我相信,现在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能让百姓得利。”

当北宋的画师张择端白天游历开封府,晚上回到家,凭着记忆描述这座城市时,他偶尔也会想到一百多年前,柴荣为了这座城市的繁荣背过无数骂名吧。

柴荣经常干一些为人所不理解的事情,他的行为在百官们看来,显得偏激,不近情理,甚至有些怪异,在他所做的事情里,最为人所不解的还不是改造开封,而是整改佛教。

公元九五五年的五月,对中原的出家人来说,应该是一个黑色的五月,因为这一个月,他们接到了一个通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能再当和尚尼姑了。

从这一天开始,没有经过官方认证(敕赐匾额)的寺庙将全部废除,寺里的田产转为民产,和尚(还有尼姑)强制还俗。有家可归的全部各回各家,无家可归的暂住在寺院里(男女分开)。而且从这一天开始,想当和尚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头发一剃,披件袈裟就算佛门弟子,必须要亲属出具同意书,还要通过考试(背读经书),不识字?不识字还当什么和尚,佛祖也不收文盲。剩下经过认证的寺院也要加强管理,严格控制生源,并严禁搞坐化、舍身、烧臂、炼指、钉截手足、带铃挂灯等行为艺术。

不久后,不但佛教专业机构寺庙收到了整改通知,连全国各地百姓也收到了一条命令。各家各户家里未经许可铸有铜佛像的必须上交当地政府用来铸钱(当然,不白拿,政府花钱买。)

这便是佛教史上有名的法难事件,跟以前的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统称为三武一宗法难。(柴荣庙号世宗)

在了解这个事件以前,得对佛教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众所周知,佛教是由释迦牟尼先生创造的一种宗教,西汉末年传入我国,因为其主张劝人向善,内求诸我,讲究隐忍,追求来生等,十分切合中国人的个性,以及符合帝王的统治需要,得以在中国广为流传。

但佛教并不是一家独大的。

在中国,虽然外来的和尚念好了经,但还有传统的儒家思想,以及道教。这三个思想各有用处,儒家有忠君思想,佛教教人忍受痛苦,道教对统治倒没什么直接的用处,但它有个绝活,据说修道的可以长生不老,个别成绩突出的还可以飞升成仙。这个技术特长受到了想活五百年的皇帝喜爱。

所以,中国的帝王一般是自己信道修仙,让文化人学儒当忠臣,至于百姓,没事就烧高香拜观音菩萨求来生吧。

长期以来,三教并立,互不干涉,但难免有冲突,前面北魏太武帝以及唐武宗灭佛很大的原因就是皇帝陛下信道教,听从道士的建议而抑佛扬道。

柴荣整顿佛教的原因是为了恢复生产,繁荣经济。

在乱世里,虽然各行各业都受了重创,但佛教却因为避世的功能得到了长足发展(一般乱兵也不抢寺庙),据统计,在周朝境内就有寺庙三万多座,这些寺庙不仅占用大量人丁,还拥有田地,这些田地是不用纳税的。而且寺院百姓铸造铜像,弄得铜材短缺,连造铜钱的材料都没有。

佛教在传承文化,启迪思想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大家都去当和尚,佛祖是不寂寞了,但谁来种田?毕竟佛祖可以只吃香,人还是要吃饭的。

柴荣对佛教的改造毫不例外受到了阻力,不说百姓,就是文武百官不少都是信佛的,下了班回到家,都要拜拜菩萨,以求来生能到极乐世界。现在,把他们的佛像砸了,可能比砸他们的饭碗还要难受。

于是,大家纷纷上表劝阻,有的甚至警告柴荣,对佛祖不敬是要遭报应。

对于,柴荣亲自给百官演示砸铜像,砸完后,他认真地告诉大家:

“你们大家不要再为毁佛而疑虑,佛以行善来教化人,大家立志行善,这才是真正的奉佛。这些铜像怎么可能是佛呢,而且我听说如果对人有利,佛就是脑袋、眼睛都会贡献出来,何况一个铜身!如果我的身体也能用来普济百姓,我也不会吝惜的。”

真正的佛祖会明白我的苦心吧,我相信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实践佛的宗旨:积德行善。如果世人不理解,那就让他们说去吧。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

我们相信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我们也必须得承认,这世界上确有一些人,他们具有超凡的见识,他们的所作所为,在当时看来似乎荒诞,但事实将会证明他们的正确。

这样的人,常被称为先知或者智者。

柴荣便是这样的人。

同时,智者是孤独的。

柴荣也是孤独的。

当他要亲征时,他听到得是嘲笑,当他要急进时,他听到得是畏惧,当他要严惩贪官恶吏时,他听到得是反对,当他要改造一座宏伟的城市时,听到得是咒骂。当他要拆寺院时,有人诅咒他会暴病而亡。

他从来都不在乎,他只做认为对的事情,在一阵阵的反对声中,他取得了让所有人惊讶的成绩,这种胜利让他树立了威信,但同时产生了一种副作用。他变得孤傲,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朝中的每一件事情,无论大小,他都要亲自过问,亲自拍板。

当有人上书告诉他为帝者最重要的是选相任将,而不是每件事都亲自去做进,他表示你说得对,可依然我行我素。

他就像一个另类。在历史的进程上,脱离了大众,独自一个人行在时代的前列。

没有人可以一直这样前进,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只有跟他同行的人越来越多,路才会越来越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察觉了这一点,当他坐在大殿上,宣布一个个决定时,他开始希望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当他眺望天下时,他开始希望能有人明白他的理想。

于是,他开始下诏征求意见:

“我记不住所有大臣的面孔,也不了解你们的才能,如果你们不表达你们的意见,我怎么才能知道谁才是有才能的人。如果你们说了我听不进去,那是朕的罪,但如果没有人说,这又要怪谁呢?”

显然,柴荣独断的形象深入人心,大家前期被批得信心全失,也不敢随便开口。

好吧,你们不愿开口,那我就主动出击吧。

为了表示真心沟通的诚意,柴荣专门搞了一次命题作文。第一道题算是修复关系:为君难为臣不易论。第二道题是:平边策。

不久后,答卷收了上来,翻看了数页后,柴荣难掩内心的失望。据记载,各位文臣有的建议从加强道德建设入手,有的建议强化礼仪,有的建议主抓民生,扩大生产。有的同志郑重建议,只要本朝的道德水平达到新的高度,自然就可以让敌人自动归附。(修文德,来远人)。以上所列,就是传说中的应试文了,看来,虽然八股文还得等明朝才能兴起,但思想上的八股化早已经发扬光大,深入人心。

满朝百官,难道就没有一人知我所想,担我所忧?难道注定我要一人面对乱世的黑暗?

历史是公平的,他没有让柴荣孤独地走在乱世,他给这位另类的帝王送来了一个知音。

最终,柴荣的目光落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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