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灭梁后,王晏球归入后唐编制,具体工作是随李嗣源北上抵御契丹,魏州之变后,他率兵响应李嗣源召唤,照此看来,王晏球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功成后,王晏球升任宋州节度使。
当王晏球出现在定州城外时,王都喜出望外,前段时间,他专程派说客前去说服这位前梁将,考虑到跟这位王晏球不熟悉,为了保证说服工作的效果,他还拨付了不少黄金。
说客回来报告,黄金已经送出去了。
果然,有钱好办事。
王都准备打开城门,迎接同志,突然,他看到了数面旗帜。揉了揉眼睛,王都总算看清了那些字。
北面招讨使!
王晏球不是来加盟的,他是来讨伐的。
史书记载,王晏球确实接待了王都的说客,但当场否决了王先生的提议,连饭都没留来人吃,就起身送客。
可这位说客实在是个人才,眼看任务完不成,灵机一动,出门时,把黄金往角落一扔,跑了。
管你同不同意,反正钱你是收了,收了就要办事。
王晏球果然是收钱就办事的,拿着这些黄金,马上李嗣源打了报告。不久,他被任命为北面招讨使,专门负责征讨定州。
搞清楚王晏球是来打他后,王都一阵慌乱。
茫茫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来帮我?
王都同学不愧为优秀的造反人才,极具国际视野,在请不到内援的情况下,把心一横,派人杀出重围,北上联络了契丹人。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实在人的。公元九二八年的五月,契丹人如约而来,时近夏天,这不太符合他们惯常的出工生理期。
五月中旬,定州城东北六十里,望都(河北省望都县)。
潮湿,闷热,站在高处,王晏球身着铠甲,站在阳光之下,額头已经冒出一层细汗。他没有顾着去擦汗,只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按照情报,契丹人将由此路驰援定州,王晏球在此布阵等待多时。
不见契丹人的影子,王晏球的心中闪过不祥的感觉。按照这些年他跟契丹人打交道的经验,他知道这些人善于趁火打劫,现在这么好机会,没理由会放王都的鸽子。
他们一定会来的!
他们已经来了!
消息传来,契丹人没有从望都过境,他们绕道进入定州,还与王都合兵一处,将王晏球留在定州城外的攻城部队击溃。
契丹人竟然学会拐弯了?!王晏球没有算到这一点。
这一年,王晏球五十五岁了,作为一名沙场老将,这是他第一次统率诸军,搞不好,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此时,敌人出其不意,一击得手。王晏球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要么撤退,要么回击定州,决一死战。
转身,王晏球下了一个命令:回军,但不是去定州,而是寻找前些日子被王都击溃的部队。
寻找了一百多里地,王晏球终于找到了被打得溃不成军的部下。收整部队,王晏球没有撤退,也没有重新扑向定州,而是做了一个横向运动。
不要急于进攻,此时,己方刚经历一场大败,撤退只动摇军心,进攻,士气不足。
只有运动,调动敌人,重整士气,王晏球相信,这个时候的王都只怕更着急。
王晏球的判断很准确,王都同志刚取得造反道路上的一场大胜利,兴奋之下,倾城而出,伙同数千名契丹人挟胜而来,准备将王晏球一举消灭。
五月二十三日,王都如愿以偿,终于在离老巢定州七十里外的河北曲阳县截住了“逃亡”的王晏球。
拿我的黄金,还领头攻我,不要怪兄弟我不客气了。
没有多废话,王都马上发起了进攻,突袭取得了效果,唐兵措手不及,纷纷后撤。我们这里得了解一下招讨使,这个职位像三八红旗手,主要起模范带头作用。手下的部队却是各地征调而来,派系复杂,没办法坚持以王晏球同志为核心,后退之下,也不知道让领导先走,直接将王晏球的中军暴露在定州兵团的冲击前。
王晏球没有退,不但没退,连马都没骑,反而搬了一张坐床,找了一处山冈,居高临下,坐在了阵地前。
白须飘飘铁甲烈,千军万马奈我何。
王都兄,你可以再近些。
突然,王晏球一招手,上弩。
后面,数十张大弩抬出。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箭雨之下,倒者如云。
可惜的是,王都同志一直在喊弟兄们给我上,本人却站在后面,此劲矢没有射到他。
望着纷纷中招倒下的兄弟,王都突然想起来王晏球是谁。
王晏球,洛阳人,少逢乱世,流落汴州。为汴州富人收养。朱温有一支亲军专门招收汴州富人子弟,号厅子都。王晏球就是厅子都指挥使。厅子是特种部队,最擅长的武器是劲弩。
宣武厅子都,尤勇悍,其弩张一大机,则十二小机皆发,用连珠大箭,无远不及,晋人极畏此。
在劲弩的攻击下,王都往后撤了一步,危难关头,当然就该雇佣兵上场了,毕竟咱们是花了钱的。
数千契丹骑兵执弓援箭,从后面雄赳赳气昂昂的迈步(马步)出场。
此时,山冈之上,一直坐着的王晏球霍然起立,召集诸将,显然,因为王老大的劲弩鼓舞了士气,大家都跑了回来。
己方有大杀器,还跑什么,射他就是。
叫来诸将,王晏球给他们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
“将弓箭放下吧,弩也收起来,这些都用不着了。”
在众将惊讶的目光中,王晏球目光坚定,声音激昂:
“王都穷追而来,说明此人轻敌而骄傲,这样的人实不足畏,今天,我们就可以把他拿下!”
