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的确是很大，就算比起汴京来也毫不逊色。苏澈偶尔掀起帷幔，看看街道两边人山人海的过往路人们。
说起来很奇怪，燕都城里到处可以见到读书人，偶尔也会有提剑的剑客，以及那些腰间挂着符箓的家伙。
苏澈没工夫去理会他们，他此刻像是刚进城的村里人，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如此的好奇和求知。
马车安稳的停了下来，“公子，到了。”马夫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少年背着剑匣，他站在车前看了看眼前的客栈。这建筑和大宋并没有什么区别，少年又转头看向了侧面的铺子。
这附近好像都是些书斋之类的聚集地带，看起来很有书香氛围。
马夫去到后边的车厢，他行动灵活地将随身带出来的几卷经书取出来，一边还侧着头细心介绍道：“公子，这儿是老爷特意选的地方。他每次到燕都来的时候都会住在这儿，这里的环境不错，这家客栈的老板也很熟络，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你可以找他帮忙。”
少年的眼睛落了回来，他看着马夫问道：“这儿叫什么名字？”
“书集街。”马夫简单的回答着问题，他已经踏进了客栈，去柜台上向老板交流了几句。
“书集街，这是个好名字。”少年微微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样的地方很适合读书人住，尤其是像他这般即将名满燕都的天才选手。
“公子，都谈好了，天字甲号房。”马夫转过来说道，客栈里的伙计将他手里抱着的几卷经书接了过去，顺着楼梯往二楼的房间走了上去。
苏澈随着伙计的指引去了自己的房间，马夫则去门外将马车牵到后边的院子里，顺便喂些草吃。
天字甲号房的布置是很好的，这里并不比郡守府的房间差多少。苏澈看着伙计将那几卷经书工整地放在书桌前，并及时地沏了一壶热茶。
少年将剑匣取下，随手扔在桌子上。他走到书桌前，看了眼侧边窗户外面，那儿有许多年轻人正慢慢聚集起来。
苏澈磨好了墨，他开始在书桌前坐下来。他说过来了燕都要给家里回信的，这是第一件重要的事情。
少年起笔，他看着面前的一张白纸，心里竟然什么话都没有。那最初离别的些许伤感情绪，好像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变得淡薄。
苏澈也不想写的太多，他上辈子事文章天赋虽然不是没有，但相对比较起来也只是属于平庸的那种。这和自己词坛大家的形象未免有些冲突。他提笔斟酌，最后只简单的写下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澈停笔，他将写好的书信封了起来，随后才起身开门。
推开门见到的人是马夫，他是来向苏澈告别的。既然人已经到了燕都，他就该启程回家了。
“你等等。”苏澈进去将书信递给他，轻声说道:“把它带给郡守，就说我在这儿很好。”
“好嘞。”马夫回头开始往回走。苏澈一直看着他转过楼梯才进门。
少年喝了口茶，这茶比起郡守府多了几丝香醇，少了点苦涩。苏澈不喜欢喝这种茶，他还是喜欢苦一点儿，喝起来比较有味道。
书集街那边聚集的人群似乎越来越多了。许多年轻的外来人都带着随身书童，他们好像在期待些什么。
苏澈却依然坐在房间里。他喝了几口茶随即放下来，他要去床上睡一觉。
少年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双手垫在脑袋底下，“太软了，还是竹椅舒服些。”
书集街上聚集起来的人们却越来越密集，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热闹。
“历年考试真题，书院联名秋试题集！帮助你第一手掌握考试动向，知名儒师编著的大作，全新出炉！数量有限啊。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五年秋试三年模拟！五年秋试三年模拟啊！各家书院真题解析，并有专家预测可能试题！欲购从速欲购从速！”
“论语书院内部题集！论语书院内部题集！国子监学生内部习题！附带详细答案！附带详细答案！”
“我要！给我来一份！”
“挤什么挤，后面排队去！我也要一份！”书集街上满是这种吆喝的气氛，许多外来的年轻书生们此刻正凑在一起，他们手里拿着银钱，有的使唤着自家的书童往里挤。
声音慢慢的大了起来，正对着客栈的窗户。闭着眼睛的苏澈再也无法安睡，他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凑到窗户边上望着街上的繁华闹市。
“这真的是适合读书的地方吗？”苏澈看着底下哄抢的人群，他实在是无法将书集街这样的名字和这副商场风貌结合起来。他嘴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大抵是想起了在汴京的日子。
那是科考前后经常能看到的场面。多少书铺，笔斋，就连平日里经营客栈的家伙们也会聚在一起。他们也会向那些外来的考生售卖什么考题解析之类的东西。无非就是为了忽悠，趁着考试的机会大赚一笔。至于那样宣扬的考题，大多都是普通滞销的那几卷书，换了马甲再卖一遍罢了。
这大多都是忽悠外来的考生，就算事后他们知道这些事情，谁也会因为这种事情出来闹事呢？总不能说自己被人坑骗买了假题集。这未免有些被人看不起。谁都不会承认自己干过这种行当，读书人的事情，他们以后还打算出来见人的。
苏澈想到这儿不禁笑了起来，他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汴京赶考，也是被人哄骗买了一卷所谓的考题真集，那时候真的是有些单纯。
他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居然还能见到这样的场面。苏澈有些悲催的看着街上的场景，他开始替那些哄抢的年轻人感到可怜。
