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是中伏,夜晚有些闷热,大妮儿躺在炕上,感觉浑身抹了一层油,黏黏的。用手轻轻一搓,脖子上滚起了细细长长的棒棒。大妮儿把手凑到鼻子上,一股汗腥味。
大妮儿已经算不清多少天没洗澡了,洗澡对这里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奢侈。
大妮儿盘算着,过几天一定要起早点,多挑些水,放在太阳底下晒得热乎乎地,然后关起门好好的给自己洗个澡。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住的土窝。大妮儿想着要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第一次去遥远又陌生的城市上学,有些忐忑,但是又有几分憧憬。
大妮儿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爬起来,带上门,独自坐在院子里乘凉。
夜静的能听见领居家的男人的打鼾声。
大妮儿抬起头,满天繁星密密麻麻,白茫茫地银河躺在头顶。
大妮儿的心里有些不踏实,自己继续读书的话,虎子和小虎的学费又从何而来?是不是自己有些自私?整个家会不会被拖垮?父亲的胃不好……大妮儿想到了很多事情。
大妮儿奶奶生了七个孩子,大妮儿爸弟兄四个,底下三个妹妹。大妮儿爸排行老二,很小就开始给公社挑牛粪挣工分。长时间忍饥挨饿,大妮儿爸落下了胃病。每次发作的时候,凑合着吃几片止痛片或便宜的胃痛药。
前些日子的兴奋平静了以后,大妮儿的顾虑增添了不少。如果一开始大妮儿的爸妈态度坚决,大妮儿会终结求学之路,如果没有李老师的厚望,为了这个家着想,大妮儿些许会放弃学业,毕竟她是个孝顺懂事的女孩子。
隔壁堂屋传来了大妮儿爸的咳嗽声,紧接着又是大妮儿爸和大妮儿妈的聊天声。
寂静的夏夜,老两口之间的谈话,大妮儿听的清清楚楚。
“孩儿她妈,不让大妮儿上中专,让她去北京做保姆,万一以后找个婆家对她不好,她会不会怪罪我们一辈子?”
“我们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这么大,供她读了那么多书,她要是以后抱怨我们的话,只能说她没良心,毕竟虎子和小虎两个人要盖房子、讨老婆。当年媒人找上门,我爸同意把我嫁给你这么穷的家庭,我就觉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没有埋怨过父母。”
“那……你们女人家说好的事情,你去跟大妮儿说比较好,她要是闹腾的话,你就让她闹腾,那么大的女儿了,你不要再像以前又打又骂。”大妮儿爸叮嘱着。
大妮儿没有继续再听下去,她感觉胸口被电击了似的,钻心的痛。她用双手往地上一拄,缓缓起身,眼泪汪汪的躺在地上。
太阳一杆子高了,大妮儿还躺着睡觉。小虎跑进屋,朝着大妮儿的屁股拍打着……
“姐,你还睡着噢,你是个睡神么,还不起来拾掇着做饭,都已经晌午了。”
大妮儿动也没动,只是有气无力的说:“我今天肚子不舒服,我一会就起来做饭,你先在太阳灶上烧一壶热水。”
小虎提着空水壶,去了厨房。
大妮儿起来穿上衣服,站在镜子前。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脸也有些浮肿。
大妮儿用湿毛巾捂住整张脸,过了一会,她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