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里的少年还是整日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自从春秋离开以后,这府里的热闹好像并没有减少。不过苏澈却越来越感到无聊。
那后院里的家伙虽然性子是孤傲了些,但和这样的人交流往往能让人感到安心,至少苏澈觉得是这样。
苏澈刚刚才觉得学剑也许看起来不错,转眼间春秋却已经走了。
最近苏云泥那个小姑娘也没有平时那么多闲功夫,苏澈已经很少能够见到她的影子。说是那姑娘住去了书院,毕竟她明年就要参加郡里的考试,多读些书总不是什么坏事。
院子里的柳树枝条越来越繁茂,卧在树下竹椅上的少年依旧很懒散。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院子里,偶尔起身喝茶,养花。
郡守府里的下人们便禁不住地注意起了苏家公子。公子自落水以后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他从前是不会如此颓废的才对。
苏澈才不管这些事情,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些日子。等到了秋天考试的时候,他才准备启程去往燕都。
府里的酒是很香的,这自然和自己上辈子喝的那些便宜货不一样。苏澈有时候会喝些酒,就在他的那间院子里。
他大抵也是有些文人的雅致,每每喝完酒之后,总会借着酒意抒发些心中感慨。
少年在大树下铺平宣纸,提笔就着月光。微凉的酒细微趟过胸膛,他颇有兴趣的想写点什么好诗,到头来却只是勾勒了好久,最终只落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样的前人诗词。
看来他上辈子没有考中是有原因的。
……
……
夏天来得总是猝不及防,苏澈在院子里闭着眼睛,他听到树上传来的几声蝉鸣,这才意识到太阳有些闷热起来。
苏澈便索性将竹椅搬到柳树地下,就着树荫换个凉快的好去处。这种时候扇子就有了它存在的价值。
他是不大愿意让别人帮他扇风的。苏澈很清楚上辈子自己的遭遇,所以他尤其能明白下层人民的苦痛。
他便常常在树下喝着凉茶,或者提起挂在房间里的那柄剑,偶尔复习下握剑的要领。
这样重复的日子总是会让人厌倦。苏澈便越来越频繁地走出门外,扬州城里的景象总归要比府里热闹。
……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秋天。院子里的柳树渐渐染上了枯黄。枝条下的竹椅上少有落叶。
少年终究是迎来了启程的日子。
“不用担心,去了燕都我会写信的。”苏澈背过身去,他看了眼放置在马车里的剑匣,以及旁边几卷用来装点门面的经书。
少年的喉咙转了转,他终究要去燕都看看了。苏澈还是回过头来看了看郡守和夫人,以及今天特意从书院赶回来的苏家姑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毕竟在扬州城生活了一段时间,陈夫人对自己很不错,即便他不是她的孩子。苏澈能捕捉到陈舒枫眼睛里的不舍,他知道夫人是个要强的人,只是心软了些。
苏澈很感激郡守,他最后看了眼这个和父亲长得相同的男人,喊了声,“爹,保重。”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声爹是替谁说的,不管是为了那个落水死去的少年,还是为了自己。
苏辙只明白他担得起这一声。
“哥。”苏云泥跑了过来,她难得的温柔了一回,极轻细地说道:“一路平安。”
“一定。”苏澈的鼻子有些酸楚,他看着眼前的这群可爱的人,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没体会过这样的温暖。
苏澈没让他们看见,他转身钻进了马车。随着马夫手上的缰绳提起来,车子渐渐开始远离他们。
“该死,明明说好了不会哭,怎么临了分别的时候,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苏澈坐在车厢里,他用衣裳抹了抹脸。
明明已经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却还是这么矫情。苏澈听着马车在闹市里穿行的声音,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很久才能回来。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时候,扬州城里有一辆马车飞驰而出,沿着城门外的大道奔向远处。
……
……
“那是什么地方?”少年掀开帷幔,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那山隐在天际,有一水流自山蔓延,在这里汇聚成涓涓细流。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
驾车的马夫坐在前面,他一手握着缰绳,一边颇有些兴致地抬头看了眼,“那是浣溪沙,公子。”
“那里都是些修行的仙人,传说他们都是出尘的身姿。”马夫敞亮地回答道,他伸出手指了指那山,“不过寻常人家是进不去的,山的四周都布有禁制法阵。”
马夫的心情想来是不错的,他回过头来看着苏澈,脸上颇有些期待的表情,“只有每次仙师们出来的时候,才有机会能见到他们。”
“停车。”苏澈出神地盯着那山,他不知道什么是仙师,也不明白什么是禁制法阵,“我渴了。”
少年的脚轻轻落地,他走到旁边的溪水边上,弯下身子洗了把脸。
驾车的马夫则靠着马儿,他有时也走过来取些水送给马喝。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依然闲靠在那儿,提着腰间葫芦里挂着的酒,满足地喝上几口。
他有时也会看看站在溪水旁的少年,少年的脸上有些明媚,却和普通的年轻人不同。
“这条河叫做洛水,据说是从那仙山里头发源的哩。”马夫提着葫芦,他冲着苏澈喊道:“公子,这水是极甘甜的,你尝尝,保证不骗你。”
马夫没有催促,他现在并不担心赶路的问题。既然已经见到了浣溪沙,那就说明他们到了燕都城郊。
洛水里的细流缓缓涌动,自上而下漫朔,秋日的阳光将水面照得格外刺眼,那些闪着波光的碎流里,好像连接着燕都城里头即将见到的盛景。
站在洛水边的少年却没有回答,他正安静的眺望远处的仙山。那儿就是浣溪沙,这是他第一次对浣溪沙有了具体的印象。
少年想到了春秋,想到了那名叫做顾长风的青衣少年。他们现在就在那仙山中,学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禁制法阵是什么?”少年忽然开口问道。
马夫提葫芦的手停了一下,随即悠然地放了下来。他没有料到公子会提这样的问题,“禁制法阵自然就是禁制法阵。”
“你的回答好像是废话。”苏澈没有继续问他,他不指望一个马夫能回答什么有用的答案。
一路上从扬州到现在,苏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同。路上偶尔会碰到些江湖侠客,他们有的人提着剑,有的人握刀,有的家伙却什么都没有握住,除了挂在腰间的黄色符篆。
即便他与那些家伙没有接触,不过歇息吃茶的时候,也不免会听到他们之间互相奇怪的称谓。
同修?道友?苏澈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的礼仪,这简直和那些骗人修仙的术士没有区别,难不成他们的修道还真能飞升上界,求证长生不成?
入乡随俗是一件说起来很容易的事情。苏澈没有去想这些,他只是望了望前面的大道,在想燕都是什么样的地方?儒修又是一群怎样的人?他似乎一下子又找到了那种初来时候的无助感,一切仿佛都是崭新的世界,和扬州城里的安稳生活截然不同。
少年捧起了些许溪水,他微微凑近嘴边。原来这溪水真的很甘甜。
少年重新上了马车,他往燕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