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会谈开始前,已经成为石敬瑭牙门都校的刘知远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做出了安排。
因为是跟皇上会谈,是不能带兵器的,于是,刘知远找到了一名叫石敢的保镖。
你跟在石太尉的后面,把你的那把铁锤拿上,记住,把铁锤藏在袖子里。(石敬瑭官居太尉)
现在我们知道,因为在会谈前,李从厚的士兵没有搜身(细节决定成败),所以关键时刻,石敢铁锤一出,立马救下了石敬瑭的性命。
只是暂时。
很快,李从厚埋伏的士兵跳了出来,石敢充分发挥铁锤质量大,杀伤力强的特点,驱赶开冲上来的士兵。
当然,石敢不像石破天那样拥有绝世武功,是没办法以一打五十的。
情急之下,石敢边打打退,将石敬瑭推入旁边的一个小房子,又暴发小宇宙,推倒了门边的一块巨木堵住了门。
石敢留在了门外,一番抵抗之后,终于不支倒下。
尽忠护主,不惜一死,这便是一名保镖的职业道德。
现在,石敬瑭先生躲在了房里,房外是数十名拿大刀的士兵。此时,李从厚早就回避了,他见不得血腥的场面。
情况似乎陷入了僵局,但相信不会维持太久,虽然一时半会,外面这些士兵搬不开这块巨木,但只要动点脑筋,花点时间,他们未必想不到杠杆原理,也自然能找到那个支点,从而撬开巨木。
正当这数十名大兵在回忆基本物理知识时,突然一声交杂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好,石敬瑭的兵来了?!
在得出这个判断之后,这数十名禁兵马上做出反应:逃跑。
毕竟生命诚可贵。
过了那么一会,对石敬瑭来说,这是漫长的一刻。因为他没有等到外面士兵所惊呼的援兵。
但援兵总算来了,一队士兵匆忙冲到驿站,望着一地的尸体,他们闪过一丝惊慌。
完了,来晚了,老板怕是已经被砍死了。
正准备前去翻看尸体,好拉回去埋了,旁边的一堵墙里冒出一个人影。
这个人边走边拍身上的灰尘,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
“没事,太尉还活着。”
此人,刘知远。
刘知远本来在外面警戒,听到里面响动,跑到门口一看,石敢同志已经倒在了地上,老板躲在了房间里。看到这一幕后,刘知远马上做了一个动作。
解下身上的佩刀,从窗户塞给石敬瑭。
把刀让给了老板之后,刘知远转身就跑,这说明,刘知远的胆子不如石敢,但心机却要高一些。
自己手上无刀,在这里死拼是没前途的。
想逃也是不容易的,有数位兄弟一看这突然跑出来的家伙身上没刀,显然好对付的多,于是,紧跟着追了出来。
刘知远没有学过空手入白刃,赤手空拳自然是打不过全副武装的,好在夜已经深了。
在黑暗里,刘知远左转右转,甩掉了大兵,然后,他就看到了可以救命的东西。
地上有数根木材,刘知远捡起一根,猛然敲了起来。
正是这个声音造成了大队人马赶来的假象,从而迷惑了李从厚的人。
骗走李从厚的大兵后,刘知远没有前去看看领导,而是依旧选择蹲了下来。这又说明,刘知远先生是非常谨慎的。
直到听到自己人的声音,刘知远才站了起来。
大家不要慌,跟我来。
经过一番努力,大木被挪开,石敬瑭终于被解救了出来。
到了现在,脸面已经撒破,大家都不用来虚的,石敬瑭亲自带队,展开了报复行动。李从厚的侍卫全部被击杀,可等大刀挥到李从厚的头上时,石敬瑭叫住了。
不要杀皇帝!