据王晏球的意思,可能还要生擒,因为王晏球接着大声说道:
“现在,是诸位报国之时,把弓箭放下,拔出你们的刀剑。”
“符彦卿听令,以龙武左军攻敌军之左!”(符彦卿是李存审之子,李存审原姓符)
“高行周听令,以龙武右军攻敌军之右!”(这位大家都认识了)
“中军听令,随我直冲敌阵,不到交兵之时,不许挥器!”
“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回首者,死!”
说罢,王晏球执挝在手,跃马而出。
高山之下,三路兵马并驱而下,符家铁剑江湖闻名,高家枪法名动天下。而中军一路,迅驰而去,马上之人皆伏首藏身,如一把长铁利矛刺向了敌阵。
放下长距离的弩弓,反而拼起了刺刀,这是一个充满智慧与勇气的决定。
论弓箭,契丹人个个都是箭术高手,况且骑大马,行动迅速。以箭制箭,大概还是契丹人的灵活性要胜过王晏球弩弓的力道。
当然,正如田忌赛马,沙场上并没有规定人家拼刺刀,你不许开枪,人家射箭,你不许操刀。
抛弃了弩弓的唐军很快冲到了契丹的面前,以前的契丹长弓是沙场利器,接兵之后,连弹棉花的弓都不如。
定州兵团大败。远方来的契丹同志死亡过半,剩下的一看不妙,打马就逃。
来时,他们人多势众,藩镇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就没这么便宜了,要知道痛打落水狗实乃我国优良传统。各地纷纷出动,准备抓两个回去请功,据记载,幽州节度使赵德钧消息灵通,积极肯干,出击及时,包办了剩下的一半契丹大兵(北走者殆无遗)。
定州之战一举扭转,可惜的是王都兄弟腿脚灵活,及时逃回了定州。
契丹人非常有职业道德,没过多久,他们又派了七千多人骑兵前来援助王都,此时,正是雨季,道湿路滑,契丹骑兵的战斗力大打折扣,被王晏球在河边迎头痛击,转身就跑,王晏球本着东道主好客的精神,送敌千里,追至易河。
事实证明,出工还是要看天气预报的。此时,河水暴涨,可苦了契丹这帮旱鸭子。
王晏球斩首二千,获马千匹,当然,也有极个别的契丹骑兵中游击水,逃过了易水之北。
过了易水,就进入到幽州节度使的地盘,幽州政府军沿路设卡,大有留他们在中原的地下CBD安居乐业的意思,又据史书记载,倒不是政府军不让他们走。
在遇到阻击后,这伙契丹军事民工一哄而散,逃入各乡各村,在那里,他们将充分理解什么叫人民的汪洋战争。
村民们对冒冒失失跑进来的邻邦兄弟毫不留气,纷纷拿出家里的硬家伙出来迎客。主要工具主要包括但不限于扁担、锄头、擀面杖。
七千人越境出工,仅数十人回到了老家。
王晏球的自击反击战取得了辉煌战果,极大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自从唐末中原大乱已来,契丹人在头目(主要是阿保机)的带领下,几乎年年到中原来武装旅游。中原亦败多胜少。经此一战,契丹同胞终于明白,中原有风险,进入需谨慎。
史书上说,他们灰心丧气,再不敢轻易到边境上惹事。事实上,这是一个有时间限定的判断。
放马,牧羊,整弓,磨刀。他们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