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望着少年的脸,他一瞬间有些出神。这少年的脸真正但得起少年二字,是那种少女印象里的热情。
“什么图?”苏澈有些好奇地问道。他顿时想到了上辈子的一些东西。
那少年慢慢凑近过来,依旧是从容不变的笑着。他将手往腰间摸了摸,两个眼睛灵活地转动,接着骤然间放出光彩。
“对了,就是这个!”少年从腰间抽出来一副折叠的图画,然后迅速的展开来,上面还有些许新旧交织的叠痕,看得出来已经被他塞在腰间有了些时日。
苏澈有些奇怪的看着少年,少年手里拿着幅画卷。
“怎么样?这幅蟾宫折桂图不错吧?”少年笑得愈加欢乐起来,他用手指触了触鼻头,像是在炫耀什么罕见的宝贝。
苏澈的表情很看上去很平静,他随意瞥了一眼,“你确定这是蟾宫折桂图吗?”
他是不大懂画的,不过类似于蟾宫折桂这样的俗作苏澈还是见过的,他从前每年科考的时候,都会花钱买一幅,图个好彩头。可是似乎并没有任何用处。
“嗯?不像吗?”少年翻过去看了看,接着又笑嘻嘻地说道:“不好意思,拿反了。这画应该竖起来看。”
少年重新将画竖起,他站得远了些,好让苏澈能看到这幅大作的全景,“怎么样?这张蟾宫折桂图比起那些没用的考题来得朴实!买一张图,每天将它挂在房间里显眼的位置,只要日日见到,它自然也能保你高中,一定能在秋试里心想事成。”
少年见苏澈没有反应,他将图收了起来,随即紧贴过来,故作神秘地说道:“公子我看你和那些俗辈不同,自然不屑于这种虚幻的东西。不过买张图来,图个吉利也是件好事。”
苏澈提着剑,他转身看着少年的脸,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我不需要。”苏澈准备离开,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让他见到了应该有的样子,那是真正的少年英姿。
少年的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苏澈居然感到那只手仿佛格外有力,他好像怎样也无法挣脱掉。
好在他的演技一向还是很好的。苏澈的脸上依然平静,就像他完全没有要走的兴趣,他侧过脸注视着少年,眼神越加的凌厉起来。
少年瞥了眼他握剑的手,那剑柄处微微晃动,好像随时会拔剑。
少年看着苏澈,脸上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对他精彩的表演所震慑到。他手里握剑的手终究是落了回去,毕竟他不会用剑。
“你的画怎么卖?”苏澈最终妥协了,买副画并花不了多少钱。
少年这才松开了手,他伸出右手手掌放在苏澈眼前,张开手道:“五两银子!”
苏澈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他轻声问道:“一幅画怎么会这么贵?”
少年此刻的表情才稍微严肃了些:“这是家传的,我家老爷子花大价钱从别处买的东西,据说是国画大师张道子的大作。”
苏澈的眼睛有些疑惑,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眼前少年所说的话,“那你干嘛不自己留着?”
“要不是急着用钱,我也不会卖给你。”少年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长得有几分书卷气,实在是和街边的乞丐没有区别。
苏澈看着少年,少年的眼睛还是那样明媚,像花儿一样,“就算你的确要卖它,大可以去当铺或者卖给那些爱好书画收藏的人家,为什么偏偏要卖给我?”
“你不一样。”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眼睛里映照出他的影子,“你和他们不一样。这画卖给你我放心。”
“那你说说,我和他们究竟哪儿不一样。”苏澈被少年缠得有些烦了,虽然买副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他对那画并没有兴趣。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少年把那幅蟾宫折桂图收了起来。
“拿来吧。”苏澈看了少年一眼,他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功夫。五两就五两吧,权当是图个热闹。
“这就对了!”少年将画卷起来,装好递给苏澈。
“对了。”苏澈接过来,若无其事地问道:“张道子是谁?他很出名吗?”苏澈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便是唐代画圣吴道子,他对这个国画大师还是有点好奇。
少年掂了掂银子的分量,他极简单的回答:“张道子你都不知道?他可是南国第一的画师。听说他为国君献上的那幅燕都洛水图描绘了整个燕都城的盛景。只是那画一直挂在国君的书房里,我们没有机会见过就是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燕都洛水图?”他想到了那张名满大宋的名作,想到了一位同样张姓的画家。张道子?这不是和那幅画很相似吗?苏澈甚至有些想看看那幅画,只不过国君这种事情离他现在实在是有些太过遥远。
少年看着苏澈的脸,眼前这个提剑的年轻人似乎像个与世隔绝的仙人,他看起来对世俗的事情不太清楚,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
他并没有想到浣溪沙的那些剑修们。少年知道浣溪沙的那些家伙不会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们即使再不济,就算是才上山的剑修还没有入境,但神识也不至于如此稀少才对。何况他们平日里都是不曾下山的,除了迎接某些特殊的日子。
“你确定是来参加秋试的吗?”虎牙少年一只手盘在身前,另一只扶着下巴。他有些怀疑地好意提醒道,仿佛是在求证一件无法确定的事情。
苏澈有些恍惚,他不明白少年的问题,“我看起来不像吗?”
“不是。”虎牙少年收起来天真散漫的性情,他表情凝重地看着苏澈,“我是说你的神识看起来很稀薄。”
“神识?”苏澈更加疑惑起来,他实在不知道少年在说些什么,“你说我的神识很少,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笑出了声,他从未见过如此愚笨的人。他连神识这样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居然敢来参加秋试。
“你真的是一名儒修吗?”少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什么罕见的稀有物件,“不,我应该问你知道秋试是什么吗?”
“秋试不就是考试吗?”
“我知道,考什么?”
“无非就是诗词文赋之类的。”
“看来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
……
……
书集街上站着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好像在进行一场不同世界的谈话。
“公子,买图吗?”一个小贩加入了这场对话。两个少年同时结束了对互相的问答,他们一齐停息了下来。
“不买。”苏澈现在只想知道少年说的话到底是什么。还有神识以及秋试,所有的东西好像和预想的不同。
虎牙少年的表情此刻有些紧张。他缓慢地向后移动了步子。
“公子,蟾宫折桂图!买一幅吧。这好歹图个吉利,不贵,只要十文钱。”小贩嘶哑的声音清楚地响了起来。
苏澈慢慢转头瞥了一眼,那小贩手里展开的画卷和刚才那幅一样。
苏澈的眼睛渐渐有些圆满。
小贩的脸上还是挂着笑意。
少年慢慢转动身子,轻轻迈开脚步。
苏澈的目光落到了少年身上。
少年背对着他迈开腿,向着书集街的另一边跑了起来。
提剑的少年追在他的后面,眼睛里满是怒气。
小贩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朝着苏澈大声喊道:“公子,这画你还买吗?”
虎牙少年跑得很快,他在街上畅快地摆开手臂,有时顾不得躲避街边上的摊子,嘴里边喘着粗气边响亮地喊道:“抱歉抱歉,麻烦让一让!”
少年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脸上依旧是烂漫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像花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