也罢，就去看看吧。苏澈轻声叹了口气，他顿时来了兴趣，他要去重温一遍那种熟悉的感觉。
少年瞥了眼桌子上的剑匣，他打开取出剑，然后回想着春秋提剑的姿势，同样的将剑提在手上。
苏澈站到铜镜前，他远远的看见镜子里那张年轻的脸，仿佛自己真的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
“嗯。还是和春秋有几分想像。”苏澈退到远处，他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剑，看起来倒足够唬人。
少年提着剑，他走到了街上。
……
……
“我的，这份是我的！”
“少爷，少爷我抢到了！”
“让一让，让一让！大家都是读书人，怎能如此粗鲁不堪。”
苏澈安静地站在人群后边，他提着剑只是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打算参与这件缴纳智商税的盛事。
“这位公子，要不要进来看看？我们茶馆有最新的考题资讯，包你秋试高中！”一位茶馆伙计向苏澈靠了过来。
苏澈的眼睛依旧望着那群哄抢的人群，他没有理会身边站着的人。
茶馆伙计的脸色有些不耐烦，他急切的说道：“这位公子，机会已经摆在了你面前，错过了可就错过了，秋试结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少年转过头来，微风从他的脸上拂过，“我不需要。”少年露出极自信的笑容，说话的语气很坚定。
茶馆伙计有些惊讶，他明显被少年的回答震住了。可是那少年的语气是如此的肯定，仿佛他在说一件极不在意的小事。
在书集街上生活这么些年，茶馆伙计早就见过不少来参加秋试的书生。其中难免也会遇到些心气高的家伙，但眼前的少年却让人没有这种感觉，就像他真的不需要。
可是如果真的不需要，那一定是那些想在秋试里一考成名，轰动燕都的才子。他们往往都是有些真才实学，起码也是一郡之内担得起天才名号的文坛新星。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见过，总归是有些名声在外的。不过他们住在南国专门准备的驿馆，是不会来这里看这些玩意的。
少年没有管他，慢慢往人群中间赶了过去。
提剑总归是有些好处。苏澈很快发觉那些哄抢考题的家伙们很快便让出了一条通道。难道儒修见到剑修都是这样吗？苏澈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快便来到了最接近售书的地方。
卖书的是个中年男人，他很容易注意到了这个提剑的少年。他仔细的看了眼少年手里的剑，随即视线往上移动，这少年看起来确实是一名剑修，剑修来这里看什么？
“公子，您来这儿是要些什么？我这儿只是卖秋试的考题集，并没有什么剑经。”
“我就是来买考题集的。”少年随手拿起摊上的一卷题集，随即翻开来看了看。
“这……”老板的眼睛有些不解，周围买题的书生也不理解。剑修买秋试的考题干什么？
苏澈认真的看了眼题集里面的内容，这上面大多是些诗词文赋相关的题目，和上辈子那些卖题的法子基本相同。
“这里面的内容都是很普通的东西。”苏澈合上了书卷放回摊子上。
“普通的东西？”
“他说这书里的内容是普通的东西？”
“这书里的内容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东西？”
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有些不确定的年轻人打开了手里的书卷，看了看手中所谓的五年秋试三年模拟。
他们确定这确实是历年秋试编撰的考题，并没有什么问题。
买书的老板此刻很不开心，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本想找几个伙计将他轰走，却又低头瞥见了少年的剑。
莫不是隔壁卖内部题集的那帮家伙请来砸场子的？老板瞥了眼隔壁那家摊子前聚集的人群。果真是眼红我家生意卖得好。
“这题集没问题啊。”
“是呀，确实是历年来的考试习题。”
聚集起来的年轻人一同看向了提剑的少年。老板现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苏澈站在人群中间，无数双望向他的眼睛汇聚在一起，他们看着眼前这名自大的少年，小声议论起来。
“呵呵。老板笑着说道：“这位同修莫不是看错了，我这里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题集。”
无数双投向少年的眼睛更加密集。
“可这确实是些普通的东西。”少年的眼睛清澈见底，就像是仙山里出来的剑修。
苏澈转身，轻声道:“对我来说它们确实很普通。”
人群里越加热闹议论声响了起来，这简直是一个高傲的少年。
提剑的少年慢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啊先到先得！欲购从速！”背后叫卖的声音再次热闹起来。于是大家不再关心某个狂傲少年的无知话，他们更加热烈的加入了购书的队伍。
苏澈并不打算砸了他们的招牌，他懒得多管闲事。之所以会去看看，他只是好奇这里的花样会有什么不同，原来并没有多少区别。
至于那句随意说出的话，他只是很明确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少年站在街上，他又转回头重新看了眼排队哄抢的年轻人。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蹲着的布衣书生看在了眼里。他吐出了嘴里含着的野草，缓缓起身向苏澈走了过来。
“嘿，公子。”苏澈感觉到有只手搭在肩上。他转过身子，看到一张充满笑容的脸。
眼前站着个年轻人，他的个子比寻常人高些。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少年露出两颗显眼的虎牙，笑嘻嘻地问道：“公子，买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