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牧瀚海,朕也不知我青丘朝堂之上,还有这样一位家国柱石。”凤瑾幽的眼神有些冷,他是向来不爱插手臣子们的家务事的,所以即便对牧尘多有不满,也并没有以牧瀚海之事来论牧尘其他政见。
他以为牧尘不配为父,却总还记得怎样做臣子,如今看来却是被往日功勋蒙了眼,快认不清自己姓什么了。
见凤瑾幽这般神色牛小甜知他已有打算,便也不再多问,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侯门显贵,只可惜显贵不了多久了。
牛小甜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管牧家那本烂到底的账,却没想到晨间散步也能碰见牧尘,她看着远远走来的人悠悠站定,忍不住想这算不算冤家路窄。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水榭边上清风阵阵,没有被暑气沾染时尚带着一丝凉意,可是有人往面前一站,简直将这微风都给挡去了八分,牛小甜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正打算摆摆手让这位便宜牧侯爷赶紧退下,海棠树后的小路上便露出凤瑾幽的身影。
本着倒霉不能自己一个人的原则,牛小甜捏着团扇冲凤瑾幽招了招手,帝王仪仗匆匆而来,倒是便宜了牧尘不必跪两回,朝凤瑾幽见了礼,抬头便对上略带嫌恶的神色,“牧卿清早入宫,所为何事?”
今日休沐,凤瑾幽一早去视察了国库,一回来便撞上与自己唱反调的朝臣,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见两人在这里说话的架势,牛小甜转身靠在水榭边的围栏上,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凤瑾幽取过她手中的团扇,在她身侧轻摇。
两人这恩爱秀得视若无睹,牧尘心口却好像堵了苍蝇一样难受,奈何凤瑾幽没叫他起身,便只能跪着回话,“臣是刑部调令而来,牧瀚海初入朝堂,虽说年少有为,却经验不足,刑部侍郎一职至关紧要,只怕他担当不起,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贤能。”
看着凤瑾幽脸上的冷意,牛小甜心头忽然烦躁,大清早的找事也没有这么缺德,这么破坏心情,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她按住凤瑾幽摇扇子的手腕便对上牧尘,“为何担当不起,又为何要收回成命,莫不是如今这青丘朝堂之上都要由侯爷做主了?陛下批下的文书不合你意便要收回?”
牧尘身子一僵,叩拜于地,“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鉴。”
“又明鉴什么?”牛小甜嗤笑一声,“是明鉴你偏宠嫡子,纵容牧哲闯下大祸,还是明鉴你对牧瀚海从未了解,却舔着一张老脸在这里说三道四?古人云不可背后语人是非,牧侯爷这又是在做什么?再无瓜葛便不是父子,为了打压朝臣不遗余力吗?”
“臣若有此心,天诛地灭永不为人,万请陛下明鉴,微臣一心为我青丘万里山河,千秋万代,只愿我青丘江山永固,吏治清明,绝无一丝不臣之意!”牧尘也是个遇强则强的对手,被牛小甜逼到这一步,眼眶一红便开始打感情牌。
牧家是开国重臣,爵位传到他身上只保住一个侯爷,可到底是有功勋在身,他这么一把年纪在这宫中把眼眶一红,便好像是牛小甜恃权欺凌功臣。
只可惜这御花园之中没有其他朝臣,再精彩的演技都无人来欣赏。
牛小甜捂着嘴便笑出声来,“侯爷就别为难陛下了,你家后宅鸡零狗碎都要陛下来明鉴,那青丘的万里山河岂不是要毁在陛下手中,又何来千秋万代?”
她朝掌事太监看了一眼,“侯爷怕是中了暑气人都糊涂了,你亲自送侯爷回府,叮嘱夫人,千万寻个中用的大夫来瞧上一瞧,莫要被庸医误了才是。”
牛小甜拉着凤瑾幽悠悠走远,牧尘被小太监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双腿几乎软成了浆糊,他不知是哪里犯了什么冲,如今只要进宫一回,回去便要在床上躺个七天八天,否则动辄走路膝盖便要疼上一疼。
皇后亲自下了令要掌事太监送他出宫,可是没说要赏赐肩舆,是以小太监扶着牧尘走出宫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
掌事太监冷眼在一旁瞧着,心里感慨人不能作孽,好好侯爵勋贵,偏要一回一回与陛下唱反调,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牧尘此刻心里也极为后悔,后悔当初牧瀚海出生的时候没有一把将这孽子掐死,如今翅膀硬了飞上朝堂,竟有了资本与他作对。
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得艰难,他被汗水模糊了双眼,视线都有些不清楚,却偏偏是冤家路窄,没几步就瞧见了牧瀚海这个孽子。
他想破口大骂,可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既然断绝父子关系,那便是无名无分的陌生之人,再拿着不孝不义的帽子来往人家头顶上扣,未免也太不要脸了点儿吧?牧侯爷位高权重,当真不要半点颜面?”牧瀚海远远看见牧尘,不愿与他纠缠,本想躲开,谁料姜珊像是看见了仇人,上来便是好一通挖苦,仿佛要将昨日他被牧尘辱骂的那些全部还回去。
宫门口咆哮,实在算不得什么占理之事,可是偏偏那掌事太监低着头摆弄拂尘,一副没看见的模样,宫门口值守的侍卫也都是人精,腰身一挺,便开始目不斜视地装聋作哑。
牧瀚海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姜珊,怔愣了半响没反应过来,不知不觉红了脸,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姜,姜姑娘,你今日不是还要入宫去见皇后娘娘,莫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姜珊看了他一眼,又狠狠瞪向牧尘,“你不必怕他,天理王法尚在,他如此作孽,早晚是要下地狱的!”
“我不怕他。”牧瀚海神色认真地摇摇头,“只是宫门重地,常有人往来,你若是为了替我出头坏了清誉,那便是我的罪过。”
“我就说今早喜鹊在殿外叫,总不是出门只有晦气的。”姜珊也没来得及为这句话脸红,便听到牛小甜的声音,她抬头看去,宫门口的侍卫已经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