显然,经过刚才这一吓,石敬瑭这块石头脑袋终于开了一窍。杀皇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不做的好。
把他交给王宏贽吧。
转身,石敬瑭丢下李从厚,现在,他该到洛阳去见另一位新皇帝。
八天后,四月初九这一天,李从厚被李从珂派来的使者勒死于卫州。
李从厚不是一个坏人,上任之后,连一件祸国殃民的事情都没干(也可能没来得及),可依然逃不掉死亡的命运。原因只有一个,他坐错了位子,像他这样的懦弱书生实在不该当这乱世天子。
这是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的世界。
公元九三四年的四月初六,李从坷在李嗣源的灵柩前登上了帝位,这是后唐的第四位皇帝,史称唐末帝。
到了这一天,李从珂已经达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高度,按理说,人混到这个地步,也算心满意足了。
我们常常有这样的幻想,如果我们达到了某种预想中的地步,或者得到了某种期待中的东西,就一定能摆脱某种我们厌恶的东西或者境地。
事实上,等我们真正拥有期待的一切时才发现,我们所怯惧的东西依然还在,我们依然陷在厌恶的境地。
李从珂也有这样摆脱不掉的痛苦。他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少年时,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吃白食的人而被赶出去,李从珂拼命干活。青年时,为了不让自己被淘汰,他奋勇杀敌。功成名就了,为了不让自己被猜忌陷害,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久前,正因为最缺乏安全感,听到要让他搬家时,他第一个拍案而起,走上了反叛的道理。现在,他已经成了皇帝,那么,他感到安全了吗?
结果不言而喻,他依然没有找到安全感。
这是正常的,在这个缺乏信任的时代,没有什么位置是有安全感的。甚至,位置越高的人,越没有安全感。
坐在雕龙的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拜的群臣,一种为帝的喜悦并没有完全夺过为帝的不安。
这些人里面并不是全部臣服于我吧,虽然他们没有说,但总有一天,就有人会冲上来,将我从龙榻之上赶下去。
扫了一眼这些潜在造反派,李从珂很快找到了真正的危险者。
果然,能与我争雄的就只有石敬瑭吧。
请问,你到底要不要反?
李从珂跟石敬瑭一个是李嗣源义子,一个是李嗣源外子,他们是天然的竞争者。
他们的竞争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少年时一起踢球,比谁进的球多。青年时比谁的力气大,谁骑的马跑得快,谁拉的弓更满,谁射的箭更准。从军时,比谁的战功更多。
李从珂的勇猛曾经得到过总指挥李存勖的高度赞赏:阿三不徒与我同年,其敢战亦类我。事实上,石敬瑭的劳动成果也获得了李存勖的肯定。
有一回,李存勖又玩孤军深入的游戏,被老江湖刘鄩截住,关键时刻,石敬瑭发挥一不怕砍,二不怕死的精神,领着十来个人冲了过来,救下了李存勖。
在突围之后,李存勖做出一个举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饼干(酥),亲手递给了石敬瑭。
来,你吃了吧。
得,拼死拼活就得块零食?这有什么稀奇,就跟幼儿园小朋友表现好,老师给赏块糖吃不是一样?
事实上这不是一个寻常的举动,这是沙陀人特有的奖赐方式,大概相当于今天领导看到你,特地叫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递过来。
小子,好好干,我看好你。
据此看来,李从珂跟石敬瑭一直没有分出高下。
现在,当年的愣头青都成了老头子,数来数去,威名远播,德高望重也就剩这两人了。
只剩两人,却还是显得多余,因为天下只允许存在一名最强者。
石敬瑭对这个状况已经有了觉察。
在卫州把小舅子李从厚打成孤家寡人之后,石敬瑭来了到洛阳,到老丈人的棺材前叩了头,又到李从珂的大殿拜了新码头。
转眼间快一个月了,按理说,李嗣源先生的棺椁已经抬到山上埋了,石敬瑭又对新一届的领导班子有了充分的了解,不管死人还是活人的事都办得差不多,该是从哪来回哪去了,可石敬瑭一直呆在洛阳的家中,一直没有回地方的意思。
不是他不想回,他是不敢回。
他知道在那高高的大殿上,一直有一双狐疑的眼睛盯着他。只要他露出半点走路的迹象,等待他的不是牢房就是砍头刀。
于是,石敬瑭忘了他是节度使,转而当起了京官,天天按时打卡,每天都保证出现在李从珂的面前。
我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您可以放心吧。
当然,石敬瑭最终是要走的,在五代,所有的造反成功案例都是从外面攻向都城的,只有回到地方,石敬瑭才能掌控他的军队,才能拥有属于他的城池。在那里,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感。
自己要走,而又不能自己提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李从珂主动放人。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石敬瑭拿出了老招数:装病。
装病是项技术活,历史上很多人都干过,其中又以装精神病居多,此种病装来特别重口味,手段不外乎裸奔,进食某种不明物体,说胡话以及大小便失禁等等。
可显然,石敬瑭先生不适合装这种病,精神抖擞的进洛阳,你说精神病就精神病了?我估计各地驻洛办都不会同意。
石敬瑭只有一种病可以装,要死的病,最好是类似癌症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