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不好装,它不像装精神病,只要舍得一身剐就能显得脑袋残。这需要一种渐进的方式,逐步体现出一个人在向死神靠近。
石敬瑭做到了,不知道从那天开始,李从珂开始发现,他的这位姐夫瘦了,一天比一天瘦,到了最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特有的骨感(骨立),不是皮包骨头,而是骨头包了层保鲜膜。
本人曾经减过肥,也取得过不错的成绩,一个月减掉两斤。相比石敬瑭的减肥成果简直不值一提。对于这个差异,一可能是石先生采取了经常不食,偶尔绝食等过激方法,二实在是精神压力太大,天天呆在李从珂的身边,说不定哪天这位哥哥心情不好就把自己拉出去砍了(这个可能性不低,李从珂经常喝醉,酒品相当不好。)
在成功将自己改造成排骨人之后,石敬瑭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但要瘦,还要瘦出病态,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石敬瑭经常使用火罐、艾炙等中医方法将全身烫成红色。
我一直认为,对自己都下得了手的人是一个可怕的人。
经过不懈努力,石敬瑭终于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在上朝时,李从珂经常有意无意地观察石敬瑭,他发现曾经魁梧的姐夫已经变成了竹竿,还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好了,此人已经快死了,这样的人顶多以后会祸害阎罗王,对我是不会有威胁的。
李从珂下了这个判断,然后,他决定留下石敬瑭,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走向死亡。
李从珂不是笨蛋,虽然病人让人放心,可世界上最让人放心的还是死人。
管你半死不活,等你死透了再说。
李从珂打定了主意,可没过多久,他还是下子一道制令,放石敬瑭离开洛阳。
让他做出这个转变的原因很简单,李从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天,枢密使韩昭胤、枢密院直学士李专美在一次非公开会议上发言,请求李从珂不要猜忌石敬瑭。
此时,大家都明白石敬瑭是个危险分子,就是放在洛阳还不放心,那能让他到地方掌管兵权。
这两位别出心裁,倒不是为石敬瑭说话,实质上,他们建议放石敬瑭走颇有些公平对待的意思。
李嗣源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婿,另有一名女婿赵延寿现分配汴州。
没理由放走妹夫,却把姐夫扣在洛阳。
好吧,那就让他走吧。毕竟此人都快死了,自己又刚登基,又刚办完义父的葬礼,要是又要办石敬瑭办丧事,确实也不太吉利。
猛虎,脱笼而去。
事后证明,对于石敬瑭跟赵延寿这位女婿,最好的安排不是抓一放一,更不是两个都放走,合适的处置是全部请到洛阳关起来。
李从珂将石敬瑭安排到太原。
这可能是一个不怀好意思的安排,太原靠近北边,是抵御契丹人进犯的两大基地之一,另一个是幽州。
石敬瑭已经病入膏肓了(看上去),李从坷不让他去后方享点清福,却偏让他去太原干体力活,这大概是希望石敬瑭尽早因公殉职,倒在工作岗位上吧。
将石敬瑭送到太原后,李从珂经常主动关心起石姐夫的身体健康,每次他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据从太原回来的人讲,石太尉已经快不行了,要是抓紧点,今年就可以开他的追悼会。
李从珂放下心,静心等待石姐夫的死亡通知书,可左等右等,传说中随时会挂掉的石敬瑭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还要一万年地活下去。
九三五年的夏天,石敬瑭率领大军屯驻到忻州,与时同时,一批新的夏衣也运到这里,用来赏赐给士兵。
李从珂凑集这些夏衣不容易,自从李嗣源去世之后,将连年的好运气也带走了,这段时间,天灾不断,李从珂东拼西凑,甚至跟地方的军镇打了借条才调来了这批物资。
很快,夏衣发了下去,按理说,赶紧回去洗着澡,换上新衣服,维护一下军容军貌。但可能这些大兵好多年没穿过新衣服,有些兴奋,激动之下,竟然喊出了一句耸人听闻的话。
万岁!
万岁是个专用名词,我国曾经在一段时期出现过多位享有万岁点缀的人,但后来,几乎所有的万岁都被打倒,只剩下最后一位。这说明,一片天空下,只能有一位万岁存在。
那这位万岁是指坐在洛宫的李从坷?
