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并非愚钝,而是糊涂。”牛小甜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感觉到凤瑾幽幽怨的视线,只好乖乖扇子握在手中不再乱动,看着牧尘继续说道,“侯爷说你家世子罪该万死,若是如此,陛下应该下旨问斩才是,可是侯爷却又说要陛下网开一面,允你将世子带回家中管教,本宫很想问上一问,这么糊涂的话究竟该如何听,是罪该万死,还是网开一面,若是罪该万死,又岂能网开一面呢?”
牧尘背脊上隐隐有了寒意,只觉得罪该万死与网开一面两句话在耳边转着圈乱飞,听得他头脑发疼。
没等到答案,牛小甜的目光颇为遗憾,“侯爷怎么不说话,可是本宫问错了?”
“臣,实在惶恐。”牧侯爷一掀衣袍,便在殿中跪下了,上朝叩拜君王,本也是常事,但他膝盖碰到地板,便莫名生了一阵寒意,又想起上回也是在这寝宫中,也是为了他家儿子,一跪跪了许久,以至于第二日早朝腿脚都有些不灵便。
那些痛苦的记忆加深了牧尘心中的惶恐,他垂着头,这回倒是没说假话。
凤瑾幽放下奏折看他一眼,终于开了金口,“牧卿不必如此。”
话是这样说,可是他也没叫起,牧尘心中发苦,却只能诚诚恳恳地认罪,言道自己没能管束孽子,实在是罪孽深重,无颜见陛下,唯有请陛下降罪。
等他声泪俱下认完错,凤瑾幽才慢悠悠问,“卿罪在何处?牧哲冒犯皇后,乃是他之过,又与卿何干?既然无事,卿还是退下吧。”
牧尘还没琢磨明白凤瑾幽的话,便被掌事太监请出了凤瑾幽的寝宫,他站在阶下仰头看去,眼中仍旧茫然,“公公,陛下究竟是何意?”
掌事太监朝身后的殿宇看了一眼,满脸的高深莫测。
牧尘见此连忙从袖中掏出银票往他手里塞,“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掌事太监推诿了一番,才勉勉强强把银票塞进袖子,清了清嗓子道,“侯爷既是到这御前来认罪,必定是已经知道世子做了什么,既然知道错在何处,又何愁此事难解?”
说完拂尘一甩,只把背影留给牧尘。
还是皇后娘娘交代的这差事好,不过动动嘴皮子,还白白收了那么厚一沓银票,难怪那些小宫女都挤破了头想要到娘娘面前去当差。
牧瀚海重伤不易挪动,在京兆尹府修养了两日才回到家中,牧母拉着他的手便不停抹眼泪,“早知如此便不许你去参加那考试,什么贤誉清名,哪里有你的身子要紧?哪回从外头回来都要添一身的伤,你若是有个好歹,可让娘下半辈子如何?”
牧瀚海连忙低声哄劝,中榜怎样都是好事,即便是受伤也算值得,谁知牧母一听这话眼泪掉得更凶,哽咽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嫁给你爹,都是娘害了你,咱们不稀罕那侯府的富贵,世子却偏偏要赶尽杀绝,是娘无能,拖累你至此,娘对不起你啊。”
这下牧瀚海连开口都不敢了,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只沉默着给母亲擦眼泪,只是他衣袖宽大,实在没有手帕来得好使,姜珊看不下去,便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牧母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姑娘,当即连眼泪都忘记掉了怔怔看着姜珊,牧瀚海连忙给她解释,“母亲,这是姜姑娘,便是姜姑娘帮我包扎了伤口,在京兆尹府中照料我,姜姑娘是我的恩人。”
牧母握着姜珊的手又千恩万谢,连声嘱咐身边的小丫鬟去倒茶拿点心,家里仅有的一点好东西都被摆上了桌,牧瀚海朝姜珊露出无奈的笑,见母亲眼尾的殷红化作笑意,心中更加熨帖。
牧尘带着人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
转头看见他,牧母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个干净,上前将牧瀚海与姜珊挡在身后,“侯爷登门,不知有何要事?”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的眼前人却只是伤害她儿子的恶人,牧母心中悲戚,面色却一片疏离坚定。
向来柔婉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如临大敌的模样,牧尘眸色微深,便示意下人将准备好的东西拿进来。
侯府的家丁手捧托盘一列排开,盘中都是鹿茸人参之类大补之物,还有一些珠宝,看起来都是价值连城,连姜珊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位牧侯爷难不成是送礼来了?
牧母冷着脸问,“侯爷这是何意?”
“哲儿行事冲动,让瀚海受了委屈,本侯今日登门道歉,这些是礼物。”牧尘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并不受牧母的冷脸影响,“日后本侯定会约束于他,绝不让他再来找你们母子的麻烦,如此,瀚海可能宽宥此事?”
牧母愣了愣,转头去看儿子,姜珊也听得十分茫然。
牧瀚海轻轻扶住母亲的手臂,从她身后走出来,看向牧尘,“若侯爷能应我两个条件,我便宽宥此事,日后绝不再追究。”
“你说。”
“第一,请侯爷与母亲和离,日后再无瓜葛,第二,请侯爷约束世子,不要再纠缠于姜姑娘。”
“好,和离书事后本侯会派人送来。”牧尘答应得格外地痛快,留下礼物与承诺,便带着家丁浩浩荡荡离开了宅院,牧母望着离去的一众背影,忽然有些恍惚,她当年嫁给这个男人,没有祈求过一心一意,但也盼望着夫妻和乐,却不想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牧瀚海握住她的手,神色担忧地唤了声母亲。
她这才回过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这样很好。”牧母缓缓地说,“有父如此,是娘对不住你,如今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娘只盼你能得偿夙愿,从此报效朝廷,不为侯府恩怨所扰。”
“孩儿谨记母亲的教诲。”
牧母拍了拍牧瀚海的手,又转头去看姜珊,“姜姑娘孤身一人,在京中举目无亲,这宅院不小,左右只我们母子二人与一个丫头,不如姑娘一同住下来,我也好有个说话的人。”