显然,从这些士兵们兴奋的表情上看他们应该不是在感谢朝廷,感谢皇帝。
领夏衣这件事情唤起了他们美好的回忆,就在去年,他们就领过二回特别的津贴,一回是李从厚发的,另一份是李从珂发的。
说起当士兵,确实是个要命的活,工资也不高,死了也没多少抚恤金,要想发财就得走捷径,比如换皇帝。
通过李从珂替换李从厚,这些士兵得出了一个经验,要想混得好,要经常换领导。
这个宝贵的经验在后面影响了中原二十多年的走势,最终在陈桥驿达到了顶峰。
于是,这个万岁就好解释了,他们只是在暗示石敬瑭:大家领了夏衣,冬衣就看石太尉您的了。
听到万岁的声音,石敬瑭大惊失色。
我在这里装朝起床夕将死,你们让我万岁,那不是要我命吗。
大惊之下,石敬瑭抢出中军帐,下令将乱喊的人抓起来,军法处置(砍头)。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每一幅分帧都落在使者的眼里。
原来石太尉身手矫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照这个来看,万岁虽然不太可能,但再活个十来年是跑不掉了。
上当了,收到使者的回报后,李从珂愤然生起一股被欺骗的感觉。
被阴了一把的李从珂的心情相当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李从珂就喝酒。喝酒之后,就会耍酒疯。据我本人的经验,发酒疯的人通常是压力太大的人。
可是,耍酒疯也要有个对象,你在洛阳发酒疯,就是把大殿翻过来,也丝毫不影响人家在太原身体健康。
可实践证明,要没事找事,机会总会有的。
机会很快就来了,第二年的春天,千春节来了。
现在是没有千春节的,因为千春节本不是一个节日,这个日子有时又叫天长节,或者万寿节,这是皇帝的生日。
李从珂过生日,作为姐夫,作为下属,于私于公,石敬瑭你总要来吧。
石敬瑭没来,他老婆,也就是李从珂的姐姐、晋国长公主来了。到了洛阳之后,随了礼。吃了饭,长公主表示老公身体不好,要尽快赶回家照顾。
在听到这个话时,李从珂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他瞪着发红的眼睛,慢悠悠说道:
“怎么不多留二天啊。”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留客而已,后面的话就简直是石破天惊了。
“这么急着回去,你们两公婆是不是忙着造反啊!”
不要藏着掖着了,你们俩公婆想干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装着大家都辛苦。
捅破了窗户纸,痛快是痛快了,但第二天,李从珂的头很痛。他已经犯一个大错误,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就把话给说死了。
现在的石敬瑭已经动他不得了,这些年,石敬瑭先生打着抵御契丹的旗号深挖坑,广积粮,要称霸。实力比当年在凤翔哭鼻子的李从珂强多了。
打不倒人家,又把话放出去。李从珂才明白酒后失言的严重性,但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还是想办法怎么收拾局面吧。
为了集思广益,发动群臣。李从珂组织了一场对话。地点在中兴殿,时间在夜晚。
据记载,李从珂不是一个懒惰的人,经常与自己的亲信组织研讨会,分析局势,他最关心的话题莫不过于各处藩镇的动态。
在那天夜里,李从坷找来端明殿学士李崧、吕琦,经过一番言谈之后,他忧心忡忡地对这两位参谋说道:
“石郎跟我是至亲,我们还有什么可以互相猜疑的,可现在流言都在传,万一大家搞得不愉快,这可怎么办?”
老板下了任务,总是要完成的。下来后,李崧主动找到了吕琦,共同完成皇帝陛下布置的家庭作业。
在想了一会之后,吕琦说道。
“石太尉要反,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对付他的人现在就在洛阳。”
李崧困惑了,但思考了一下,也明白了。
“吕学士说的是李赞华?”
没错,就是他!
李赞华,昭信节度使,现居洛阳白拿工资,此人原本不姓李,他本来的名字叫耶律倍,史称东丹王,如果这些不足以点明此人身份话,那只能从他的父亲说起。
他的父亲叫耶律阿保机。
九二六年的夏天,塞外,这一年,李嗣源在魏州之乱中,为兵所挟,进洛称帝。
天气开始渐渐变温,风沙依旧肆虐着塞北大地。一个人步出边关,风尘仆仆的向北进发。
此人是后唐供奉官姚坤,这一行的目的是到达契丹的大本营西楼,向契丹皇帝阿保机通报一个李存勖的死讯。
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姚坤终于抵达了西楼,可契丹人告诉他,我们大王现在不在西楼,他现在东北攻打渤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